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旧曾谙》看山就山

36、第三十六章

　　于秋胤听着从头顶上传来的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记忆可以从魂魄里抽出来，强行放进别的容器里，那么封印应该更容易了吧，不用抽出来，直接在本体......

　　那我是被谁封印了记忆？

　　为什么单单封印了我同阿月的这一段记忆，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阿月，好像是我喜欢的人，我还说过我最喜欢的人是他。

　　可是......我现在喜欢季谙......

　　等等！既然都是岚山的弟子，那柳季谙岂不是也知道我和阿月的事情？如果我现在又同他说我喜欢他，他会怎么看我？

　　于秋胤思量许久，见柳季谙似乎久没翻页。他的手指在书角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看出了点什么，他从书下往上看，看见柳季谙似乎看着同一地方发呆。

　　他“扑哧”一声就笑了，伸手取下了柳季谙手里的书往床边一放，笑道：“我说柳公子，看不下咱就别看了，又不是一定要现在就看完它。”

　　柳季谙：“你不睡了就起来。”

　　于秋胤“诶”了一声，把架在柳季谙身上的手脚都乖乖放下。

　　柳季谙掀开被子，坐在床沿边着鞋袜。

　　“问你个问题哈”，于秋胤翻身盘腿坐在床上，挠了挠头，“就是......就是有一个人，之前喜欢另一个人，但是发生了一些事，他已经不记得这个人，对方好像也对他没感觉。然后，嗯......你觉得这个人能去喜欢别人吗？”

　　柳季谙手中动作一顿，他的眸光闪了闪，侧过头道：“当然......可以。”

　　于秋胤闻言眼睛一亮。

　　他不介意！

　　窗外日头渐渐爬上树梢，日光越过镂空的窗台照进了室内，楼下的大门好像打开了来，板凳木桌搬动的声音传到了楼上，客栈外北风渐起，酒旗翻动猎猎作响。

　　柳季谙穿好了鞋，披上外衫便出了房，一声不吭。

　　于秋胤下楼时，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大堂中吃饭了，陶缨和柳季谙坐在稍稍靠近大门的位置，于秋胤三两步跳下楼梯，向他们走去。

　　坐下时，还拍了拍柳季谙的肩膀和陶缨的头。

　　陶缨有点看不透现在的情形是怎样。

　　先生自打下楼就没说过一句话，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自己叫他时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大师兄来了，先生好像更不想说话了，头都不抬一下。

　　陶缨转头看了看神采飞扬的于秋胤，心中好一番思索。

　　难道说！

　　陶缨心中一咯噔！是那方面产生了分歧吗！？

　　是了是了，定是这样，先生温和，事事顺着大师兄，可这事若是要顺着对方，也实在是委屈自己。

　　陶缨心想自己虽看破但定不能说破，这种事情自然还是局中人解决才好，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陶缨看了看柳季谙，暗自叹了口气。

　　先生......唉。

　　早饭过后，不少客人都开始上路，于秋胤几人本也打算饭后便继续往浔阳去，不过还没出客栈的门，黄炳就偷偷将于秋胤拉到暗处，恳求他们再留几日。

　　今日一大早，黄炳刚将客栈门拉开，就看见不远处一颗大树下站着昨天来闹事的那个男人，黄炳吃了一惊，透着门缝观察了许久，见那男人似乎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便大着胆子将门打开。

　　可是黄炳想来想去还是不妥，那人不敢进来，是因为客栈里还有两位道长，倘若两位道长走了，那玉屹就有危险了，所以说什么黄炳也要将二人留下。

　　于秋胤挠了挠脑袋，他不敢进来不是因为我们啊。

　　最后，几人决定再留五日，看看情形再走。

　　玉屹得知此事时面上一僵，但还是一脸的“那真是太好了”的把几人请上了楼，然后又开始疯狂暗示于秋胤三人去赚点银子补补房钱。

　　于秋胤：明明坐拥金山银山还跟我们要这点碎银子！

　　玉朽每日卯时都会在客栈外站着，一站便是一整天。一开始黄炳只觉得这男人可怕，现在又感觉有些可怜，但想想他把玉屹打成那样，黄炳又冷哼一声，将大门一关就上楼睡觉。

　　于秋胤等人在客栈住了几日，才知道这个小镇名作午乐镇。

　　午乐镇没有本地姓氏，镇里都是外乡人，且多数是孤儿，黄炳便是其中的一个。

　　因着这孤儿的身份，黄炳本是想舍了这间客栈同玉屹逃到别处去，但玉屹说什么也不愿走，这是他们一砖一瓦建造的客栈，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它。

　　是以黄炳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柳季谙二人留下。

　　一日，趁着黄炳在后厨烧火煮饭，玉屹唤了几人到堂前商讨玉朽一事。

　　玉朽近来都没有动过手，只是巴巴地在外头站着。

　　午乐镇北风最盛，在外站上一天不知要吃进多少风沙，玉朽已没有灵力护体，这样下去身体定吃不消。

　　玉屹面色凝重。

　　“好不容易把他从沧海底带上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回去了。”

　　“......”

