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旧曾谙》看山就山

3、第三章

　　于清鹤的房间离弟子们的很近，走过几条回廊便到了。

　　于秋胤正欲抬起手来敲门，房内的人却先出声了。

　　“进来吧。”

　　“是，师尊。”

　　于清鹤：“坐下吧。”

　　于秋胤找了一只小凳子，搬到于清鹤的面前，乖巧地坐下了。

　　“秋胤，你可知为师为何叫你来”

　　“秋胤知道。”

　　“你又用了那穿魂术。”

　　“您不在，鲁邱县事件没头绪，只好先用来找找线索。”

　　“你法术不强，身体又虚弱，他们不会太过顾忌你的，流言......有时也是好事。”

　　“师尊你怎么不骂我啊？”

　　“训你训多了师尊也烦呀。”于清鹤拿起一杯茶，饮了一小口。又将茶杯放下，向于秋胤招了招手：“你过来。”

　　“师尊怎么了？”

　　“今天是十五，该疗伤了。”

　　于秋胤道：“又到了十五啊。”

　　“师尊，宗师大赛......”

　　“你不必隐藏你的实力，该怎么来怎么来，欲掩弥彰更会被怀疑。”

　　于秋胤耸了耸肩，我还有什么实力可以隐藏啊，我就是这么菜呀。

　　雪仍是纷纷，昔日里满山的生机，在这冬日里却掀不起一点喧嚣。烙阳山不种梅花，琳琅于氏的二师尊于清白不喜梅花，似乎所有在冬日里开得娇艳动人的花，于清白皆不喜。于是烙阳山也就真的成了无花的萧瑟模样了。

　　积雪似是浮在云端，随时随地都可能落下来，直直地砸在烙阳山上，这之后琳琅于氏的弟子们，便又有了差事干，扫雪，除雪，是一项体力活。这对不久之后的宗师大赛，还是有帮助的。不管弟子们是不是这么觉得的，反正于清鹤是这般想的，那么弟子们便不能闲下来。

　　于秋胤这几日总是放不下鲁邱县事件中的杜老三。于正则告诉自己，将摄魂怪交给普渡寺的长诃长老后，超度亡魂时并没有找到杜老三那的魂魄，是遭遇什么变故魂飞魄散了吗？可是杜老三确确实实死了，他也被摄魂怪吸食了，助纣为虐，也是自掘坟墓啊。

　　往后几日，于秋胤试过用穿魂术直接找到杜老三，可是他却穿到一具尸体上，当他猛地坐起来时，将那些个在死人身上搜刮财物的盗贼吓得屁滚尿流。

　　这是被人干扰了。

　　于秋胤隐隐觉得，这个杜老三，早就不是杜老三了，只是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呢？还是说他本来就有诈。找不到人，于秋胤也便找不到答案。

　　魂穿回本体之后，于秋胤感到有些疲惫，自小随身的病在于清鹤的帮助下，也只表现在容易疲惫了。

　　于秋胤抬手揉了揉眉心，恰巧被进房门的于灵均看到了。

　　“大师兄！你又累了吗？”

　　于正则将擦拭得发亮的剑放下，道：“他是又用穿魂术了。”

　　世人皆有七魂三魄，修道修魔之人，亦是如此。身体被外来魂魄侵入，原主的魂魄应有所感应，而于秋胤之所以被人所忌惮，是因为他的穿魂术。只要他的灵力在所附者之上，他就能安安静静地进去，办完事后再安安静静地离开。

　　天下之大，生灵之多。上之道者，有吉神祥仙，神荼郁垒，麟凤龟龙。中之道者，有王侯将相，侠客义士，志士仁人。下之道者，有邪魔外道，魍魉魑魅，三尸五鬼。万物皆有克，却能对克方有防备，可谁又能对自己防备呢？”

　　于灵均道：“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没点好转？”

　　于秋胤：“不严重就不错了，可不敢奢望它好转。”

　　“这次要不是有你，鲁邱县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于正则说着“啧”了一声，“都是那群白痴。”

　　于秋胤笑道：“你怎么气比我还大，不过也是，有时想用不能用还是觉得很憋屈。”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为这个憋屈过？”

　　于秋胤瞥他一眼，叹道：“我是实在想让小灵均回山路过琳琅镇时，去梅斋给我捎两壶琳琅酒啊，这小子才不肯带给我，我好久没喝了。”

　　“灵均不带给你才好，免得你又被罚。还好久没喝了，好些月前去抓成了精、专偷喝梅斋酿的陈酒，就那猫精，你不是还偷偷喝了好几坛。”

　　于正则说着还顿了顿，似乎说得并不痛快，又气愤地说道：“而且你居然没叫我！”

　　“那不是为了任务嘛。”

　　“谁为了任务偷喝酒啊！”

　　“你要知道，止诃偷喝酒，不止因为他喜欢喝酒，而且他要靠吸醉鬼的酒气增加修为，那我当然要将自己伪装为酒鬼啊！”

