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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们的带队教官就是那位年轻的高教官。十支队伍站在早晨的暑日中,只是简单的站队和齐步走,每个人脸上都布满汗水,衣服也被汗湿。到下午两三点,已有几个女孩晕倒被送进了医务室。我和杨逸精神状态俱佳。昨天下午自由活动时,我在医务室后院靠山的地里摘了好些广霍香的叶子洗净放在宿舍的冰箱里,这叶有芳香化浊,和中止呕,发表解暑的功效,今天出门时带了十片左右在身上,每逢休息就嚼上一两片。昨天那位无意中坐在我右手边的男子,今天时不时在各队面前巡视,看到我和杨逸吃叶子时,他眼里闪过惊讶。
      和我们同队的另外两个女孩一个是北京人,叫李京,一个是上海人,叫蔡敏玉。北京妞,就一皇城作派,天子脚下的天之骄女,不可一世,但我听杨逸说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很热情,很有礼。上海妞,除却上海皆农村,藐视一切别乡之人的傲慢和孤芳自赏。但她却不敢藐视杨逸和李京,因为杨逸家比她家有钱得多,人长得又比她漂亮得多。李京的爸爸是京城派到广州来任职的,有北京背景,而且李京长得也比她漂亮,重点是漂亮的李京很有东北女子的那种爽利和悍。其实她俩所表现出的傲骄真是富贵之家中没见识的,在场的一百名学员,除我之外哪个不是藏龙卧虎的,连我都看得出的客观现实,难道她们毫无察觉?杨逸说那个巡来巡去的教官就是创办人胥教官,我们队里有个和他长得三分似的人是他表弟,叫宋凯阳,家里做的是军工生意,和军队,政府密切相关。和宋凯阳走得近的那两个男孩一个叫何默,一个叫冼柯,前者是通讯运营商的设备供货商,后者是海上军事武器的零配件供货商之一。总之目视范围内随便一个人的家世讲出来都要把我吓几跳,而且那些家族所涉及的行业都高深得很,全是脑里陌生的名词,我左耳听了,右耳就漏了,堵都堵不住。
      不管训练有多苦,一有空我就在医务室后的山脚转悠,那里是唯一靠山又不远离人群的地方,万一遇到蛇虫的攻击我也能及时呼救和得到稳妥地治疗。我把有用的草药和有趣的果实摘了些带回去。每每我在那里停留时,都会看见薛老站在窗边望向我,和他目光相遇时我会很认真地对他点头微笑,他也总会对我温和地笑。
      这日是杨逸的经期,她肚子有些疼,因为担心会被哨声随时吹到训练场,我不敢给她施针。晚饭过后,天色还大亮,我提了个袋子又来到那片山脚下,想寻些艾叶或是伸筋草给杨逸煮水喝,以温她子宫,减少经痛。金色的阳光携着炎炎余热散向大地,山脚这里却独有一片清凉。山风从山腰处徐徐吹来,树梢在摇,脚边的小草在摆。我的影子投在高低不一的小草叶上,茎上,歪歪扭扭,好象被人重重捏过无数道,歪斜无力无处依靠。艾草本是最寻常的东西之上,这山脚却是未见,我只好认真地挖起伸筋草来。一盏茶的功夫我已挖好了十五棵,三天的用量是没问题了,正要起身,看见我崎岖的影子旁多了两道身影。我抬起头看向影子源头,是薛伯和胥教官。我直起身子向薛伯鞠了一躬说:“薛伯好。”又对胥教官欠立正敬礼说:“胥教官好。”
      薛伯对我点着头说:“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芷。”
      “好名字!”薛伯赞完我的名字又问道:“我看你经常来这里探望这些野花野草,你小小年纪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你父母有人从事医药行业吗?”
      “我父母是地球的环保师。”我抬眼看着薛伯说。
      “哦?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职业,只不知具体都从事些什么工作?”薛伯眼睛一亮问道。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话,就听胥教官轻咳两声把话题带开说:“薛老,你说我母亲的药还差一味,是什么药?”
