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旧曾谙》看山就山

23、第二十三章

　　赵铃紧了紧手中的白布，于秋胤感觉自己的手就要被勒断了。

　　“在那片干旱至极的闳北边漠里，向下数千米，有一个巨大的洞，洞下一百米，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我们称那儿死汩。死汩里，养着百条硕大如牛的蚕，住在水里的蚕，新鲜吧？这些蚕只喝死汩里的水，没什么要求，却能吐出质量极上乘的丝，这些丝拉直来，能削铁如泥，做成琴弦，哪怕没有灵力也比寻常琴多些威力，倘使织成布，缠在人身上，轻轻这么一收......”

　　赵铃动作随话音落，于秋胤的手腕骤然收紧，布下的肌肤变得青紫，两边已经破开了一层皮，血正从里头一滴一滴地泌出来。

　　赵铃笑道：“就会皮开肉绽。”

　　于秋胤吸了一口气，他皱眉道：“你怎么比我还要聒噪？”

　　言罢，于秋胤反握住腕上的白布，手上一拽，身型瘦小的赵铃便被一把带了过去，于秋胤脚下一蹬，手握瞑冬向前一跃，刀剑相击之间火光四溅，顿时“叮叮铮铮”之声往来不绝，远远地传了出去，又极快地飞了回来，和刚传出去的声音撞在一起，如雷贯耳。

　　那把铃铛链子做成的剑，看起来轻飘飘的，破风而来时却是状若疯虎，落在瞑冬剑身上时炸出的剑气凶猛而强悍，一点放松不得。

　　迎面数根银针射来，于秋胤急忙抬手格挡，只听“突突”声乍起乍落，石壁上已然多了几根银针，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正“嘶嘶”地冒着气。

　　于秋胤脸色微变，他后退两步，举起剑来猛地将白布一划，赵铃嗤笑一声，还未说什么，就见于秋胤唇边一笑，而后层层雾气从他的手腕处升起，一瞬间便到了她的眼前，赵铃往后一跳，却发现自己正被什么拉着动不了，等弥漫的雾气散去，赵铃才发现，自己的白布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冰棍。

　　洞内的温度骤降，冷得让人直打颤。

　　赵铃气得咬牙切齿，“你！”

　　于秋胤笑道：“赵姑娘这就生气了？”

　　于秋胤手中瞑冬剑锋一转，灌入灵力后轻轻一敲，这条长长的冰棍霎时间裂了开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成了小冰块。

　　赵铃整个人都看呆了。

　　于秋胤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按了几个穴道让血止住，说道：“赵姑娘，若要论岁数，你至少大我百岁，我本该叫你前辈，可你行事说话颇像个小娃娃，我也不讲什么礼数了。修魔本无对错，可你若要修炼成摄魂魔，必得食人魂魄害人性命，几百年来魔界从未生出过什么事端来，你若是这般行事，定会惹出祸事，你难道想让那样的大难再发生一次吗？”

　　赵铃心疼得厉害，她将碎掉的小冰渣拢到自己的身前，试图将它们包在一起，捧起来却发现底下已经化了不少，顿时火上心头，她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于秋胤，吼道：“对！我想！我如何不想！我就是想再来一次大战，然后我会将你们这些修士全部杀光！让你们也躲到海底下苟延残喘，去......”

　　于秋胤耳边掠过一抹黑色的光，赵铃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抬头一看，赵铃头上束着的彩带已经被一支通体黑色的箭射在了墙上，她的头发散了下来，披在脸上像只索命的女鬼。

　　有个听起来相当随意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你连我这支箭都躲不过去，若是真的打起战来，你能怎么样？”

　　于秋胤闻言一愣，他向后看去，方才打斗中打碎了不少火灯，现在只能看见较远处一些零碎微弱的光，有个人从黑暗里慢慢地走了过来，然后突然停下脚步，于秋胤身后现出了一面墙，只听得“轰隆”一声响，那面墙霍然倒塌，石砚月挥着扇子，一脸笑意了走了出来。

　　石砚月道：“双双找不着你，跑到我这来问了。”

　　双双？？

　　赵铃哭丧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来，“魔君大人。”

　　于秋胤眉头一跳。

　　石砚月道：“铃儿，我如何敢应你这声‘魔君大人’？”

　　“魔君.....”

　　“我现在要带走这个人，你可还有什么事？”

　　“没有......”

