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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我们风平浪静地过了五天。第六天,是攀墙训练。十点多的太阳还没升到正空,炙人的热浪把大地烫白了,把我们的鞋底烫软了,十条粗粗的麻绳从前面三层楼高的楼顶上垂下来,泛着白花花的光。宋凯阳一个助跑跃上去,把麻绳在右手臂上松松地绕了几圈,双手拽紧绳索,蹬直双腿快速向上爬去。这个宋凯阳,心底有些灰,但身手却很清爽敏捷,我紧盯着他的动作,再次总结着攀爬的要领。他爬到了二楼与三楼的中间,旁边的两队分别落后他三分之一身位和半个身位。眼看他就要顺利登顶,却见绳索一晃,把他荡到了二层和三层楼间的窗玻璃上,“哐啷啷”几声脆响,玻璃碎片象水花溅开,蹦到他两旁队员的身上,两声惊叫,紧接着便见那两名队员的脸上和手上渗出了血。好在他们是男生,如果是女孩就要被这样破相心里该有多疼,我暗想着。一声更大的惊叫声从宋凯阳的嘴里豁出,摇晃中的宋凯阳的左腿被残留在玻璃框上如尖刀一样的玻璃片深深插入,血沿着玻璃片与腿间缝隙涌出。三名教官早已跑到墙下面指导和协助他们下来,有一名教官跑去医务室请医生。高教官紧张地托着宋凯阳的臀部扶下他,把他带离布满了玻璃残渣的地面,来到我们队伍边的树荫下让他就地躺好。
      宋凯阳的牙紧紧地咬着下唇,他的五官因为疼痛扭曲着,豆大的汗珠在他脸上滚动,血从伤口处滔滔而出。我走上前去取出胸口骨剑套里的银针,在他的合谷穴,内关穴各施四针,又在他的飞龙在天,鱼际,大叉穴各施一针,以减少他的疼痛,舒缓他的紧张心情,减少他血液的过快循环。他紧蹙的眉和歪扭的面部肌肉慢慢归位,牙还是咬着下唇。我不敢拔那块玻璃,担心它刺进了动脉里。我拿出随身带着的面巾纸一张张摊开,用平时擦拭银针的丝质绢帕包好堵在血的出口处紧紧按压。宋凯阳浓眉下的双眼望着我,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我没有多余的表情继续按着他的伤口。没一会,薛伯带着助理医生和护士急急赶到,两名年轻的助理医生各自带着一名护士走到那边分别处理伤势较轻的两名队员。留下的护士用包扎带在宋凯阳左腿根部绑好以减少血液流入伤口处,薛伯示意我拿开按着的手,开始小心地取出玻璃。

      高教官看到薛伯的到来,内心安定下来,对着我们吹响了哨声,我握着血淋淋的丝帕归队。
      “陆白芷,出列!”高教官一声令喝。
      我大踏一步向前。
      “刚才为什么擅自出队?”高教官严肃地问道。
      糟糕,刚才出列忘了打报告。我大声答到:“对不起,教官,我下次会记得打报告。”
      “向右转,起步跑!先去洗干净手,再绕场跑一圈。”高教官犹豫了一下大声命令到。
      我踏开步子向前跑去,眼角扫过杨逸,杨逸紧抿双唇,眼神在告诉我,做东郭先生没有好下场。收回余光时看见杨逸身后的胥教官,他对着我微微地笑着,眼里含着欣赏。我又顺带扫了一眼李京,她正阴着嘴笑,幸灾乐祸得很,她身旁的蔡敏玉的目光在我身上,我猜不着她的想法。很多人信奉中庸之道,万事不出头,但我认为与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挂钩的事不能这样,社会也都在弦扬理性的见义勇为的精神和行为。
      别人的血从我的丝帕上随着我跑步的轨迹滴成一条不规则的曲线。我跑到饭堂旁那间娱乐室,娱乐室里有供人打桌球,乒乓球的设施,还有一台大电视,直接做成了一面墙,供大家空闲时间看新闻,了解社会热点,时事政治。我在里面的洗手间里用洗手液用力地搓洗着那条丝帕。这条丝帕裁于我的蚕丝围巾,这是家里生活条件还不错时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它颜色清雅,柔滑如水,我很喜欢它,春,秋和冬三个季节我都常围着它,可是前年去踏青时不小心被树枝勾烂了,我不舍得丢弃它,把它裁成了四条方形手帕,爸,妈,弟弟和我一人一条。弟弟虽嫌它有些娘,但还是接过收好了。我手上的丝帕沾了别人的血,当然是不会再用了,作为和家人共有的东西,我将把它收好在抽屉里。
