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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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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所言非虚。”
“永璇在何处?”他凝声开口。
“这……臣妾……是琼妃不由分说将永璇带走了,琼妃胆大包天,皇上您要为永璇做主啊!”
“嘉贵妃,永璇可是你亲子?”
他问住了嘉贵妃,是了,自己的亲子为何连他在哪儿都不清楚,反而到看城来截皇上。
就像是,怕什么人先到。
“李玉,安置众臣,永璜,先行计数今日所猎。”
“儿臣领命!”
嘉贵妃此举实在疑点重重,永璋这个不善用计的正直男儿都能看出嘉贵妃心虚紧张,更遑论皇阿玛。
他悄然跟了上去。
篝火升腾,乾隆先是见到了在外值守的簪花,便问道:“你主子呢?”
“回皇上话,娘娘还在随帐中陪伴八皇子。”
他未扫一眼嘉贵妃,直直往帐中去。
与他想象中的景象格外不同,乾隆舒了口气,那双紧撇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
他的儿子正在榻上睡得熟惗,呼吸平缓脸蛋儿晕红,他的女人伏首于榻边,睡梦中也牢牢抓着孩子的手,实在不像是嘉贵妃口中所言境况。
“臣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嘘。”
胡太医正从帐外提膳盒回来,哪成想刚一进来,这一座座大佛便摆在这儿不动弹。
“出来说。”
他越过嘉贵妃,眼神冰冷不近人情:“你也出去。”
“回皇上的话,午时未过,娘娘便急急忙忙抱着八阿哥来,说是腹痛难耐,臣诊过脉了,知八阿哥必然只是吃了些不好克化的东西,不打紧的。”
乾隆点点头,“可听清楚了?”
“臣妾,臣妾……”
嘉贵妃满头珠钗,着一身枣红色旗装,看起来精神极好,并没有任何担心永璇的情态。
巡逻声阵阵,三七被惊醒。
她听见帐外有说话的声音,悄悄放开永璇的手,推开帐子走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人出现在面前,她坦荡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嘉贵妃吉祥。”
“免礼。”
他上前来,一句话没问起今日之事,便只是道:“用膳没有?”
三七在嘉贵妃脸上扫了扫,便不置一词,似乎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嘉贵妃握紧双手,她看着皇上,又道:“永璇只在琼妃那儿用了膳,你何苦如此害我儿!”
“嘉贵妃,臣妾敬你一声姐姐,可你,却实在是蛇蝎心肠,永璇如此幼儿,你怎狠得下心伤他?你根本,不配为母。”
“放肆!”
出口的人竟是皇上,他沉声道:“滚回帐子里去,这儿还轮不到你来开口。”
她看了男人一眼,眼角似乎含泪。
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身走向自己的帐子,永璋想,真真是被皇阿玛宠坏了的娇娇,丝毫不通世故,认定了什么便说什么,她可知今日之话已是以下犯上,给嘉贵妃脑袋上扣了顶极臭的帽子。
皇室尊严不容忍辱,嘉贵妃再没脑子,也是永璇的额娘,传出去,不管孰对孰错,亲母伤子,便是极恶。
当真听不得一点儿教训,就这样撂下众人回了帐子,怕也是背地里不知怎样哭哭啼啼。
月光皎洁,永璋在皇阿玛脸上看到了无奈的爱怜。
三七回了帐子,里头却一阵阵踢踏声,她推开帐门,李玉正于外室恭候,手里还牵了缰绳。
另一头拴着个极漂亮的生物。
它通身是流畅的棕褐色,头顶枯枝般嶙峋的角高高仰着,神态似人般傲娇,四只蹄子不安的在蹿腾着,只可惜受制于人,也不乱叫,是很温顺的生物。
她长睫忽闪忽闪,呆住了。
乾隆帝在宫中承诺他的珍宝,定是不会毁诺的,三七当个笑话来听,没曾想真让他猎得了活着的鹿。
心尖儿泛酸的感觉层层升腾,李玉哎呦一声便又问:“奴才斗胆,谁欺负娘娘了?”
他对于三七情绪是很复杂的,从一开始皇上的感兴趣到一路走来,她的脾气是极柔软的,很难惹人生气,可某些时候又坚持原则的倔强,让他这个八面玲珑的人都不禁为这份真而多些温柔。
三七摇摇头,李玉便又道:“娘娘您必定不知,这头鹿皇上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猎得的,这不,刚一进看城,先叫奴才把这小宠儿送来给娘娘掌掌眼。”
安顿好众臣已是明月高悬,他不声不响进了帐子,并未有人自内室匆忙来寻,又向寻常一般挂在他身上撒娇,乾隆是很享受这个时刻的,他总是放慢脚步,听里面的人惊喜的唤他郎君。
他会牢牢接住,抱在身上。
小鹿哼次哼次的在叫,对这个用绳索圈了自己的人似乎也是格外敏感,搭建的支撑柱子远不是一头小鹿可以挣脱的开的,乾隆并未停顿,直直往内室中去。
膳食原封不动的摆在桌子上,他有些愠怒,床上坐着的人看得出不情不愿,两步之外给他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生气了?”