　　“其实......”玉屹抬头道，“有一个办法......”

　　于秋胤：“什么？”

　　“龙族有一秘技，可封印人魂魄中的记忆......”

　　于秋胤闻言一震。

　　玉屹：“只要把玉朽有关魏三郎的记忆封印，那他就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执念。”

　　于秋胤皱眉道：“这样......不太好吧？”

　　玉屹道：“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柳季谙缓缓开口道：“玉前辈，恕晚辈直言，这样做，对魏前辈太不公平了。”

　　玉屹脸色一沉，“我知道......”

　　哪怕魏三郎早就不在了，可是要是强行把世间如此牵挂他的人的记忆夺走，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于秋胤看了看柳季谙，只觉得他话中有话，难道他并不认同自己先前问的那个问题，只是出于情分顺了自己的意，不要让自己压力太大吗？

　　这可难办了。

　　玉屹：“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于秋胤略一思索，“玉前辈，我觉得穿魂术可以一试。”

　　玉屹：“穿魂术？啊，是传闻中的那个吗？”

　　于秋胤：“正是。我想我可以潜入玉朽前辈的梦中，化作魏前辈的样子说服他。”

　　玉屹一愣，“穿魂术还能这么用吗？”

　　于秋胤:“其实我也没试过，但我听说，梦境在人的魂魄深处编织而成，如果我可以进入玉朽前辈的梦境，或许可以试一试。”

　　玉屹：“这倒是可是一试，但是进入梦境是很危险的，如果被玉朽发现，你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的。”

　　于秋胤笑道：“我倒是很自信我能不被发现。”

　　“不过，”于秋胤转头看向柳季谙，“我需要季谙的帮助。”

　　是夜，客栈外风恬雨霁，星月交辉。

　　于秋胤在房中点了一炷安神香，沉沉睡去后，魂魄渐渐从□□分离出来，他飘在房间上空，看着坐在床边的柳季谙，飞到他面前盘腿坐下，大胆直接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才飞出窗外去到玉朽的住处。

　　腰间的玉石发出一丝亮光，柳季谙的声音从玉石中传来。

　　“你到了吗？”

　　“还没呢，刚出发。”

　　“那你......小心点。”

　　“知道了，要是我有什么不对你就叫醒我。”

　　“好。”

　　玉石那头瞬间便安静了，于秋胤眉头皱了皱，怎么没有其他的嘱咐了吗？

　　他想了想，唤道：“季谙？”

　　“在。”

　　“季谙。”

　　“在这，怎么了？”

　　于秋胤笑道：“没事，叫一叫你。”

　　玉石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半晌柳季谙的声音才又响起。

　　“你小心点，别玩了。”

　　于秋胤：“好，你等我回去哦。”

　　柳季谙：“嗯。”

　　玉朽似乎是住在了城外的一间小寺庙里，于秋胤的魂魄飞到那里时，玉朽正蜷缩在角落里睡觉。

　　于秋胤见此凄凉情状，心中暗叹，明明是那般有名的大将军，却在这种地方睡觉。

　　入到玉朽的梦中，于秋胤发现自己正站在岚山山脚下，只是这岚山与现时的有些不同，想来应是广陵柳氏在岚山立宗前的光景。

　　不知现在是何时节，满山的水汽腾腾烟雾缭绕，看不到山的本来面目。

　　于秋胤拾级而上，过了半山腰，漫天的烟雾才渐渐散开去，显出这座山本来的面貌。

　　他的眼前有一片湖，湖光水色正好，山峦黛绿，水波湛蓝，绿水与青山相互映衬着，只是这片湖现在已经没有了。

　　于秋胤往山顶而去，山顶立着一座高楼，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玉朽倚着高楼遥望沧海海天无际，看远山随着空阔的长天没入了大海。

　　正思忖着要如何开口唤他，玉朽却是先发现了楼下的于秋胤，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从这座高楼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于秋胤不远处后，站在原地看着他。

　　于秋胤心中有些虚，但他还是学着柳季谙的样子站在原地浅浅笑着。

　　这般站近了看，于秋胤才发现玉朽也是不可多见的俊逸，毕竟是武将，哪怕换下一身铠甲仍是丰姿威仪，他面上剑眉星目，形貌颀长挺拔，大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只是梦境外的玉朽，已经因为灵力尽失，吃了极多苦头而变得极为瘦削萎靡，不复梦中英姿。

　　玉朽盯着于秋胤看了好一会，看得于秋胤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时，玉朽突然走近于秋胤，捂着头痛苦道；“三郎，怎么办啊，我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