《悠悠鹿歌》暖暖的桃

5、大典

　　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鹿黎元。为人父母，英不敢当。羣下百辟，不谋同辞。勤帝执朝，英殚精竭虑，辅幼弟、扶朝纲，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然勤帝病入骨体，仍鞠躬精粹，终崩于大鹿十七年。曰：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不日无主。英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羣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大鹿王朝十七年，勤帝被宣病逝，王朝迎来了它的第三位皇帝，大鹿英帝。

　　大鹿尚明黄与大红两种颜色，天子着明黄鹿袍，以敬图腾，百官则穿绯色官袍与官帽。其余內侍和五品以下的官员，根据规制都是一袭宝蓝色宫服和黑色冠帽。主宫向阳殿前，从清早起便跪满了红蓝两色，按照典礼的仪式，已经跪了整整一天。一到天黑，明灯四起，放眼望去，甚是壮观。

　　鹿双坐在镜子前，任由宫女摆弄着自己。她身穿一袭湖绿色宫裙，白色的绸缎镶边束在胸前，外罩一件鹅黄色拖地长纱，脸上的粉黛已经施得差不多，只差最后点个唇。

　　白嫩的脸上，被绿萝刷上薄薄一层桃色的胭脂，一双杏眼秋波流转，就算是不情不愿的绿萝也不得不承认，霜阳公主容貌天下无双，配得起无双殿这三个字。

　　“公主今日选哪个头饰戴？”绿萝一边摘下鹿双头上的守丧白花，一边问。

　　“守丧一年，不戴白花吗？”鹿双充满稚气地问。

　　绿萝笑了，到底是孩子，搞不清现下的状况。“新帝登基，戴白花岂不冲撞？又有不吉不利的寓意，打从今日起，万万不能再戴了。”

　　说着，拿起一株金色步摇，往公主的头上比了比，总觉得过于成熟了，又放下。接连试了几个翡翠的、宝石的钗子，都觉得俗气难耐。

　　正犯愁的时候，只听得守在门外的小栗子喊道：“小栗子给冠总管请安。”

　　鹿双一听冠厘来了，顾不得没完成的妆容，一下从凳子上滑溜下来，另一边冠厘疾步入内，迎了个正着。

　　冠厘一把抱起娇小的公主，“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可都打理好了？”说着往梳妆台走去。

　　“回冠总管，妆面都齐全了，只差头饰还未选定。”鹿双还没来得及开口，绿萝抢着答道，脸上又透出一丝桃红。

　　冠厘看向她，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将面色沉了沉，似是在责怪绿萝抢了嘴。绿萝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冠厘转向怀中的小人，面上的严厉早就不见了，他将鹿双放到凳子上，自己站在她的身后，熟练地给鹿双梳起了头。

　　“奴才那日在制造局看过呈给公主的钗子了，委实俗气得狠。”冠厘边说，边将鹿双头顶的秀发分成两股，在两边挽出两个小髻。

　　“方才绿萝试了半天，都没有合适的，还说往后都不能戴白花了。”鹿双眨了眨眼睛，“冠厘，她说的可是真的？”

　　“绿萝没有说错，想必也一定把其中道理都给公主说过了。公主可否委屈一下？”冠厘用一根鹅黄色绸带将剩下的头发在发尾打了一个小结。一个简单的发式就这样梳好了，衬得鹿双更娇嫩可爱。

　　鹿双听了这话，泄气地低下了头。冠厘心中默默笑了一下，冲小栗子使了个眼色。只见小栗子双手捧上一个红木匣子，递到鹿双的面前。

　　“奴才特意寻了三代传承的工匠，替公主打了这件头饰，想让公主在大典上佩戴。公主试试？”

　　冠厘一手越过鹿双的肩膀，在鹿双的面前打开匣子。只见暗红色绒布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青葱的花环。仔细一看，金色的圆形箍上缀着用珐琅和陶瓷做成的花朵，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绽开的花苞，整整一圈，竟没有一朵的形态是重样的。间歇点缀着几片雕刻精致的绿色。整个花环只取鹅黄、浅蓝、嫩绿和粉色，娇嫩但不艳丽。

　　鹿双瞪大了双眼，饶是在宫中生活了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别出心裁的首饰。那粉粉的颜色，仿佛是专为她这个年纪定制似的。

　　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冠厘拿起花环，小心地放在发顶，只见额前一圈花朵，直延伸到后脑，两端正好在两个发髻边固定住。

　　一切都刚刚好。

　　从小到大，鹿双被人夸过如数次好看，但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连自己都不得不害羞得承认了。冠厘似乎也没有想到，他打造的这支花环，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衬得眼前的孩子这样倾城倾国。一想到鹿双成了孤儿，而自己也是元凶之一，心里有些涩涩的。

　　“公主，奴才以为好极了。您说呢？”冠厘将头放低到鹿双的脸颊边，两人看着镜中，倒是显得一旁的绿萝实在多余。

　　鹿双红着脸，点了点头。“便是它吧。”

　　得了令，冠厘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往常的阎王模样。“小栗子，公主已经妥当，即刻备轿，前往向阳殿参加登基盛宴。绿萝，仔细跟着。”

　　说着，冠厘又转向鹿双，声音又切换到柔和模式，“奴才在向阳殿，恭迎公主。”

　　“霜阳公主驾到。”太监捏着嗓子通报。

　　紧接着，只见鹿双由绿萝扶着，施施然进入向阳殿。原本热闹的宫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一边，人人都被鹿双的美貌惊艳，一时说不出话来，另一边，个个都知道鹿双乃是已被诛杀的燕王的女儿，旧帝的侄女，可以说，与英帝有着血海深仇。故而一时间，对这个美貌的傀儡不知该作何反应。

　　鹿双右手捏着裙边，有点无所适从。她抬起头，看到伯父高高坐在王位上，身子不由得微微抖了起来。

　　伺候在英王身边的冠厘，此时直起身子来，长喊一声：“霜阳公主，拜见英王。”说完，用眼神定定地看着鹿双。

　　鹿双会意，立刻快走了几步上前，不紧不慢地跪下身子，将额头磕在地上。“双儿，见过皇伯父。”

　　鹿双的顺从和她清脆的声音，让英帝心情大好。他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冠厘留下霜阳公主，实在是一招高棋。

　　“双儿快快起来，上前来，让伯父好好瞧瞧。”英帝龙颜大悦，冲鹿双招了招手。

　　冠厘立刻走下台阶，扶起鹿双，搀着她走上王位。英帝亲昵地揽过鹿双的细腰，将她像往常一样抱在腿上。“双儿也来庆贺伯父登基？”

　　鹿双抬眼看了看冠厘，只见冠厘一脸正色地望着自己，自知绝不能在此时出了差错，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双儿恭贺伯父，从今往后，我大鹿朝又有明君了。”

　　说着，鹿双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又有明君，果真说得好！”鹿英抚掌大笑，满意地抱住鹿双。

　　“勤帝兢兢业业，才致病入龙体。朕定当继承勤帝衣钵，精于朝政，不敢懈怠！”鹿英抱着鹿双，对百官宣道。

　　只见殿上的所有人，都赶紧从桌子后面走出，跪拜在堂前，众口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典礼，因着鹿双的一句话，推向了高潮。

　　鹿双茫然地看着满殿跪倒在地的人，命运仿佛在她面前铺开一条路，这条路算不得多宽，但终于减了几分性命凶险。

　　她又看向同样跪倒在地的冠厘，只见冠厘突然偷偷地抬起头，冲鹿双展开一个不可察觉的微笑，似是在说：公主殿下，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