她鼻尖通红,声音已有些许颤抖,初始不觉如何,被人问起却又较了劲的否认:“臣妾不敢。”
他坐在案边,“饭菜不合口味?”
答案二人心知肚明,女儿家恃宠而骄,于是越发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泪珠子滴答滴答,唇儿被咬的泛白,安安静静的哭给你看,活生生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儿。
其实道理三七都懂,可是又难免不恨这宫里牢牢捆绑在人身上的规律体统,尊卑有别。
“今日还未进帐门,嘉贵妃便堵着门说我害了永璇,分明事先料好的此时进门。”
“永璇睡得熟,宫人说他勤勉刻苦,又舟车劳顿没有睡个好觉,三七便未曾将他叫起来。”
“嘉贵妃丁点儿不问孩子死活,又不让我去请太医给永璇看病,说明她知道永璇为何腹痛难耐,三七只觉得森然寒冷。”
“三七无错,也绝不认错。”
小孩子似的对着亲近的人告状,那张红嫣的小嘴儿叭叭倾诉着自己的委屈,便不免是让人心疼。
三七少有像今日这般执拗的时候,从她口中叙述出的,是这宫中隐藏在繁华之下多少的肮脏丑恶。
“过来。”
他招招手。
乾隆看她那股子爱娇的小模样,只觉得作也是可爱的紧,他轻轻磕在她发间,“我长你两旬还要多,所经亦然如此,若是今日偏要论个干净,看城众人该如何看你?郎君信你,可你得知道,郎君虽为天子,可却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
“嘉贵妃子息繁茂,即使母凭子贵这点,朕也不能对她如何。”
“朕希望你平安喜乐。”
“即使你眼睁睁看着永璇被当做这深宫中争斗的工具?”她仰头望他。
“是,朕没有证据,便不能如何。”
“嘉贵妃树大根深,太子之位尚未定夺,朝廷中人并不全然为朕所用,谁春风得意,他们便扶持谁坐上这人人倾羡的至尊之位,包衣出身,更意味着,这宫中有更多人为她们所用。”
“乖宝,朕身在人间,心在无间。”
在这一刻,三七突然就看懂了千古一帝的无奈与孤独。
她反握住男人的手,温热的体温相触,“我也是了。”
乾隆怔楞片刻,忽又抱紧她:“朕....太过贪心。”
那匹小鹿极有灵性,不易猎得,相处几天后,三七发现它终日只叠着蹄子不安哼哼,水食不进。
外头天气太冷,男人勒令不准她再出去,每次只玩儿半个时辰便回帐中。
嘉妃近日烟消旗鼓,三七出去的少,鲜也碰不上他。
这日已是东狩第八天,再过些时日便该回京了,三七闲来无事窝在榻边看话本,正讲到萋萋潺潺泪涟涟,帐中便露出一只小脑袋瓜。
他并不进来,身子在外,可脸蛋却冻得通红。
三七穿鞋下榻,簪花去外熬汤,想必八阿哥才敢偷偷进来。
她叹了口气,撩开帐门。
“为何不进
永璇摇摇头,“琼娘娘,我害了你。”
她拉着永璇坐下,温热的手掌牵着另一只,为他暖手。
“琼娘娘不怪你,这里面没有永璇的过失,这次即使不是你主动到琼娘娘帐子里来,必然还有其他手段。”
他眼神黯然,却又抬起头来问:“ 琼娘娘,你能不怪额娘吗:额娘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被旁人挑拨了。”
孩子的眼神赤诚单纯,他还不懂这深宫之下的肮脏,只有存在于有亲人,爱同美梦的世界里,多真诚又残忍。
“琼娘娘问你,这次来我帐子里,为何没有随侍”
永璇眼神闪躲,吞吞吐吐道“我偷偷跑出来的,他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我去问额娘,她总是永不肯承认过错。”
“永璇,琼娘娘跟你保证,永不会主动害你额娘,好吗”
“琼娘娘”
“但是你也要和琼娘娘保证,不要再和你额娘发脾气。”
“琼娘娘怎么知道”他讶然。
“永璇是个善良正直的好孩子,我不会看错。”
“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永璇,你记得。”
他点点头,随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永璇站立起身,“琼娘娘,额娘身边的人来叫我了,我记得您说的话,我先走了。”
他哒哒哒的跑开了,三七只能在身后听见他故作成熟的语气:“我去围场边缘看三哥,不必跟随。”
她笑了笑,前殿拴着小鹿的地方也在哒哒哒的跳着。
三七跑过去看,那小鹿还不太理人,只用鼻孔看她。
她试探着摸了摸小鹿的头,它没有撇开,这已然是不错的态度了。
至少没有再跟她撅蹄子,漂亮的鹿角亦沉重,簪花带着一身冷气进帐,口里道:“娘娘,今夜吃锅子好不好?”
天气逐渐寒冷,簪花从宫里带出来的甲子万年如意锅有了用武之地。
元宝状的锅子才烧上碳火,来人便带着一身风雪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