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旧曾谙》看山就山

25、第二十五章

　　于秋胤二人只修养数日便动身离去。

　　遇此一遭，于秋胤的困惑不减反增。杜老三倒是可以放下不再忧心，摄魂魔一事恐怕还没能结束。

　　如果逃逸出去的残魂真的都被回收了，那化成金凌恒的是什么东西？这人身上没有一丝魔气，不仅自己没看出来，连季谙都没觉察，这种幻化术一般妖魔必定化不出来，可是残魂也是做不到的。那就只能解释为，此人不是妖魔，是真修士，且是灵力强盛的修士。

　　修士竟与摄魂魔勾结在了一起，还要置自己于死地，修真界已经污浊到这种地步了吗？那鲁骞逸一事是否与这修士有关？近来穿魂术总出现错乱，自己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稳定，又是因为什么？阿月到底是谁？话说回来上次穿过去时见到的人并不是那批木匠，那他们是被抓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些于秋胤感觉自己头都要裂开了，其实这之中他最在意的是那个很熟悉的名字“阿月”，他心中隐隐感觉到，只要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就能解开很多困惑。

　　该不会是石砚月吧！

　　于秋胤摇了摇头，他很肯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此人，而且这人的性格，和那人相差太大。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响。

　　“秋胤，师伯让你同我去领新入门的小师弟逛逛烙阳山，然后安排他们入住。”

　　是鲁骞逸。

　　说起来鲁骞逸从上次重伤到现在变样变相的已经快有四五月，于秋胤看着对自己和颜悦色，亲切得宛如邻家哥哥的鲁骞逸，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现在烙阳山明显比以前融洽许多，从前总萦绕在两方弟子之间的尴尬气息，因为鲁骞逸温和的态度完全消失殆尽，只是偶尔还需要在二师尊面前营造一种虚假的剑拔弩张。

　　于秋胤同鲁骞逸一起到厅前的大会场去带人，还未转进会场，远远的于秋胤就看见十几个黑黑的小脑袋。

　　于秋胤眼睛一亮，今年招了这么多呢！

　　芒种后是琳琅于氏招收新弟子的时候，两年一次，大多数新弟子的年纪不过十一岁，还只是一个个小孩子。

　　于秋胤二人在大会场上的阶梯一站，底下的新弟子哗啦啦便聚在了一起，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都落了地。

　　于秋胤：“来来来，这是你们鲁师兄，我是你们于师兄。记在大师尊名下的站我前面，二师尊名下的站你们鲁师兄前面。”

　　话音刚落，十几个小脑袋马上就移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地排起队来。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个头很小的男孩，看起来尚在龆年。

　　他的头发很黑，似乎也很多，明明是个小脑袋，后面却还带着一条看起来很重的马尾，好在绑得很仔细，看起来干净利落。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制衣裳，从稍大的衣服上露出的一小截细瘦脖颈让他看起来有些弱不胜衣，几乎是一瞬间，于秋胤感觉现在站在自己眼前急张拘诸得汗如雨下的是于灵均，只是不同的是这孩子后头没站着一个对自己万分警惕的于正则。

　　他趁着后头还在排队的空档，蹲下身来平视这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啊？”

　　那孩子显然没想到眼前高大俊逸的大师兄会突然发问，他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一双明净的大眼睛里突然蒙上一层水雾。

　　于秋胤扶额，自己难道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吗？

　　“我我我，不……回大师兄的话，我叫陶缨，我九岁。”

　　“陶缨？很好听的名字呀！你是浔阳人吗？”

　　“回大师兄的话，我也觉得好听。这……这是师尊赐给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浔阳人，师尊问我从哪里来，我只知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在浔阳街上乞讨，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后来到了琳琅来，师尊说我有慧根，问我愿不愿意修道，我就来了。”

　　于秋胤笑着摸了摸陶缨的小脑袋，“不必每次回话都说‘回大师兄的话’，直接讲就是了。原来是师尊带你来的，你不用担心，以后在烙阳山不用饿肚子了。噢，饿肚子应该还是要的。有什么事可以找师兄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陶缨用力地点了点头，后脑勺上的大马尾也跟着颠了颠。

　　于秋胤站起身来：“嗯！很好，都跟上来，别走丢了，烙阳山还是很大的。”

　　一行人跟着两位大师兄把烙阳山逛了一圈，中间有一次于秋胤把一众人带上山顶，走了快一个时辰方至，于秋胤站立在一块石碑旁，道：“这里就是烙阳山山顶了，上面那个屋子不能进去哦。好了我们下去！”

　　新弟子们欲哭无泪。

　　安排好六个新弟子入宿后已近黄昏，于秋胤吃过晚饭顺道去帮领了新书籍，走进北苑一看，三间房的烛火都是熄过的，房门虚虚的掩着，里头好像都没人。于秋胤正纳闷，院落里一块假石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一个故意压低但依旧很大声的声音飘了出来，“咱们大师兄看起来是个好人！”

