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止兽之殇

46、幽会

　　是夜子时，华灯初上。
　　二楼的一间房门突然轻轻启开，从中走出来一个少年。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脚下不再停留，匆匆往楼下走去。
　　“她会不会如约前来呢？”
　　“会不会只是和我开个玩笑呢？”
　　“应该不会的，她不会骗我的！”
　　少年此刻心中喜忧参半，脚下不由又加快了些。
　　很快，在转过一个弯后，他来到了花园前的廊道上，花园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在无垠的漫天繁星之下，在幽幽的朗月清风之中，一个姑娘，背对着他，正抬头仰望着漫天星辰。
　　少年不再彷徨，他停下了脚步，安静地伫立着。
　　在灯火阑珊下，他突然就这么没来由地，笑了。
　　月下女子，灯中少年，时光仿佛悄悄地停住了。这一刻，便是永恒！
　　恍然间似有所觉，那姑娘突然回过头来，向他微笑招手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快过来坐下吧。”
　　蓝天应了一声，脚步挪动，从这灯火阑珊处，迎向那繁星点缀的星空之下，与她并肩坐在了一起。
　　雕花木栏并不宽敞，但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般，他们之间仍是留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口鼻中尽是花园里的沁人芬芳，蓝天感觉此刻精神有些振奋，转头对身边的雨笙道：“让你等很久了吧，真是抱歉。”
　　雨笙也转头向他看来，微微一笑道：“没呢，我也才刚到没多久。”她突然对他做了个鬼脸，道：“哼，毕竟要从素素姐的眼皮底下溜出来可不容易呢！”
　　蓝天收回目光，道：“看来你那素素姐管你很严啊。”
　　雨笙欣然道：“嗯呐，她的确对我很严格，不过我知道她也是为我好，怕我遇到危险才这样做的。平时素素姐对我最好了，什么好玩的稀奇的东西总是马上告诉我，而每当我犯了错我爹要责罚我时，素素姐都会站出来帮我说话，让我免收皮肉之苦。”
　　“嗯，那她对你是真的好。”似乎想到之前在雅间里看到的情景，蓝天继续道，“对了雨笙，我见你身边有那么多侍女保护着你，你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雨笙自然不知道之前自己在雅间里大吃特吃的样子都被蓝天偷眼看去了，她也没有多想，转头看向蓝天，笑容神秘的道：“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再猜猜我是什么人吧。呵，别说我欺负你，给你个提示，我姓秦。”
　　蓝天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涉世未深，对于这世界的许多事情都不了解。
　　只见他撅起嘴，眼睛转了转作深思状，随即放弃道：“不是吧，你这提示也太奇怪了吧，你说你姓秦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和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不行，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雨笙没想到自己说得这么明显蓝天还是不知道，怪眼一翻娇嗔道：“你还真是榆木脑袋一点都不开窍，我算是败给你了。不过，我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告诉你，要不这样，你喊我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怎样？”
　　听到这，蓝天有些不乐意了，撇嘴道：“不行，我看你年纪也就十五六岁，怎么说也是你要叫我一声大哥才对，怎么能辈分颠倒、是非不分呢？”
　　雨笙一时气结，只见她双手叉腰，老气横秋道：“比你年轻怎么了，让你叫声姐来听听，又不会少你一块肉，怎么能说是是非不分呢！哼，我不管，你就是要叫，我才告诉你。”
　　她生气的样子很是俏丽可爱，白皙的脸微微皱着，耳腮处泛起两片红晕，配上她那绝美的容颜，此刻仿佛是绽放在这夜色下的一朵昙花，楚楚动人。
　　不知为何，蓝天突然不想与她争执了，他缓缓收回目光，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不问你了。”
　　说完，他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起来，倒也痞气十足。
　　雨笙见他这副模样，也赌气似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说也奇怪，两个人虽说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但此刻却如同两个苦大仇深的仇人般，彼此对立着，看来还真是一对很有默契的，冤家。
　　夜风习习，似乎还带着几分寒意，星移斗转，流走的是那荏苒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雨笙向蓝天偷眼望去，却见他仍没有要让步的样子，不由有些恼怒。
　　但毕竟是耐不住这份冷清的，眼见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没好气道：“诶，蠢蛋，你当真的不想知道吗？”
　　蓝天其实还是很好奇的，而且这样和她赌气其实也有些过意不去，想她也没什么恶意，便回答道：“我还是想知道的，你还是告诉我吧，只要不让我叫你就行。”
　　雨笙这时再也忍俊不禁，只听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这秦姓是我们东楚国的皇姓，只有皇室的人才能用它。”
