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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典前夜 ...

  •   勤帝的丧礼才不过7天,白幡白花白灯都已经悉数撤下,整个鹿椒皇宫已然换上了一片迎新帝的喜气洋洋。

      唯有无双殿中,依然是一副纯白的景象。鹿双不许人撤下守丧的置办,自己也身穿一袭白裙,不着一样头饰,只用白色的绸缎在发端挽一个素朴的蝴蝶结。

      无双殿的下人们虽然惧怕冲了新帝登基的喜,却也不敢违背霜阳公主的懿旨。毕竟冠厘在走时特意吩咐过:新帝看重霜阳公主,无双殿中的用度分毫不减。

      在后宫之中,住在殿里的人得不得宠,这第一样,就看每月例赏的吃穿用度,其次看皇帝三不五时的封赏。

      全皇宫的人都心知肚明,霜阳公主如今是宫里最无用的有用之人,是一个不能没有,不能打碎的大型花瓶。

      可眼见着明日就是新帝登基大典了,独独无双殿里一派丧白,这一宫的人都有杀头的危险。

      大宫女绿萝是最藏不住心事的,她原本在宫女里头算有几分姿色,心里也藏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于是调到无双殿来伺候,就是一万分的不愿意。如今待在这冷宫一般的地方,总觉得自己什么盼头都没有了。

      因着这点心思,在伺候上也不怎么用心了。再加上鹿双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在这些新人面前自然一点威信也没有,绿萝对她完全不似奴才对主子,倒像是反过来似的。

      “一天到晚丧着个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要说倒霉,我才比较倒霉吧。好端端地发配到这个破地方来。”绿萝一边把原封不动的膳食重重地放到桌上,一边跟小栗子抱怨。

      “怎么没怎么动?”小栗子也不搭理她的茬。

      “每天就吃那么几口,我看她还是想寻死。干脆绝食得了,省得我一日三餐伺候着。”绿萝敲了敲自己的肩,撇嘴说道。

      “你若是想早点死,便继续这么在背后编排主子。是不是忘了自己个儿是个奴才了?”小栗子跟在冠厘身边久了,学了三四分为人处事,断不会像这些宫女这么没头没脑。

      “我不管,我要见冠大人,我不想待在无双殿。小栗子,你干爹怎么许久不来了?”绿萝铁了心要离开这里。

      “冠大人的事,你也敢管?”小栗子不轻不重地说,眼睛直看得绿萝心虚,这才作罢。

      此刻的冠厘,正跪在熹微宫中。纯王妃如玉没好脸色地看着他。

      “起事之前鹿英明明答应我,将无双殿赐给我做寝宫。如今却拿一个熹微宫打发了,出尔反尔,算怎么回事?”

      “回纯王妃,纯王继位,少不得多方打点。不论是里子,还是面子,都缺一不可,”冠厘埋头在地上,恭敬地回答道,“纯王重兵在握,起事成功,是里子。面子上,是百官不敢进言,无力反对,更需要一个有分量的旧人站到面儿上来支持。霜阳公主深受先帝宠爱,更以公主名义,年年在民间施善和大赦,可谓名满天下,确实是为纯王撑足场面的最佳人选。”

      冠厘说得句句在理,纯王妃一时无从反驳,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声。

      “纯王可有说过,登基以后,何时册封皇后?”纯王妃一边拿起手中的白瓷茶杯,一边问。

      “这等家事,纯王从未对奴才提起过。”

      冠厘刚一抬头,只见纯王妃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砸了过来,硬生生碎在自己的额前,鲜血立刻流进了眼睛。

      顾不得伤口,冠厘立刻俯下身去。“奴才该死!”

      “狗奴才,刚才说得头头是道,什么里子,什么面子。本王妃一问到硍节儿,就给我装疯卖傻!”如玉厉声骂道。

      “回王妃,如今纯王登基在即,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家事便是国事,奴才岂敢妄言。”说着,冠厘将身子又低了低,几乎就要匍匐在地面了。

      “哼,冠厘,你可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纯妃松了松身子,懒懒地问道。

      “奴才不敢忘。那时奴才刚净身入宫,只管给各个宫清洗夜壶。因着一些小事伺候不周,得罪了当时的兰贵妃,被打得半死,倒在宫道上奄奄一息。是王妃您入宫探望太妃娘娘,在宫道上捡着奴才,替奴才说了句好话,奴才才保住性命。”冠厘依旧埋着头。