      再出来时,阳光更刺眼,我在训练场上跑着,远远地看着他们攀墙,这攀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看到杨逸她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在二楼的位置象只蜗牛一样打转,若是我,怕会是更差。我想放慢脚步逃避这个训练,又怕考核时得个鸭蛋,不停纠结着完成了那圈罚跑。
      才归队,就轮到我,我是所有队员里最后被训练的那个。刚才那圈罚跑似乎把我手上的力气都抽光了,我象一只鼻涕虫极慢地沿到了一层楼高的位置,接着身体好象被胶水粘在那面墙上再也不能前进半步。我的脸憋得象个闷熟的蟹,红色从里透到外,既是窘的,也是热的。我既无力再上去,又不能下来,我的手拖着我的体重,摇摇欲坠,我的脑里想象着场上富家子弟们嘲笑的表情,若是没有教官在,他们的笑声会象台风一样刮来。我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一寸寸下滑。“哔!”的一声哨响,象是天籁之音把我从墙上吹了下来,我低着头回到列队。又一声哨响,是暂停训练,稍作休息的命令,杨逸扶着软软的我走到旁边的大榕树树荫下坐下。
      “白芷,刚才是胥教官让高教官吹的哨子。他如果不是感谢你帮了他表弟,就是对你另眼相待。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好了,你值得他喜欢,他也值得你喜欢。”杨逸望着那边的胥教官轻轻在我耳边说。
      李京的目光扫过来,一脸不屑,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素。
      杨逸总想帮我搭桥那些有钱或有势的公子哥,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扯开话题,说:“杨逸,你和伍振霄会有结果吗?他家在广州,你家在杭州,你们都有继承家族产业的任务。”
      “顺其自然吧。而且他还有个哥哥已经跟在父辈们后面打理生意,他的人生要自由一些吧。”杨逸说着,望向伍振霄的列队,眼神里的温柔如风抚过湖面。

      今天是给宋凯阳提供“解药”的日子。晚饭后,我估摸着宋凯阳还在医务室,把最常见的可止血生肌的白背黄花稔取叶捣成茸状和了开水变成糊状放凉装在小瓶子里带到医务室。薛伯和两个医生助理不在,有位护士在里间,何默和冼柯还有胥教官都在外间,围着站在宋凯阳躺着的床边。我向胥教官打过招呼,何默和冼柯出乎意料地和我点头致意,我微笑应过。宋凯阳正坐在床上用饭,看样子他的晚餐才开始,我移步到窗边等着。
      这扇窗向西正对着那条通向医务室后院山脚的路,窗向山脚方向的外墙上装有一个水笼头,平时我在这里盛水去山脚给救心菜浇水。水笼头的上方有一盏灯,好象是最近才有的。太阳金红的余辉照在天边的云层上,云层变成了红彤彤的云霞,我脸上也映着金色红的霞光。夕阳缓缓西沉,霞光也在渐变,由红变金,由金变成橘黄色,好象有位淘气的巨人小孩正拿着水彩在涂抹天空。我望得正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那脸侧过来笑着对我说:“帮我挖些救心菜吧。”这是胥教官的脸,面对他的要求,我爽快答应。我把药瓶装入衣兜,从窗户跳出去,因为要绕过屋里那三个不让人待见的大男人才能出屋,我觉得烦,所以让自己来一次任性的跳窗。胥教官愣了半秒随即准备要接住我的架势伸出了手。我攀墙不行,跳个窗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稳稳地落在他面前,转身向山脚跑去。
      山脚的那些菜,虽只种了一个星期,但在我悉心地呵护下,长势不错。我间隔着摘了四颗拿到水笼头下细细清洗。透明的水柱从水笼头里倾泄而出,哗哗地落在我的手上和菜的叶茎上,溅出无数的小水花,细碎的泥土从菜茎的底部流走,饱满的互生带齿状倒瓜子形短小叶片鲜绿欲滴,似乎每一滴叶绿素里都闪着一束让人舒心的光。胥教官静静站在我身后,斜阳把他的影子投在我手上,菜叶上,流动的水上。这让我想起一首不知出处的诗:独立桥头,人影不随流水去;孤眠枕上,梦魂常在故乡游。我突然很想家里的父母和弟弟,杨逸离家千里,不知也否常常想念家里的爸爸?