　　听到这蓝天一时讶异，他吃惊地跳了起来，对雨笙道：“那你不就是……”
　　雨笙这时仿佛很是解气，只见她俏然道：“没错，本宫即是当今东楚公主，秦雨笙公主是也！呵呵，无知草民蓝天，现在你应该为自己之前的无礼而感到后悔了吧。没事，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你吧。”
　　蓝天这才明白为何他之前一直觉得雨笙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原来她就是一国的公主。
　　不过雨笙此刻故意抬高身姿的可爱俏丽模样，倒也和普通女孩一般无异。蓝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反倒没有之前的吃惊了。
　　只见他重新坐上木栏，脸色轻松道：“公主就公主呗，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秦雨笙，我有什么好反悔的？不过你身为一国公主，为什么跑到我们这边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呀？”
　　雨笙见自己坦明公主的身份了也没能镇住他，倒也颇是不服气，心下想逗逗他，于是顺水推舟装出一副隐藏多年的恶势力终于被识破的模样，声音低沉道：“哎，终于被你发现了，你猜的没错，我就是东楚国派过来盗取你们都王朝秘密的间谍，现在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我只能杀你灭口了！”
　　说完，雨笙摆出招式，眼看就要动手取了蓝天性命。
　　蓝天见她这架势马上信以为真，以为她真是东楚国派过来刺探消息的间谍，屁股刚坐下立刻又弹了起来，双手架在身前道：“原来你是坏人，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放马过来吧，我…我不怕你！”
　　看着蓝天认真紧张的模样，雨笙却是原地笑得花枝乱颤，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蓝天见她半天也不动手，笑得都快岔气了，方才醒悟过来。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一再被她戏耍，不由想起师傅之前所说的江湖险恶。想来这江湖都是在骗他们这些孩子的，而眼前的女孩，更是骗子中的佼佼者，此刻说她是大骗子也不为过。
　　他不由愤愤道：“你这人真是古灵精怪，每次说话都要拐弯抹角，让人捉摸不透。我习惯说话直来直往，干脆点才好。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说最是厌恶欺骗老实人吗，还帮我教训了那个商人，怎么你自己也喜欢骗人呢？”
　　雨笙马上停止了嘲笑，显然很是得意，道：“别人骗人自然不行，但我秦雨笙骗人，那便可以，而且我又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呢，蠢蛋。”
　　说完，看蓝天一脸的不服气，她这才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身为公主，怎么会做间谍那种下作的勾当呢？其实呀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特意跑来都王朝看兽人来的。”
　　听到这，蓝天一时感到好奇，把之前的话都抛在脑后，道：“兽人有什么好看的，干嘛非得要跑来都王朝偷看？”
　　“哎，那是你不懂，兽人如此难见，几百年才出现一次，而且又不跑到我们东楚国去，想看当然只能跑到你们这边来看啦。”似乎看出蓝天的不解，她继续道，“呵，本公主生平呢最是喜欢收藏一些珍奇异兽，我自己就养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野兽，像是兔子耳朵的跳鼠啦，三只脚的青蛙啦，会发出大象声音的孔雀啦等等。呵呵，这些动物可有趣得紧啦，怎么玩都不觉得腻呢。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些小玩意，我真正喜欢的是大家伙，像是虎豹之类的野兽，不过这些父皇都是不同意我养的。我知道这次都王朝出现兽人，他也肯定不会让我过来瞧瞧的，要想看，我就只能自己偷偷跑出来才行呢。不过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还好我硬是把素素姐带来了，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可找不到路呢。
　　对了，蓝天，你有见过兽人吗，知道它们都是长什么模样的嘛？到底是不是真的长了八条腿，还是三个脑袋呀，好想快点看看呀！”
　　听完雨笙的话，蓝天想都没想就反对道：“不行，雨笙你千万不能去找兽人！它们并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种普通的野兽，它们是非常强大而危险的兽族，一旦遇到它们，你们肯定会被吃掉的。雨笙，听我一句话，现在马上回去，不要再留在都王朝了好吗？”
　　雨笙没想到蓝天反应会这么大，他此刻满脸诚恳担忧的神色落在了雨笙眼里，在她心中荡起的，又是怎样的涟漪？
　　她静静的看着蓝天劝说着，直到他说完，才轻声道：“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吗，蓝天？”
　　蓝天一时诧异，却听雨笙的声音继续着。仿佛回忆往事般，只听她道：
　　“从小到大，我都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因为我的特殊身份，身边的人都想尽各种方法来巴结我，和我套近乎。
　　他们对我十分好，甚至不惜趴在地上让我当马骑来逗笑我。
