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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0章 ...

  •   近期高铁座应该都会很紧张,我得在北京逗留一段时间再出发。
      在繁华的大都市里,每个公园里高大的树木就是我晚上的栖身之所,那些明净的湖就是我沐浴之处。我向北京香山公园进发。
      坐上公交车没过几站,有位大娘因为腿脚风湿上车上得慢,我把她扶上来,征得她同意,用针在她的足三里,血海,阴陵泉,内外膝眼,犊鼻等穴位施针,再加上我温热的水元,三个站后她的腿脚复原。我告诉她饮食忌生冷寒凉,每日早上或傍晚慢走二十至三十分钟,身上有微汗为佳,日后若有疼痛,每日艾灸刚才几个穴位十五分钟,注意膝关节的保暖。大娘对我千恩万谢。
      在这过程中,我发现有一束目光从未离开过我,大概是我的草裙草鞋太惹人注意,也没太在意,可我转了三趟公交车后,那束目光还在,我又特意转了五趟地铁,那束目光仍在,如果不是那目光充满了善意,我早就飞去几枚银针,让他暂时失眠数日。
      我避他避累了,在最后那趟地铁里,正对着他的目光走过去。他好似呆了般,丝毫不闪躲。我站定在他面前,“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那男子站起:“你好,我叫谭识。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冒昧,但我不能控制自己,因为你和我之前的一个朋友太象了,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施针手势,无一有异。我能请问你的尊姓大名吗?”
      我闭眼少倾,专心用意念感受对方气息,他和我似有联系,但又不觉深刻,我睁开眼问:“‘之前’是什么意思?你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我朋友叫陆白芷,两年多前离开了我们,我看着她在我面前如烟般消散,从此她的身影就在我心里梦魂萦绕。我以为我的爱默默如山,但在她面前,在爱她的人面前,才知道我的爱很浅。她出事的那天,在场几位男子冒着生命危险,不离不弃地跟着她的脚步想要留下她,在她死的那刻,那四人相继吐血晕迷,数十日后才幽幽转醒。而我当时只敢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她消亡。原来我这样想她,却是最没资格爱她的那个,我对自己说要是有来生,我要做世上最爱她的那个。”谭识在沉痛的回忆中缓缓向我全盘托出他的心事。
      又是离开人世了,他心中的这个女孩就是今天早上司瑞说的那个朋友的朋友所知的女孩吧。此人与我的联系不深,我若是那个女孩定不会这般无感,只是他喜欢那个女孩又不是喜欢我,怎么会和我有一丝联系?莫不是我和那个女孩是双胞姐妹,我们有心电感应,所以关心她的人也会有一星半点感应在我身上?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再伤心了。”我停了一会,虽然不忍,还是问道:“你那位朋友有姐妹吗?”
      “她是个孤儿,被养父母收留,养父母给她生了个弟弟,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养父母离开了她。”谭识的声音依然悲切。
      线索又断了。看着谭识悲伤的样子,我飞针在他的合谷,大鱼叉,鱼际穴,灌入意念,让他开心一点。他却痴痴地看着我叫:“白芷,你没有死,白芷你还在,我没有受过你的针,但是阮院长告诉过我,你的针里有绵长的水光,充盈着温柔持久的力量。”
      我急忙收回针,我如此特异的针力都不能让他开心,反而让他变得如此痴傻,看来他这相思成疾是无药可救了。
      我微叹着气转身要走开,他却拉着我的手,“白芷,别离开。”然后不容分说抱我在怀里,很紧很紧。我有些恼火,但地铁这么多人,不能硬来,我用暗劲点着他的肩井穴,他双臂一麻松开我。
      我向后退了几步,他又跟上来,满脸歉意,“对不起,我失控了,我,我,我可以有你的电话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也是医生,希望以后可以向你学习交流一下医学方面的知识,可以吗?”
      他是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有交集的医生,我倒乐意和他交流医术,可是我没有电话。
      我摊开双手说,“我什么也没有,不是不愿意给你电话号码,而是什么也没法给。”
      他错愣地看着我,又认真地审视了一遍我草袋子里装着的什物和草药,确认后,很小声地问:“你没有手机,也没有钱,那你怎么坐的车?”