      我神游着放慢了清洗的动作,忽地听到室内他们交谈的声音:“阳,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叫陆白芷的女孩,说她很作的吗,我刚才见你看她的眼神好复杂啊,不是她那几根银针,一方丝帕就让你改变了对女人的看法吧。”一个男生说到。
      “不知道,你们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我身体的把柄还在她手上。”宋凯阳含糊地答到。
      “什么?身体的把柄?你已经离不开她了?哈哈哈…”另一个男生说道。
      “一边去,别这么下流,我可没碰过她。和你们也说不清,你们带上餐盒先回去吧。”
      “不会吧,还有你搞不定的女人?你可是阅女无数,对她们是手到擒来的啊。”第一个说话的男生说到。
      “人生总有许多意外。哎!不说了,你们先走吧。” 宋凯阳催促到。
      有两个脚步声在嬉闹声里渐渐远去。我神游回来,快速洗好手里的菜,站起。
      “白芷,做什么事情,都要先顾自己的安危,面子与健康相比不值钱。”面前水笼头的水才关了,胥教官的声音象从另一个水笼头里的水温柔地流出来,缓缓淌在空气中。
      我知他意有所指,只不明他所指何事,因为那晚差点被宋凯阳伤害的事自认为他不知情,但他的话听起来总是那么真诚,我点点头,又觉得有些不认同,我说:“人言可畏,流言是一只疯狗,要人死或癫只在一瞬间。流言伤不了我,但我怕它伤了我身边的人。”
      夕阳的红光照在他的背上,绿色的迷彩服被映成了紫色,他双手接过我手中的菜,说:“谢谢。”接着又道:“你的手,下次不要随便接触你不了解的人的血液。”他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轻声补一句:“不过宋凯阳的血是健康的。”说着他转身向医务室旁薛伯的休息处走去。我回想着他的话,最终确认自己是安全的,平复了起伏地心,迈起脚步向里面走去。
      宋凯阳一见我来,前倾着身体看向我,我拿出那瓶草汁放在他手里,他毫不犹豫地打开盖喝下,看着我说:“这个解药我要喝多少个星期才能停?”
      见他如此认真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吸了口气说:“宋凯阳,实话告诉你,上次给你吃的是龙葵果,无毒,且清肝明目,对你这种肝火盛的人最适合。刚才给你喝的也不是解药,是止血生肌的黄花稔,对你现在的伤口有好处。我的毒只对穷凶恶极的人用,希望你不要有让我用毒的那一天。”
      宋凯阳的眼睛转着圈,脸色变化着,却不惊愕。他面向我说:“如果真是这样子,那你之前说的那些恐吓的话也让我的心阴郁了一个星期,而且现在这黄花稔再怎么止血生肌只喝一次半次对伤口也帮助不大啊。”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捣给你喝,但是等你的伤好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既往不咎。”我趁机说道,想就此化解了之前的恩怨。
      “好,一言为定。”他把目光定在我的眼睛上。我转头向外走去。
      想起今天还没有给救心菜浇水,我绕到刚才的水笼头下拿起一旁的桶和瓢装了大半桶水去淋菜。阳光渐渐被隐没,西边云霞金红相间,天空一片橘色由深向浅,我眼前的山花小草象婴儿般嘬取着临睡前的乳汁。我心满意足地提着空桶往回走,临到窗边,听到胥教官的声音:“凯阳,姑姑让你在这里磨练,叫我好好看着你,你要记得来这里的目的,改掉那些坏习惯,不要再做以前的荒唐事,那些都是纨绔子弟的恶习。”
      “表哥,你知道我从不主动招惹那些事的,要是有人送上门,我只是不拒绝罢了。”宋凯阳说。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做了就是做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而且,你最近不是才收到一个很好的教训吗?”胥教官道。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向你打小报告?” 宋凯阳说。
      “那种事,你不是说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不以为然吗,谁会打这种报告。在这个基地发生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要不我这个曾经的特种兵也白当了。”胥教官道。“你和蔡敏玉的事,我想着你们是两情相悦,姑姑也想你正经找个女朋友收收心。谁知你第二天就要犯事,我本想当场阻止你的,不料那俩女孩是有胆识的,不但没有呼救,还给了你一个很好的教训。凡事不过三,把你的这个不良习性改了。而且你要感谢有人给你的人生上了一堂生动的完全没有恶意的课。”
      看不出原来胥教官手里有面万象镜,基地里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我轻轻放下桶,猫着腰疾步穿过窗边向训练场方向离去。
      在蒒伯外敷内治,双管其下的治疗下,才一个星期,宋凯阳又能跑能跳了,我也停了给他捣黄花稔的药汁。那个攀墙的训练自宋凯阳受伤后就停了,我以为等他伤好后会继续,但是事情不如我料,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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