　　“那好。”

　　说完，石砚月和于秋胤走到了那面墙外。

　　未了，石砚月侧过脸去，像是看着碎了一地的冰渣，又像是看着赵铃，然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铃儿，修魔亦有道。”

　　赵铃闻言一愣，咬住下唇将头扭开了。

　　于秋胤看着走在前头的石砚月，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现今魔教的魔君竟这般年轻。

　　石砚月戏谑道：“你是想从我脸上看出花来吗？”

　　于秋胤：也是没想到这样不要脸。

　　于秋胤：“和我一起来的那两位，现在在何处呢？”

　　石砚月侧目道：“两位？你们不是只来了两人吗？”

　　于秋胤心中一惊，“不好！”

　　柳季谙跟着一起跳下去时，眨眼间于秋胤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他心底一沉，随即便听见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向上看，柳季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腰，他低头一看，是一段从上延伸下来的黑色布条，布条慢慢箍紧，沿着腰身攀上他的脖子。

　　柳季谙吃了一惊，拔出剑将布条斩断，随后御剑于洞中，右手一翻玉琴，“铮”地一声，原先从四周慢慢漆黑里伸出的布条都缩了缩，头顶上传来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口哨声，黑色的布条又疯了似的窜出，还未近身便被柳季谙的铮铮琴音震碎了。

　　清冽的琴音在洞中回响，有什么东西却突然滴落在柳季谙的脸上，他一闻就闻出了是血的腥臭味。

　　血？谁伤了他吗？

　　柳季谙抬头向上看，原先一滴一滴的血忽然开始变得淅淅沥沥，掉落在他的琴弦上时还发出了不一样的诡异声响。

　　柳季谙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黑暗里突然睁开了一双小小发着青绿色光的眼睛，那双眼睛慢慢靠近他，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婴孩的尖锐嚎哭，那两点青绿色出现在了一张皱巴巴的脸上。

　　柳季谙大惊，是蜈蚣婴！

　　蜈蚣婴都是成群出现的，有一只就必定有一群。

　　柳季谙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极其微弱的呼吸声，眼前这只蜈蚣婴一哭，周遭似乎也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的听得人寒毛直立。

　　蜈蚣婴嗜血，只要一丝丝血腥味，就能循着味道找到你，这些东西虽然无毒，但麻烦在它们个头大，且爱成群活动，倘若被咬住了，不舍掉身体的那一部分是无法脱身的。

　　柳季谙收琴翻身立在了石梯上，往剑里注满了灵力，蓝色的光照亮了前头一大片，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会看到什么，但真正看到时柳季谙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太多了！

　　四周的墙上，上下两旁的石梯上，到处是重重叠叠的蜈蚣婴，数百张皱巴巴的面孔挤在一起，柳季谙感觉有一股寒意陡然爬上他的脊梁，激得他越发清醒。

　　自己所站石梯两旁的蜈蚣婴最先发难，一只张开大口猛然向柳季谙扑去，被柳季谙一剑削成了两半，闻见同伴血的味道似乎让这些东西更加兴奋，靠得近的几乎一拥而上，柳季谙的剑不停，身后却退无可退，他倏地踩空，头顶上果然马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条摩擦声，布条“噗”地穿过柳季谙正上方的蜈蚣婴，朝他的死穴刺去。

　　柳季谙左挡右格，一缕黑烟绕过他的身后，显出人形后悬在空中，取出一把小刀后对准了柳季谙背上的后心，柳季谙只觉得身后有寒光一闪而过，他倏然回头，拽住一旁化作刀剑状的布条，抬腿横扫。

　　那人被踢中后发出一声闷响，手中动作却不停，他举起手中的刀，猛地插进柳季谙的脚踝，拔出后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血汩汩流出，柳季谙疼得几乎要摔下去。

　　他点了腿上几个穴道，堪堪止住血。抬眼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魔物，柳季谙的眼里一片冷意。

　　他手里还握着从上面伸下来的黑色布条悬在半空中，柳季谙感受着温热的血从他的手心传到手腕，再沿着胳膊慢慢流进内衫。

　　他咬了咬牙，随即掐了个火光诀，往下一抛，然后纵身跳进了身下的蜈蚣婴堆里，那柄绽着耀眼蓝光的剑很快就没在了一团团蠕动的□□之中，片刻后洞中传出一声声凄厉的长啸，数不清的尸体从柳季谙身旁炸开了来，他破开了一条路，直直向洞地坠去。

　　随后“砰”的一声，柳季谙砸在了洞地一潭清泉边，咳出了一口血。

　　头顶上的蜈蚣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追了，一双双青绿色的眼又消失不见。

　　不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跑过来的，柳季谙心下一惊，撑起身子隐在暗处，来人越走越近，柳季谙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他将剑举在胸前，却听见石头后于秋胤在喊他的名字。

　　柳季谙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他走出暗处，全身无力地靠在一旁的石头上。

　　隔着潭水，于秋胤一眼就看见了柳季谙满身的脏污，顿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纵身飞过小潭，一把扶住了柳季谙。

　　柳季谙将头抵在于秋胤的肩上，像是埋怨一般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又是去哪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