　　“嘘！小点声！这里的师兄都有顺风耳！”

　　于秋胤：？？？

　　“小陶缨，大师兄跟你说什么了？”

　　“问了我名字来处，让我不要担心什么的。”

　　“嗳，我就说大师兄是个好人。”

　　最大的那个男孩双手环抱道：“诶，就这样就能把你们收买了，我同你们讲，我娘和我说了，有些人内外可以有两副面孔的，千万别只浅浅一看就下定论，要用心看。”

　　于秋胤点了点头，心想这话说得倒有礼。

　　只听陶缨气鼓鼓地说：“那你是用心看出了大师兄是坏人了？你都没同他说过话！”

　　“你小屁孩懂什么！我娘说了，有些人用心看，看很久才能看出些东西，但有些人不是，有些人就一眼，不多不少就一眼，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样的！”

　　陶缨：“屁咧！你才不懂！黑麻麻的我看你眼睛现在看我都看不清，还能一眼看出大师兄是坏人！我看你才是坏人！”

　　于秋胤闻言挑了挑眉，这个看起来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孩子呛人倒挺厉害！

　　只听那大孩子还想再说点什么，于秋胤身后传来听来极严厉的声音。

　　“那你娘没有教你莫要在背后嚼人舌根吗？”

　　不止假山后的六个孩子，这声音把于秋胤也吓住了，他转头一看，北苑拱门处正站着一个看起来威风飒飒的于正则。

　　于秋胤：“......”

　　吓死个人......

　　六个孩子从假山后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抱着一摞书的于秋胤，一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要死要死！一来就得罪了大师兄可不是找死嘛！

　　于正则收回倚靠在拱门处的耍帅姿势，拍着手幽幽的走了进来，两手接过于秋胤抱着的书，“咚”的一声往一旁的石桌上放下，然后低头朝那个最大的孩子问道：“叫什么？”

　　于秋胤看着于正则那幅假正经的严酷师兄模样，微微颤抖的嘴唇已经快关不住将要爆发的大笑了。

　　只见那个大孩子像个小姑娘不停地用手绞着衣角，头都要低到胸口了才发出一声很轻的闷响。

　　“于云喜......”

　　“抬起头来。”

　　于云喜不过才十一岁，在这群孩子里虽然年纪最大，但却不是最高，看上去只比陶缨高上一些。

　　他缓慢地把头抬起，从于正则的靴子到他的腰带，脖子往后仰得老弯才看到那双明显发怒的眼睛。

　　于正则拍了拍放在一边的书，“看你们大师兄还给你们送书，嗯？本来是最大那个去拿的，你最大吧，这么一大摞书从老远藏书阁拿回来，明天你手还能拿得动笔？看看，看看，看看，就知道叽叽喳喳嚼舌根。”

　　于云喜仰着头瞥了一眼石桌上的书，又把头低了下去。

　　“来来，你说说，你怎么一眼看出你大师兄是坏人的？嗯？”

　　于秋胤本想让于正则差不多得了，却见他给自己翻了个白眼，于秋胤轻而易举地读懂了那个白眼的含义：平日里机灵得不行，这种时候怎么像个慈祥老母，这种训诫要从小娃娃抓起！

　　于秋胤：得得得！

　　其实于秋胤心里大概有点底，于云喜不喜欢自己的理由，无外乎是自己在外名声不好，问不问都是一个样。

　　可是于云喜却低下头来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说道：“大师兄是个好人......”

　　于秋胤：“嗯？”

　　于正则：“那你干嘛还说那种话？”

　　于云喜猛地抬起头来，“大师兄完全不记得我了！”

　　于秋胤：“嗯？！”

　　“我六岁时，在琳琅镇的夜市上走丢了，大师兄陪我在六巷口坐了一宿，等我娘她们找到我。”

　　众人齐齐往于秋胤看去。

　　于秋胤皱了皱眉，若是五年前的话，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于云喜和当时那个孩子长得并不像啊。

　　“你难道是当时那个胖孩子？”

　　于云喜一听眼睛都亮了，丝毫不在意于秋胤说的那个“胖”字。

　　“对对对！是我！我就是那个胖孩子！”

　　众人：“......”

　　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个很多年没吃饱饭的穷孩子你知道吗？

　　于正则冷笑一声，“就因为大师兄没认出你你就在背后说坏话吗？要是是我，认得你也不敢认。”

　　于云喜闻言眼里那抹亮一瞬间就暗了下去，一张已稍稍有少年模样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稚嫩还占了大部分，看上去惹人怜惜。

　　其实只惹于秋胤怜惜。

　　于秋胤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云喜，此事我不同你计较，可是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的，你牵引着其他弟子去接受他们并不了解的东西也是不对的，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于云喜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于秋胤，头点个不停。

　　于正则：“这就完了？我看不行，书籍都领了去，首章《筑基要论》抄个十遍，三天后拿过来上交。”

　　于秋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