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旧曾谙》看山就山

2、第二章

　　金凌恒悄悄地抽出了剑鞘中的剑，轻轻地走到那张小床前，举起剑柄猛地向那具小儿的尸体刺下去。

　　只一瞬间，剑落剑起，金色的剑气消失在剑的末端，小床上那具小小的骇人的尸体完全碎掉了，然而空气中的恶臭味没有消散。

　　错了？金凌恒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结界的入口吗？

　　于秋胤：“金师兄，不好意思打断你思考，我想咱们早就进了结界了。”

　　金凌恒疑惑地看着于秋胤，觉得此人定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不堪，灵力弱是弱了点，脑子却转的很快。

　　鲁骞逸等人退离了小床边，若说这间屋子里什么东西最让人不适，这张小床必定是众人首选的了。

　　喧嚣的冷风不停地撞击着这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不可断绝，屋内一时间有些安静得过了头。

　　没有一个人动了身，众人皆知若是不将那摄魂怪引出原型，就无法收服他，只是谁去？

　　照理说，三大宗派实力最强的弟子皆在这里，收服摄魂怪并非难事，然而事关不久之后的宗师大赛，这种可以为自己的宗派添香增面的好差事，哪个宗派不抢着做？更何况这还让自己增加修为。

　　于秋胤有些奇怪，柳季谙与他的师弟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收服摄魂怪的功劳落到谁的手里，只有金凌恒与鲁骞逸在那里干瞪眼。

　　鲁骞逸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是很大的眼睛都要因为瞪金凌恒瞪没了。只一个眨眼的工夫，鲁骞逸就听见空中有刀剑破风而出了。

　　“鲁骞逸，各凭本事吧！”金凌恒语音刚落，手中闪着金光的玄虹剑便朝着那张小床飞了过去。

　　鲁骞逸甚至来不及骂人，着急道：“半江！起！”

　　话毕，众人的眼前倏然闪过一道紫色的剑影，直击金凌恒的剑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这间小屋子里响着，金色与紫色互相照映，照得这间被夜色笼罩的小屋愈发光亮。

　　于秋胤倒是乐得看这种场面，好久没看到斗殴了。

　　“金凌恒！你不烦啊！”

　　“不烦！本是想先收了这魔物的，谁知道原来是个低级的，先和你打一场也无妨，它可不敢出来啊哈哈！”

　　“谁要与你过招，我师尊在烙阳山等我回去呢！”

　　“我看你是怕了我吧！看你可要招架不住了！”

　　“自以为是！”

　　鲁骞逸随随便便便被金凌恒激怒了，他往半江使劲灌入灵力，使得这柄剑愈发亮了。

　　于秋胤：“诶诶！柳兄。”

　　柳季谙没有回话，只是望向于秋胤，不说话，也不给任何表情。

　　“咱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

　　回答得好快！

　　“那你为何在那巷口只与我打招呼？”

　　“有吗？”

　　“有啊，我还给了你一个特别灿烂的微笑呢。”

　　“哦。”

　　“别只是哦啊，你肯定是有同我打招呼的，要不你再想想？”

　　“那就有吧。”

　　“是吧！”

　　夜渐渐地深了，于秋胤感到有些倦意，他的身体一向不太好。

　　于秋胤压抑着自己的倦意，又将注意力放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身上。才刚将目光送过去，鲁骞逸的半江便追着金凌恒的玄虹朝于秋胤飞了过来，于秋胤吃了一惊，一个踉跄往后退了退。

　　“让开！小心点！”金凌恒对于秋胤吼道。

　　哦吼吼，那还真是谢谢你关心啊！

　　鲁骞逸：“散！”

　　霎时，半江便分成了好十几把剑，齐齐朝玄虹射去。

　　玄虹直直地往墙面飞去，在即将撞入墙壁时猛地向上一转，几把半江剑便倏的插入墙壁，剩下的仍在紧追不舍。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小屋像镜面破碎一般破裂了，随后一声巨响，整间小屋轰然倒塌，又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一大片空地上只剩下一张小床。