      我看了一下四周,没人看过来,也小声说:“我蹭车。”
      他把他的手机放在我手里,“那你先用我的手机,开屏密码是532796,里面常用软件里都有零钱,你可以先用着。蹭坐不好,会被记入个人诚信记录的。”
      想想我还要在北京生活一段时间,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也好,我接过他的手机放入草袋里。我的草袋里有一棵我在下山途中挖的千年野山参,还有一棵在峨眉山顶采的灵芝,到时候用这个抵我花他的坐车钱,怎么也该够了。
      我和他分开后,直奔香山公园,到那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坐在一棵高大的枫树粗枝上,倚着树背看着远处的湖,湖面微波潾潾,远处人类的灯火映在湖波上,灿烂如星湖。夏夜的风抚过来,温柔多情,这是制造爱情的季节,无论时代怎么进步,在公园里约会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对对,一双双的情侣漫步在湖边,倚在树下,坐在长凳里,说着悄悄话。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草袋里的手机响起了一首老歌,我拿起看看,是一个手机不能识别的号码,我接起,“你好!我是谭识,你回到家了吗?”我还没出声,对方已经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我回到了,谢谢你!”我答到。
      对方沉默了一阵,说声:“那好,再见!”就挂了电话。
      我放电话入草袋,感受到那股善意的气息在二十米外的范围内向我靠近。谭识眼盯着电话向我走来,他用他的电话定位了我手里的电话。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走近,他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起电话,快步走到我所在的树下倚着树身坐下。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看我,也不给我打电话,气息安宁又愉悦,还夹杂着对树荫范围外的警惕。这个痴情的种,原来他在守护长得极象他心中女孩的我,他应该至始至终未向那位女孩表白过吧,要不然他也不必象今天这样遗憾。
      又两个小时过后,我想休息了,在他身体周围射下一排银针,织成肉眼不可见的光网把他围在中间,保护他。然后我安然入睡。
      早上五点二十分,我醒了,树下的那股气息不知何时移到我身边的树枝上。我侧头看着他还在睡眠中的脸,五官清晰,额宽而满,对男子来说这个五官略显清秀,倒是适合他作为医生的职业。我拿出手机好奇地想看看他的朋友圈,发现信息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我知道白芷不会再回来了,我也知道你和她有不同的地方,白芷对人总是温和地笑,而你带着丝清傲,但除此之外,你们再无不同,我不想把你当作她,但我看到你就自然地想和你亲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睡在公园的大树上,如果你喜欢流浪,我愿意每逢休息时陪你浪迹天涯。我在你的袋子里放了一张卡,里面有我五十万的积蓄,密码和手机的一样,如果你不愿等我有时间才出发,那请带上那张卡和那部电话,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我会飞到你身旁。但最好,你别一个人出发,我很害怕看见你一个人孤独地走在他乡。”
      我叹了口气,谭识,面对一个你毫不了解的女子,这样掏心掏肺真的好吗?话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这个谭识至少还有家庭的责任和担当,不会痴傻地要放弃工作,不顾父母手足只想着和我浪迹天涯。而那几位为了那位和我相似的女孩吐血而伤的男子,终究也是放不下自己对家的责任才又悠悠地醒过来吧。
      我把银行卡和手机悄悄放入他的口袋,收起昨天布下的银针,我要提前离开这里到西安去。我不愿也不能承受他这热烈得不顾一切的爱,我只是深山中的雾霭,日落而成,日出而灭,无根无源,从来不能也不会为哪棵树停驻。
      寒暑更替,又是一年,耳边有个声音叫我到西藏去。西藏会很冷,我用药材换了一件及踝的羽绒服,穿给旁人看,让他们知道我是会怕冷的正常人。
      抵达西藏,刚到十月,已经大雪封山,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似是回到远古时代的那种空无,又似到了另一个洁净通灵的圣灵之境。
      我在布达拉宫停留了半日,布达拉宫肃穆,神圣,庄严,身在其中,你看见自己渺小又无知,心空突然无一物,那种无,仿佛让你心胸渐变豁达,渐变开阔,开阔得可以装下整个宇宙,又似什么也不曾装下。
      从布达拉宫出来,漫天飞雪。我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寻着来时的路走去。雪已及膝,既使脚乘轻快如我,此时也走得一脚深一脚浅,颇为费劲。我伸手抓了几片雪花,这里的雪与别处不同,它白得极致,纯得极致,能照见人内心的污浊。
      正前方风雪里有个移动的身影,转经轮的声音随着身影的移近越来越清晰。身影和我相向而行,我们很快相遇。对方是一位穿着僧袄,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黑眉,目如天空的清雪,我正要侧身给他让路,他单掌举于胸前向我施礼说:“这位女施主,有劳与我随行一趟。”
      我赶紧双掌合拢向他回礼。我正愁无处落脚,有人要领我,何乐而不为?