      我有些愣怔地看向胥教官。我知道来这样地方培训的学员的身世背景甚至是祖宗十八代必是经过他们一翻严格审查的,而我,这样一个万里无一的家庭背景必会让他们过目难忘,象一棵老榕树的根深深扎进土壤里,拨都拨不掉。他这样自然而然地替我掩过关于父母的回答定是不想我尴尬,看来他也是一位善良的有钱人。只可惜,他多虑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父母的工作让我羞于启齿,我平时不说是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些并不关心我的人脸上的那种假尴尬,真嘲笑,还有自以为是的同情和怜悯。但对于薛伯,他让我感到很亲近,我一点也不介意让他知道他想了解的东西,刚才只是介于胥教官在,下意识里未能直白地向他表述父母的工作。
      我听到胥教官的问话,知道自己该离开,低下头向一旁闪去,腿刚迈开寸许,却听见薛伯喊我的名字:“白芷!”
      我停了脚步,看着他。
      “你手里的伸筋草有什么急用吗?”
      “杨逸肚子疼,我想拿去煮水给她喝。”
      “哦,我那里有几颗药丸,现成的,比你手上的草药使用起来更方便,我用它们和你换怎么样?”
      我一喜,这心目中的隐世高人给我送药来,哪有不要的道理。我赶紧提起装草的袋子双手递给胥教官,说:“胥教官,给你,要是不够,我再给你挖。”
      薛伯笑而不语。胥教官看着我的双手两秒,伸手接过,他那目光肯定也是被我手上的针孔牵了去的,我不好意思地垂下两手藏于身后。胥教官转身离去前飘来一句话:“开飞机的时候,身上不能有伤,针孔也不行。”
      开飞机是半年后的事情,我这针孔只要两个星期不扎就会淡去无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免了要答他的话,转身随着薛伯进去取药。薛伯的药是蜂蜜练成的小丸子,既易入口又方便携带,效果肯定比我的草汤要好,而且一日只需服一丸。我千恩万谢地接过十颗药丸,说:“薛伯,以后要是你去挖草药不够人手,尽管叫我,我最喜欢做这些事了。”
      薛伯开怀地笑答到:“好啊。我也正想要多一个帮手。”
      回到宿舍,我把九颗药丸给了杨逸,剩下一颗我要尝尝它都有些什么成份。
      有了这药丸的保驾护航,杨逸整个经期都行动自如。今天是练列队,站姿和齐步走的最后一天,我们队的训练成果在十个队中竟受到表扬。有幸看着其他列队一队队地在眼前经过,竟发现第一天所见的千姿百媚的漂亮女生在统一着装下,让人轻易就分出了她们外观的优劣,我们队的女生四个里有两个是这十个队里最养眼的。我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两眼杨逸和李京,她们不但粉脸秀色可餐,身材更是婀娜多姿。胥教官走到我们队列前,对我们额首微笑,我看见李京的眼里射出列列金光。我以为胥教官是来赞扬我们的,看着李京的反应,他莫不是来养眼睛的?
      到了第三个星期,恐怖的哨声开始随时随地响起。我和杨逸早有准备,不管何时,我们总是女生中最早立在训练场的那两个。男生中宋凯阳倒是每次都第一,这让我们队的名声又好了很多。我怀疑他是不是也用了我们的方法,有一次趁操场上只有我们三人站在那,我好奇地向他后背看去,看他背上的衣服会不会象我们的一样皱。他斜了一眼过来冷冷地说:“别看了,我可不象你们那样偷机取巧。别看你来自穷苦人家,吃苦耐劳的本事倒一点没有。”
      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他惹他了,只不过无聊看看他的背,也要被他如此奚落,真是人穷连目光都带罪。我窘得满脸通红,但又觉得他的话有些偏颇。杨逸拉着我的手说:“别理他,自以为高深看透一切,他那没露的狐狸尾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杨逸的声音很轻,但夜很静,我害怕宋凯阳听到界时会引起杨逸与宋凯阳之间的一场战争,赶紧对着宋凯阳说:“不管黑猫白猫能完成任务就是好猫。”宋凯阳似是正要回话,一个身影在月光下走近,他啪的一个立正叫道:“胥教官好!”我和杨逸也立了个正叫了声胥教官好。几秒钟的时间操场响起了各式的脚步声,别的学员已匆匆赶来。高教官从黑暗中跑出来,对着我们的小队说:“刚才列队时交谈的队员出列!”
