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柰》昭二十

55、第 55 章

　　素卿卿睡到第二天醒来，头天晚上阿碧给她戴的额坠不见了，那东西颇有些贵重，阿碧念了她一早上，念得她生无可恋，扭头去了云劫那儿。
　　外头的人对于新鲜热乎的云先生是捧着极高的热情与崇敬的，反观他的学生们却是个个兴味索然，尤恐老师提起诗画文作，可见，得不到的永远在惦念。
　　容珏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要出海，他跳上了甲板，回过头来，却见阿卿站在码头上远远的望着他，那目光里有艳羡，有哀伤，他说:何不同我一道去？
　　阿卿只不说话，笑了起来。船只离港，慢慢悠悠的远去。他看见，她的身后一个蓝衣的公子领着手下到来，持着刀剑砍向了她，她却浑然不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满天的刀剑砍在她的身上，鲜血飞溅。
　　他喊:跑啊！阿卿！跑……
　　可阿卿依旧只默默站在那儿，望着他。
　　容珏一睁眼，屋里阴沉沉，今日同往日，依旧没有日光。
　　素卿卿坐在旁边淡淡的望着他，“哟，二公子终于醒啦？”
　　容珏喃喃，“你为何不跑？”
　　素卿卿:“？？？”
　　她天天在城里风里雨里来去，他还想让她跑哪里去？
　　“你别是睡疯了吧？还不起来！老师都用过二轮饭了！”
　　隔着锦被都觉她拍在自己手臂的劲道大，容珏往床榻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老师自吃他的去，我又不是管不起，他若是多吃几顿能心里舒坦，我让他天天都呆在饭桌上。”
　　素卿卿磨牙，“你倒是财大气粗？年年岁岁在外头跑便罢了，好歹这次陪老师进京，还夜夜跑去青楼楚馆，便是连饭也不陪着老师吃过一回……”
　　容珏一下跳了起来，“胡说八道走路掉泥坑啊！谁说我去青楼了？！”
　　“哦？那你夜不归宿是去读书啦？”
　　容珏想也不想，十分不要脸，“自然！”
　　论起不要脸，容二公子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敲门声不轻不重响了两声，百里临川推门而入，俊逸的脸上带着两分讥诮，开口便是，“最近耳朵似乎有些问题，怎么听见二公子说夜半去读书了？”
　　素卿卿嘴角一抽，“可不是，我也听着了，想来咱们耳朵都不行了。”
　　容珏自暴自弃，摔回锦被里，抽泣，“如今世道已经容不得人奋发努力了……这可如何是好？”
　　“……”
　　百里临川与素卿卿皆自然的没有提起军权之事，仿佛还是少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但二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眨眼许多年过去了……”容珏抱着锦被遥遥回想，距那时他跟在兄长身后走进稷学已经十年之久。十年，多么久远呢……
　　他看了看素卿卿，又看了看百里临川，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丝丝称作悲凉的情意。
　　但素卿卿并不知容珏所想，也不知无意中透露的对百里临川的防备，亦不知晓百里临川的试探，只是笑了笑，问百里临川道，“老师今日关爱我，催我成亲，我也关爱关爱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家阿惜成亲呢？我们阿惜今年也二十有四了。”
　　百里临川脸上的笑意失了大半，他料想过素卿卿有一日会这般问，可他始终想不出如何作答。
　　容珏在被子里滚了两圈，也有些忧愁，“这事我也想问，你俩暗通款曲这许多年，何时走明路？”
　　在外头枕衣宿雪多年，容珏一直等着某日从云州捎来一帛锦书，让他回去喝一杯喜酒，他好将得来的好玉打成环佩送他的挚友做新婚大礼，但他左等右等，等得面容被风雨摩挲得黝黑粗糙，等得南山的桃树结了几遍果子，都没有等到。
　　自他回到云州，便从没见过林惜与百里临川在一道。林惜日间来见他，百里临川夜间来见他，总也见不着二人把手而来。
　　“五年前我便提过亲，她拒绝了。”
　　素卿卿冷冷道，“不可能。”
　　“你……”容珏迟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百里临川有些出神。所有人都以为林惜会嫁百里临川，百里临川也一样。
　　可那年他兴致勃勃等着媒人回复，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嫁衣要用什么锻子，迎她入门时，骑着怎样的马，但媒人告诉他，林姑娘不愿嫁。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林惜，会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要挟他，只是为了不嫁他。
　　百里临川闭了闭眼，眼中那些晶莹痛楚便被遮去了，“我倒希望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这样起码我还知道怎么弥补……我……也想要一个答案。”
　　素卿卿默了一会儿，“所以你便想用许宜若刺激她？”
　　百里临川不言。
　　他带着许宜若上现场，带着她来到许京，将她放在母亲身边，只是想让那女子问一句:你将她带着是什么意思？哪怕是这样一句，也好。
　　可她，不曾说。
　　“这几年，她都对你避而不见？”
　　百里临川依旧不言语。
　　容珏将锦被悄悄遮过了头顶，似是有些不忍看他那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