　　“半江！”鲁骞逸的半江在追着金凌恒的玄虹飞了大半片空地后，剑锋突然一转，闪着紫色的亮光，直直地向那张孤零零的小床飞去。

　　“玄虹！”金凌恒被鲁骞逸摆了一道也不生气，他一声令下，玄虹剑便骤然加速，逐渐追上鲁骞逸的半江剑，最后擦过半江的剑身准确无误地穿过那张小床。

　　“金凌恒！你逗我呢！你的剑居然能飞这么快！”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你家的能分| 身我家的就不能加速？”

　　鲁骞逸气得脑子直冒烟，技不如人他能怎么样，摄魂怪的身上都留下他玄虹剑的剑伤了。不！他鲁骞逸才不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是他刻意隐瞒！嗯嗯，对，就是这样！鲁骞逸自我安慰结束后，又愤愤地瞪着金凌恒。

　　金凌恒看着鲁骞逸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又是哈哈一笑：“谦让了谦让了。”

　　这个王八蛋！

　　“玄虹，回来吧。”玄虹剑从那张小床中慢慢退了出来，全身的金光也都褪了个精光，又自己飞回来回到了金凌恒的剑鞘中。

　　那张小床也在玄虹拔出时现出了他原有的样子，他已经没有力气维持广陵柳氏那副仙风道骨的外貌了，俨然是于秋胤那日见到的那副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体中央空着一个大洞，应是方才玄虹剑刺穿的。

　　摄魂怪挣扎着抬起了头，于秋胤更看清了它的模样。

　　与多数魔物不同，摄魂怪实在是太丑了！于秋胤忍不住想要吐槽它。都说相由心生，无论是修仙士还是修魔者，虽没有所谓心越净，皮相越俊美的说法；但是心越肮脏，皮相越丑陋的说法，却是实打实的。

　　摄魂怪没有心，但是它所害人越多，世间越无法容下它。人失了世间的灵气会死，修仙士或修魔者失了世间的灵气会堕入深渊。摄魂怪无疑是堕入深渊的一个极其形象的例子。于秋胤觉得，心怀恶念之人，光是看一看摄魂怪这副模样，应该是连想要堕入深渊的念头都没有了吧。

　　金凌恒正从兜里取出石净瓶，欲将摄魂怪吸入瓶中，那摄魂怪“腾”地往于秋胤飞奔过去。

　　于秋胤心中无数头玉麒麟奔腾而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最弱啊大哥！

　　众人都没有想到摄魂怪还有这么大的气力，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摄魂怪抓住了于秋胤的双肩，又将他的脸贴近于秋胤的脸。

　　“是你......”

　　于秋胤的神志开始模糊不清了，各位道友怎么都干看着啊。

　　“你是那天逃走的那个，哈哈......咳咳咳，到底是天道轮回，你怎么都逃不掉的，我死，也要再拖下来一人，让你永无轮回之日，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论天道轮回！”

　　于秋胤是被冻醒的。本应盖在身上的被子掉落在地，于正则在他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床边有一个小脑袋，是于灵均。

　　窗外天仍暗着，于秋胤弯下腰，轻轻地将地上的被子抱起来，又重新睡下了，才寅时，再睡一会吧。

　　“灵均！快起来！寅时了！”于正则一声惊呼，冷不丁将刚躺下的于秋胤吓得坐起来。

　　“哥......我车途劳顿。”

　　“你这话倒是同师尊说呀。”

　　“我才不同师尊说，说了我不得罚更早起床......大师兄！你醒了？”

　　“是啊。你们这么早起床做什么？”

　　于正则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扫雪呀。”

　　于秋胤；“下雪了？”

　　“大师兄，雪都下了好几天了。”

　　“......灵均，你何时回来的？”

　　“三天前，本可以更早，谁知那大雪封了山，耽误了些时日。”