      我和杨逸,宋凯阳向前大踏一步。
      “绕场一圈,向右转,起步跑!”高教官命令到。
      其余学员在一声哨声中解散,只余我们三人在操场上跑着。我很自责,就不该好奇看那个讨厌的背,现在连累了杨逸,也不知是否就此和宋凯阳结下了梁子。也许心理作用,这天以后总觉得宋凯阳看我们的眼神和以前不同。

      培训满一个月时,我们进行了一次体能小测,我们小队拿了第一,但是我个人的体能却在这批女生里排中下,队里除了杨逸其他成员的目光象刀一样刮在我身上。我低着头,决定从今天起,每天晚饭后加练两小时,把自己最弱的负重跑补上来。
      小测后的第二天不用训练。满满一个月没手机,没网络,没电视娱乐的生活早把一群年轻人逼得半疯,小测的当天,很多学员连饭也不吃就跑到基地的门卫室取回自己的手机联络家人马上把他们载离这里,那些教官们也不例外,开着自己的车早就不见了影。我和杨逸喜欢爱看书,每天时间都不够用,自然不去浪费那可怜的一天,而且明天我还准备去外面的河岸移植一些艾草回来种。
      晚饭后,杨逸沐浴完窝在宿舍说帮我整理一下那些草药和果子。我看了会书,等到外面天全黑了,月亮慢慢爬上了夜空,才背起那个二十斤重的负重包开始外加两个小时的体能自训。
      万物生长的夏夜,虫鸣声时不时从背后的山上传来,月光清亮如水,无声地漾在夜色中,把我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地上,那个沉重的背包象龟壳压在我墨色的影子上,我是龟兔赛跑里那只奔跑的龟独自爬行在赛道上。训练场很大,我的胆很小,我没按平时的路线前进,离人群太远的地方我都不敢独行,今晚留在基地的人本来就少,我只在有着稀稀落落人影的地方来回跑着。
      北边障碍跑的场地旁靠山的那边有三棵高大的白玉兰树,巴掌宽的茂密叶子把月光隔在了天上,树下阴影一片连着一片。白天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洁白如玉的花朵半开半张,鹅黄的蕊心含羞欲露,十分妖娆,偶尔有几片开过的花瓣坠落地上,点缀着僵硬的泥土。玉兰花的香随风阵阵飘散在四周,象一杯香浓的咖啡吸引着我累到极致的身体向那处跑去。我必须稍作休憩,补充好体力才能继续余下的任务。
      我缓慢地向树影靠拢,未闻风声,却见树枝在摆动,树叶沙沙细响,树干也似在微动。无风自动,我一惊,是厨房那只晚上才放出来吓老鼠的猫吗?我停了脚步细细观察,一声压抑着的轻细呻呤声顺风传来,又消失。随后是一声粗重的喘息在风里,很轻也随风又逝。我醒过来,拔腿就往回跑,好想把龟壳扔了,才能加速逃离,但又不能留下任何线索,要是被当事人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的好事,小命就没了。
      原本无力的腿不知迈了多少步,余光仍能看见隐隐的白玉兰树,我躬着身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没命地往远处跑。身上的龟壳此时变成了山,压得我抬不起头,双脚只是随着之前奔跑的惯性在意念地支持下,不自主地向前踏出,我心跳如雷,喘气如牛,呼吸的粗重比刚才风里那声更甚十倍。那三棵原本可爱的白玉兰树影此时变成了魔影,罩在我上空,一片阴暗,只想快点摆脱它,当那道魔影终于消失在眼角的余光里时,我已不能自控地向地上趴去,连卸掉龟壳的力气都没有。
      月光中一道身影闪过,我的右臂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提起,背上的龟壳也被卸下,我全身的重量都挂在那只被提起的手臂上,脑袋象深秋霜打后的草茎,只向着地面。“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趴下,坚持走,走到身体平顺了才能休息。”一个男音,象今晚的月光,清澈明亮,象田边蜿蜒流淌的河水,潺潺之声细腻地绕遍我周身,从皮肤直直渗进心房。这是我曾经听过一次的声音,在哪我已不记得了,现在也无力求证。我象一个断了电的机器人,任由他拖架着往前走,他不言我不语,只余月亮缓缓地蹭向夜幕的正中。