　　不过他们动作虽然看起来是这么的诚恳，表情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但是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无尽的贪婪以及虚假——我知道，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曲意逢迎，只不过是想借此得到父皇的赏识，从中获益罢了。
　　而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反感，甚至厌恶。
　　但是，从你刚才为我担忧的眼神中，我看到的是真诚，你与他们不一样的。
　　你是真的为我担心的，对吗？”
　　听完雨笙由衷的一番话，蓝天也一时惘然，他发觉自己的确对她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情愫。
　　但，明明心中早已有了其他人了，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
　　看着呆愣着的蓝天，雨笙突然问道：“如果现在我答应你回东楚国，那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
　　背对着皎洁的月光，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只听她幽幽道：
　　“你，和我一块走！”
　　如一道闪电贯穿全身。
　　蓝天不知此刻自己到底是紧张，是不安，还是——激动。
　　望着眼前绝美的女子，他有些动摇了。
　　树影婆娑，映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只只手正在拉扯着他。
　　他伸出了手，缓缓往前移动。
　　一点一点，正当要碰触到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就这般生生的，停了下来。
　　兰嫣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很快，严守仁的脸，王芝凤的脸，猴六的脸，张白灵的脸，以及师傅蓝笑天的脸……无数张面孔在他眼前出现又消失，他伸到半空的手，也迅速地，放了下来。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了结，还有许多人，我不能放下。”他斩钉截铁道。
　　风声呜咽，如泣如诉。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稍纵即逝。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姑娘？”雨笙道，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紧紧地咬住了唇，“蓝天，你能给我讲讲有关那个姑娘的事情吗，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够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蓝天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再次坐了下来。
　　只听他道：“兰嫣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和你不一样的。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一些生死之事，而也是这些事情，让我知道她是一个纯朴，善良的人。慢慢的，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喜欢上了她
　　——她的美丽，她的天真，她的无私与善良，所有的一点一滴，都值得我一生的守候。”
　　说到这，他突然苦笑摇头，似是自嘲道：“呵，当然，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那个晚上我就应该明白了，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别人，已经容不下我了。而现在她离开了，梦，也该醒了……”
　　蓝天陷在深深的回忆当中，他的眼中是无尽的柔情与伤感。
　　月下倾诉的少年，如一匹受伤的孤狼一般，哀伤，无助。
　　但狼又是不会将伤口坦露出来的，它只会将其隐藏起来，直到伤口自己愈合。
　　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雨笙突然向他凑近，一如那天晚上。
　　她抓着他的手，眼中光华流转，其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的柔情：“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吗，蓝天？”一抹红晕飞上脸颊，她突然羞涩道，“蓝天我想知道，究竟是我漂亮，还是那个兰嫣姑娘漂亮一些？”
　　望着雨笙那绝世的容颜，明眸红唇，历历在目。蓝天一时手足无措，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鼻中的香气让他感到窒息。
　　只见他一下站起，顾左右而言他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让她们担心了。”说完逃也似的跑上廊道，消失在远处的灯火之下。
　　看着他那笨拙的背影，雨笙一时有些失落。
　　抬头望着天上繁星点点的夜空，亦如刚开始一个人那样，她自言自语道：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