      “从那以后,你三番两次向纯王示好,我又在一旁替你旁敲侧击,这才让纯王爷重用了你,打发你在宫中做了眼线,还一路扶持提拔你,你再也不用倒夜壶,刷粪池,在內侍监平步青云。”

      “纯王和纯王妃的大恩大德,冠厘不敢忘。”

      “我看你,忘得差不多了吧。”纯王妃冷笑一声。“如果本王妃不能被登上后位,你就等着回去刷夜壶吧。滚。”

      冠厘边跪边后退着出了熹微宫。等退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这才站起身来。他抹了一把额角的鲜血,又揉了揉进了血的眼睛,表情肃杀。

      冠厘直至夜半三更才得出空来,到了无双殿。一进无双殿,小栗子即刻迎了上来。看到他额前的伤口和血印,不由地心中紧了一下。

      “干爹……”

      冠厘一抬手,打断了小栗子的发问。话到嘴边,也只好咽了下去。

      “怎么还在守丧?不要命了?”冠厘边往里走边训问。

      “小的也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可是公主殿下执意守丧,奴才们实在不敢忤逆。”小栗子焦急地说。

      “公主呢?”

      “整日待在寝殿里。”

      冠厘闻言皱了皱眉头。那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现在却成了个麻烦。

      冠厘敲了敲寝殿的门,只听里面毫无动静。

      “奴才冠厘,叩见公主殿下。”冠厘隔着门说道。

      “公主殿下,奴才要进来了。”见里头没有动静,冠厘推门而入。

      鹿双一看到冠厘进来,不由地折过身子不去看他,嘴巴不由自主地撅了起来,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冠厘看她表情生动,不由地在心里笑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得罪公主了,惹得公主不高兴?”

      鹿双哼了一声,起身走到窗前,留给冠厘一个背影。

      “是冠厘这个奴才惹我不高兴了。”鹿双小声说道。

      冠厘失笑,今日是怎么了,处处得罪人,连这个小丫头也不放过自己。

      “奴才给公主请罪。奴才如何得罪公主了?”冠厘对着鹿双,倒是省去了下跪那一套,只微微低下身子,鞠着躬,

      鹿双睨了冠厘一眼,眼睛马上就红了一圈,看得冠厘心中一紧。不等他作何反应,鹿双将手中的一方绯色的绣帕丢到冠厘身上,开口嗔道:“因为你是骗子。你明明说从今往后便会伺候在我身边,可自那日起,再未露面。你根本就是个大骗子!”

      说着,眼圈更红了。

      冠厘哑然失笑。算起来,从那日离开无双殿,确是有十三四日不曾踏入殿内半步了,只留了小栗子在此照应。

      冠厘走到鹿双面前,拿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可是底下奴才伺候得不好?”

      鹿双哼唧了半天,还是告了状:“绿萝成天摆脸色,我心里虽恼她,但又怕打不过她。小栗子虽是好的,可终究又不是你。其他那些宫女太监,成天见不着人,想喊个人伺候都喊不着……”说着说着,鹿双又红了眼。

      冠厘听着她那孩子气的告状,心里似被挠了似的痒痒,又不觉得乐了起来。

      “奴才不敢欺骗公主,奴才也想伺候在公主左右,只是旧帝丧葬,新帝登基,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等着奴才去办,奴才不得已外出几日。本以为留了最得力的小栗子在,不会出什么差错,哪知有些奴才不长眼,冲撞了公主,惹公主不高兴了。奴才一查出结果,立刻给公主一个交代。”冠厘用最轻柔地声音向鹿双解释道。

      鹿双闻言,终于抬起头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冠厘。突然见他额前竟有伤口和血迹,不由地惊呼起来。“你的额头!”

      冠厘摸了摸已经干透的血,宽慰地说:“不打紧。”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鹿双说着,抬起她的小手,轻轻地摸上冠厘的脑门,一下一下地抚着。

      冠厘顿感额前一热,紧接着心中也是一热。他再次看向眼前这个孩子,心中竟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样的感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没有人欺负奴才。”冠厘答道,“公主听话,换下丧服,得空睡会儿。天一亮赶紧洗漱妆扮,明日的大典,少说也要五六个时辰,奴才怕公主累着。”

      “大典过后,你还这么忙吗?”鹿双瞪着大眼,眼巴巴地问道。

      “不会了,大典过后,奴才便日夜伺候着公主。”

      “寸步不离?”

      “嗯,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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