      两盏茶的功夫,我的心跳才渐趋平稳,呼吸有了正常的节奏,双腿虽然还是无力得很,却可以接收到大脑传来的指令。我收回被架着的胳膊,站直身体抬起头向他看去。入眼的是胥教官的脸,在夜色里折射着皎月银白的光,明晰的五官带着一丝柔和。他是我在这个基地里唯一记得模样的年轻男子。在这里,除了杨逸和医务室那几位救死扶伤的医务工作者外就只有作为培训总负责人的胥教官会在乎我的生命安全了。其他的男男女女,偶尔会用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外,基本都不和我说话,当然也不会和我打招呼,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想起刚才,如果胥教官不在,自己危在旦夕时也不会有路过的人帮扶一把,心中竟是难以名状的凄凉。
      我向他做了一标准的四十五度角鞠躬,发自内心地道谢到:“胥教官,真的很谢谢你。”
      我取过仍在他手里的负重包,转身向宿舍楼走去。包不重,但此刻我背不动,只能象拄捌杖一样,一会点地一会提起的带着它走。背后的身影走过来接过我手上的包,说:“过之而不及,你先每天加训一个小时,循序渐进地作调整。”
      听着他专业的指导,我当然不会再玩命地乱来,侧身向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胥教官,谢谢你。让我来提吧。”
      他看了我一眼,略有所思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不用刻意与人划清界线,顺其自然是最好。”
      我不置可否,疲累着不想思考。他送我到宿舍的楼梯口,我觉得鞠躬和感激的话都已表达不了我的心情,我说:“胥教官,你要是需要什么草药,就告诉我,我去给你挖,挖草药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也是我自认的特长之一。”
      他对我笑笑,象蓝色的大海卷起无数浪花,转身离去。

      回到宿舍,我对杨逸讲了今晚发生的事情。杨逸合上书,见怪不怪的样子道:“我猜那个男主角是姓宋的那个,他从大学起就来者不拒,还有女孩为他堕过胎。毕业两年也没有正式的女朋友,他这种人最是无情冷漠。听说他来这里是他妈逼他来的,想锻炼一下他的意志,让胥教官好好磨炼他。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都管不住自己的老二,还好意思说我们投机取巧,说我们不能吃苦耐劳。”
      杨逸想了想又说,“不过这种时候,你撞见那件好事,又偶遇胥教官,我看是胥教官一直在监视着宋凯阳。女主角应该是上海妞,平时见他们天天坐在一起吃饭,眉来眼去的。”
      我心中一震,平时看宋凯阳训练时总是力争第一,以为他意志坚强,内心强大,谁知他也有他薄弱的地方。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不知砍掉了多少官场之人的仕途,断送了多少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的前途,毁了多少英雄豪杰的事业。
      “白芷,明天起,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加训。跑远一点,别撞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杨逸把书放在一边对着我道。
      “不用,你在这里看书就好,明天晚上之后,所有学员都回来了,他们也不会这样放肆的。”
      “反正看书也是看不完整的,那个哨声一响,我的书本几乎要被它撕破。”
      我没有坚持,沐浴后上床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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