      我紧跟着他雪中的身影过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间石木结构,风格古朴粗犷的碉房里。因为不养畜牧,第一层直接作了起居室。屋子中央有一个煤油炉,炉上架着煲水的壶,蓝色的火焰舔着壶底,壶里的水快开了。室内有两张长的木沙发相向而摆,中间放着一张木制茶几,两对年长的夫妇分别坐在木沙发上相对着喝茶,一对年轻的夫妇陪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在一张矮榻上玩耍。满室熟悉,温暖,亲切又亲近无比的气息,和我体内的气息团团缠缠,纠纠绕绕,那种血脉相连的心脉跳动告诉我,这一屋子里的人就是我一直苦苦想要见的人。
      领我进来的僧人,在我踏进门口后就不见了。我看向那年长夫妇中年纪又稍长些的女子两鬓已白,脸上印着岁月的痕迹,但五官仍然精致,翠绿色的绸袄里一幅玲珑身材透着仙骨,那脸,那眉,那鼻,那唇,一看就象镜里的我在若干年后的模样。她就是我日夜思念的妈妈,她旁边那位精神奕奕,目光深邃又智慧的老人就是我爸爸。另外一位年纪稍轻,和我爸爸有几分相似的人应该是我叔叔,他旁边那位就是我婶婶。再看那位年轻男子,五官俊朗,气质冷冽倨傲,他的眉眼和妈妈一样,当然也和我相似,他无疑是我哥哥,他身边清丽娇小的女子和小孩就是我的嫂嫂和侄儿了。
      哥哥在僧人离开那刻已经伸开双臂向我走来,抱我入怀,在我耳边轻声说:“白芷回来了。我是哥哥纪藏原。”
      白芷,原来我叫白芷,只是此白芷是谭识口中的彼白芷吗?如果真的是,那个白芷就没有死,我的过往很快就可以找回了。
      闻着哥哥的味道,想想过去二十几年来他们对我的不闻不问,要不是我内心强大,如何能长成现在的模样?我心里窝火,撅着嘴不吭一声。爸爸扶着妈妈走过来,妈妈眼里盈着泪,叔叔婶婶在一旁慈祥地看着我。我不看妈妈,用牙轻咬哥哥的肩。
      哥哥轻笑着摇着头松开我,中指和拇指作力轻弹,一面脸盆大小的镜子出现在我眼前。
      镜子里,一位慈眉善目,脸如鹅蛋,唇如玫瑰,一身白色绸纱的观音娘娘坐在连花座上。我是梳着两个圆形发髻在她身边侍药的女童。没事的时候,我就拿着银针在自己身上,或是身旁别的侍童身上施针,施完针又去捣鼓各种药材,总之一天到晚不曾停手。一日,有人对我说,观音娘娘座上的莲花瓣仙力非常,用之做药,可以增加千年的修为,我若食之,不日便可被观音娘娘派去蓬莱储岛独自分管一些事务,比在观音娘娘面前侍药要自由自在多了。此计甚妙,待观音娘娘去如来大殿受听时,我拿起捣药杵三下五除二把连花座上的花瓣尽数打入捣药臼中,只是我千年的灵丹还未见影子,观音娘娘已回了来。她不愠不火地问我:“白芷,你可知错?”
      爹娘从小训戒我他人之物不可毁损,更不可据为已有,更何况观音娘娘这神物?
      我立在一旁,伏头认错。
      观音娘娘食指轻点,一滴雨露渗入我额头,一名粉嘟嘟的女婴就地躺在了一个城市郊外的垃圾堆旁。观音娘娘转身对一旁的父母和兄长道:“汝家女娃,天姿聪慧,悟性极高,只顽心太重,狼性未泯,若不历练,难成大器。汝等虽在人间,福泽一方,但亦不可对其相扶,若有违,其劫倍增,切记切记!”

      “这二十几年来,到底是谁不让谁见啊?”哥哥收起镜子,侧头问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侧身倚进哥哥怀里,接着又抱着妈妈,闻着妈妈的味道。爸爸在我身后抚着我的头,良久,说:“白芷,先去见过叔叔和婶婶,还有嫂嫂和侄儿。”
      我刚给给叔叔和婶婶问好,有人推门进来。一位阳光般俊朗的年轻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下冲过来把我按入怀里,他的模样是叔叔和婶婶的完美结合,他的气息除了与我血脉的相连,更多了一层曾经经年相处的熟络。我在他怀里叫道:“二哥。”好像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问起。
      二哥抚着我背和发,他很用力,我有些喘不过气,推了推他,他放开我,从头到脚打量我数遍后,对着大哥问:“大哥,你不是说白芷没了吗?为什么要骗我?”
      “我要是对你说实话,白芷现在也回不来。我让你看看她,你却对她百般相助,还偷了我放在北京的两颗药丸给她食用。若没有伍家廖医生曾输入白芷体内的水元在最后时刻引发了外界之水的共鸣,白芷得已有瞬间清醒留了你们的性命,我想我今天还在努力收集白芷和你们几个的元魂中。”大哥看着二哥严肃又无奈地道,眼里有一丝愧疚。那愧疚应该是大哥未能及时制止二哥给我的帮助而产生的懊恼吧。
      “不过也是歪打正着,白芷在昆仑山脉养伤的那段时日,养出了一幅不畏寒暑,餐花饮露之身。”大哥看着我欣慰地说。
      “大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所以当时那束银光是你,对吗?”二哥问。
      大哥含笑不语,低垂眼帘片刻,转了话题:“白芷,见过你嫂子梓合。”
      二哥和我一起向大嫂问好。我的小侄子很可爱,自我进门起就没少盯着我看,现在看我在叫他,缠着我的腿要我抱。我抱起他亲了又亲。大嫂看着二哥问:“长霖……”二哥向大嫂眨眨眼,大嫂收住了话头。原来二哥叫纪长霖,这个名字好亲切,比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要亲切。
      看着一屋子最亲近的亲人,这是我二十几年来最幸福的时刻,我准备把二十几年来没撒过的娇从今天开始慢慢撒出来。可是第三天,大哥说他们和叔叔都要回中山,问我是跟着他们还是自己有什么打算,我内心有些不悦,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责任,唯有我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我说我要去找回记忆。大哥疼爱地看着我,说二哥会陪我去,又叮嘱我把妈妈准备的普通人的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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