　　“这么说我躺了多久？”

　　“七天。”

　　“！”

　　于灵均笑道：“大师兄不必惊慌，你并无大碍，师尊说你体质本就虚弱，又两次差点被摄魂怪吸了魂魄，多睡些时日也正常。”

　　于正则哭丧着一张脸，道：“你可好了，不用扫雪。”

　　“大师兄若是还感到疲劳，就再躺下休息。对了，师尊说，你若是感觉好了就去找他。不过也不急，反正师尊都等了好几天了。”

　　初雪乍晴，才过了一夜，檐上，廊边，毫无遮掩的地面上都积满了雪，白白的让人看着冷冷清清。于秋胤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这还没融雪呢，等雪开始融化，怕是要更冷了。

　　于秋胤站在廊上，叉着腰看着师弟们扫雪，躲过几个大雪球后笑嘻嘻地去了于清鹤的房间。

　　琳琅于氏的大师尊名于清鹤，琳琅人，还未修道时，只是一名胸怀大志，心系国家的书生，还未到弱冠之年便考中进士，随后登堂入殿，步步高升，最后位极丞相。

　　史料记载东升国于清鹤于丞相品貌非凡，甚是温文尔雅，往朝堂一站，气势却半点不输那声大气粗的武将。看起来文文弱弱，整治贪官污吏却是朝堂中少见的铁腕。于清鹤上任宰相，一时间殿堂上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大批官员被卸任，又有大批官员前来上任，好不热闹。只两年时间，东升国史无前例的繁盛，真真实实的到来了，这样的繁盛，有人欢喜有人忧。

　　东升国的君王年少多病，上朝次数屈指可数，自于清鹤上任后，全国事务更是直接交派于他，自己安心养病。当时不少大臣都觉得君王若不是病入膏肓，便是被于清鹤的手段吓住了。繁盛下的日子安详又舒适，东升史记中用了大量的文字记载这长达十年的繁华，然而，这一切在于清鹤遇刺之后轰然结束。

　　“东升465年，于清鹤于琳琅烙阳山，护驾有功，伤重，甍，追封灵王。”

　　没人知道年少多病的君王好端端的去琳琅烙阳山做什么，护驾有功之说漏洞百出，人们更相信，他们为国为民的于丞相，是被人暗杀的。

　　东升国自此迅速衰败，塞北的北鲁国，南面的南昌国，西面的西卫国，仿佛早知于清鹤的死期，约好了时间地点，同时来犯，一时间，烽烟四起，哀声不绝，饿殍遍地。

　　战事持续了不到半年便结束了，东升国节节连败，所有人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是哪里，他们想不出来，当敌军的长刀朝着他们的颈部毫不留情地挥下来时，他们想起来了！

　　君王自于清鹤甍后便不再上朝，对外皆称君王恨上苍天妒英才，痛惜爱卿去得如此之快，因此病情加重。到底在宫廷深处的龙塌上躺着的是不是君王，他们不知道！于清鹤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军事防御都这般不堪一击，他们果真是被所谓的繁盛蒙蔽了双眼啊。啊......是啊，他们是蝼蚁，是牺牲品，是于清鹤刀下的亡魂啊！这个卖国贼！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东升百姓带着无尽的恨意死去了，原先对于清鹤的尊敬与崇拜皆化为一缕青烟，随着梦醒时消散了。

　　国破家亡，东升国被移为平地，没有一具遗留的尸体，没有留下一个带着仇恨与渴望在世间飘零的东升子民，人们惊惧战争的可怕，也庆幸自己仍活在这世上。

　　几百年后，又有一个叫于清鹤的人出现在琳琅烙阳山上，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面容，唯一不同的，是那身淡紫色的袍服，一头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束着一只玄色的发簪。

　　鹤之世间美男子，举目白眼望青天，皎如天上仙境前。

　　世人皆说：于清鹤，成仙了。

　　几千年转眼过，于清鹤与东升国相距太远，已没什么人还记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