　　“吹！就会吹！你怎么不让那猫精吸干你的灵气啊，反正对身体也没害处。”

　　“那我可能当场就仙逝咯。”

　　于灵均在一旁听得一脸疑惑，道：“止诃是？”

　　于正则道：“那只猫精。”

　　“哎，别猫精猫精的，他已经修成人了，别看他只是一只猫啊，琳琅镇所有先生的课他都去上过，琳琅镇什么出名啊，除了酒可就是学富五车的先生了。”

　　于正则挑了挑眉，道：“那人家不是比你聪明。”

　　于秋胤乐道：“不是，还是我更胜一筹。”

　　于灵均在一旁半天没开腔，他挠了挠头，“大师兄，怎么让妖不怕你啊。”

　　于秋胤托着腮眨了眨眼，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学喝酒吧。”

　　于正则：“麻烦于秋胤大师兄不要教坏我弟弟。”

　　“主要是你的吸引力不够，你虽然长得可爱但是还是差些经验的，找个时间把止诃介绍给你。”

　　“真的！？”

　　“当然，他这猫可有意思了。你喜欢好看的人吗？”

　　“好看的人？”

　　“止诃化人特别好看，眼睛还是宝蓝色的，我还没见过呢。”

　　“师兄我见过很多了。”

　　“唉，那是你嘛，都说你见识广了，还要来打击师兄。”

　　“他会怕我吗？”

　　“你会喝酒吗？”

　　“......大师兄。”

　　“好吧，我知道你不会。不会也没关系，我介绍的人，他止诃不能嫌弃。”

　　......

　　入冬至的那天，烙阳山飘满了粉色的花瓣，还未等满山浸满醉人的香气，琳琅于氏的弟子们便知道，是岚山的枞蔓果树开花了，再等几个日落，就轮到枞蔓果从花瓣中挣脱出来，那时，才是最让琳琅于氏的弟子站不住脚的时候。

　　枞蔓果树高大而粗壮，每一棵枞蔓树的树心中都住着一只树灵，树灵的灵力是否充沛，关系到枞蔓树的开花与结果是否正常。树灵灵力越强，花香果香愈浓，岚山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除却有人蓄意破坏，没有一棵枞蔓树有理由长坏。

　　树灵的寿命很长，本应是黄发二毛白须飘飘的模样，实际上却还是一张三岁孩童的面孔，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而其实忍不住向树灵的包子脸出手的人也往往能得逞，树灵一族中并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虽然一个个都是上了百岁的树灵了，但是撒起娇来，却不输三岁的孩童，长相是孩童的长相，性格也是孩童的性格，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树灵有四肢，但并不发达，大概因为树灵懒极，成日里只知道睡觉，谁来摘了他的叶子，采了他的花，偷了他的果子，他都不会现身出来指责两句，仿佛这树不是他的树，这果不是他的果。

　　结果的时候到了，树灵睡得更沉了，于秋胤早已摸清了枞蔓树树灵的性情，今年还是像往年一样，星夜织上晚空时，于秋胤从烙阳山，翻过两座山头，悄无声息地上了岚山。

　　满山的果香让于秋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并不急着摘完果子走人，三两下飞上一棵枝叶极茂盛的枞蔓树，于秋胤极悠闲地坐在树干上，架起一只脚，抬手摘了一个果子，往身上抹了抹，张口便咬。

　　“甜！”于秋胤的五官都快被枞蔓果甜得聚在一起了，脸上的表情好不热闹。

　　吃完一个果子，于秋胤随手便往身后一抛，又伸手摘了一个，边吃边想着：大冬天的，烙阳山什么也没有，花没花，果子没果子的，害得我年年得来岚山偷果子，都是二师尊的错，就他事多，什么都不让种，矫情！

　　想着想着，于秋胤又开始盘算着这次应该带多少个果子回去。师尊三个，师尊会不会骂我？骂就骂吧，哪年不被骂，师尊骂完也吃果子呢；正则两个，灵均也带两个好了，这孩子这么懂事，还得给我自己带上两个，不能看着他们吃，自己就在一旁看着......

　　于秋胤自己摘得开心，往兜里装得也开心，半点没看到树下正有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他。

　　“这位兄台，你好说好歹也给我们留几个啊，一摘摘这么多别人还吃不吃啊！”

　　突然从树下传来责问声，将于秋胤实实地吓了一跳。

　　听着他故意压低的声音，于秋胤莞尔，怕也是馋了来偷果子的人，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往树下喊道：“你看岚山这一大片枞蔓树，我就拿十几个，能有什么事啊。你也上来呗，一同坐，一同吃，我来很多次了，这么多树，就数这棵，这位置，这儿的风景，看着最好。”

　　说着，于秋胤还拍了拍他正坐着的那根树干。

　　那人也不客气，纵身飞上树，与于秋胤并排坐着。

　　借着月光，于秋胤倒是看清了这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