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与星光》Luminary

4、第四章 顾先生

　　收到礼物后，时安原本是想额外找个时间专门感谢顾先生，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先一步在岑晚晴楼下碰见了顾行舟。

　　自从顾行舟回国以后，时安到岑老师家报道的频率直线上升，他不是没有抱过能偶遇顾先生的幻想，只是乐器品牌刚刚打入国内市场，顾行舟实在是太忙。平日里不是睡在公司就是睡在离公司近的公寓。时安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几次，连岑老师也说顾行舟回国以后没回过几次家。

　　这天时安起得早，在小区楼下买了两份包子给自己和岑老师当早餐，才走到楼下，就看见一辆外形漂亮的商务车停在单元楼下的停车位上。

　　时安看这车眼熟，有些好奇地绕着车身转了个圈。他远远的看见过两次顾行舟的车，车型和颜色都和这辆很像，但他没记下车牌，型号也不是很敢确定……

　　黑色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驾驶位上顾行舟一张休息不足略显疲惫的脸。

　　顾行舟笑：“你很喜欢这辆车吗？”

　　时安吓了一跳，他看这辆车在这儿停了好一会儿，本以为就算是顾先生的车，他本人也早应该上了楼，没想到顾行舟大清早竟然会在车里。

　　“顾……顾先生，早上好……”时安一想到自己像偷车贼一样绕着车转了半天就尴尬的要命，红着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行舟看着时安窘迫的样子有些好笑，他舒舒服服的靠在座椅上，端详了半天时安手足无措的模样，居然觉得分外的可爱。

　　“小朋友今天是来上课的吗？”顾行舟看够了，终于开了口替时安解围，“这才……”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才七点半，来的这么早。”

　　“我买了点早饭，”时安心里强自镇定，“岑老师早上常常不吃早饭，这样对胃不好，我有时候早上起得早，就买一点过来。”

　　“嗯，我也说过她，只是她不听我的。”顾行舟一边听着，一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宿醉的威力过了一夜渐渐的挥发出来，扰得他一阵阵的头疼。

　　“顾先生……不上去吗？”时安小心翼翼的越过车窗往里看。顾行舟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白衬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领带早被他扯得乱七八糟，松松垮垮地绕着脖子，像是冬季里枯萎了的藤蔓植物。
　　他面色疲惫，眼下印着浅浅的阴影，发型也有些乱，几缕碎发有气无力的搭在额前。敞开的车窗里，还时不时传来几丝尚未散尽的酒气。

　　时安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个样子。他印象中的顾先生，不是成年后永远笔挺的一身西装，就是少年时打着领结，端端正正的坐在钢琴前的模样，就算是上一次刚起床，眉目间也是清醒疏朗的。

　　只是……现在这样的顾先生，好像也很好看。
　　时安偷偷在心里想。

　　“马上上去了，”顾行舟抓起放在副驾驶上的西装外套下车。他看着时安红扑扑的脸，神使鬼差般又补充了一句:“我昨天晚上就到了，饭局上推脱不掉喝了点酒，浑身酒气怕母亲担心，就在车里凑合了一晚。”

　　时安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那一定很不舒服!”
　　他瞅了一眼顾先生脸上的倦色，“顾先生平时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顾行舟笑了一下，并未作答，只领着时安往家里走。

　　Augenstern刚刚进入中国市场，正是决定能否站稳脚跟的关键时刻，顾行舟作为直接责任人，怎么可能不辛苦。实际上他已经忙得连续三天没有正常的睡眠，大多是在工作间隙，趴在办公桌上将就一两个小时。昨晚他更是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才签下一份至关重要的广告协议。

　　只是这些自己知道就够了，又何必说出来让关心他的人担忧。

　　时安和顾行舟打开家门的时候，岑晚晴已经穿戴整齐的在沙发上坐着了，她温婉得体的和时安打了个招呼，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站在时安旁边显得人高马大的儿子。

　　时安笑着和岑老师打了招呼，熟练地在门口换好拖鞋，走进屋将手里提着的两袋早餐放在餐桌上。

　　他看向顾行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笑着问：“我买了早餐，顾先生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也来吃一点？”

　　顾行舟瞟了一眼餐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两份早餐，轻轻笑了一声：“总共就两份，我把你的那份吃了，你吃什么？”

　　“你们谁吃我不管，我反正可是要吃包子的。唉，我这年纪大了胃不好，不吃早餐可不行。”岑晚晴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补充道。

　　“本，本来就该给顾先生吃的。”时安被顾行舟驳了回来，有些不自然的解释，“之前，顾先生也给我买吃的了。”

　　顾行舟在心里轻笑一声，这算什么？小孩儿报恩来了？

　　他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盘子，从桌上取出一份包子放到盘子里，递到早就坐在餐桌旁看热闹的岑晚晴面前，一边自己就着装包子的塑料袋，几口就将里面的小笼包吃了个干净。

　　“好了，你的早餐现在被我吃完了，”他顺手将空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你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时安愣了，他只记挂着顾先生没吃早饭，完全没想过顾先生吃了自己的早餐会亲自下厨做补偿。他下意识想推辞，又有点舍不得这个机会。

　　顾行舟根本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他几把挽起白衬衫的袖子，走向厨房：“吃面条怎么样？我下的面条还不错，速度也快，不会耽误你们上课。”

　　时安在他身后下意识点点头，点完了才发现顾行舟根本看不见，忙出声回应：“我，我都行，我不挑的。”

　　不挑？顾行舟没说话，他熟练的烧了一锅水，从冰箱里拿出一把面条放在一边备用，趁水还没烧开的时候架起另一个锅，给时安打了个色泽金黄的荷包蛋。

　　被煎蛋的香味吸引来的岑晚晴在厨房门口露了个头，“我也想吃面条。”她可怜巴巴地说。

　　顾行舟头也没回，“你不是已经吃了包子了吗？早上吃太多容易长胖。”

　　岑晚晴哼了一声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前吃自己的小笼包。真是儿大不由娘啊，她恶狠狠地想。

　　顾行舟耳朵没长岑晚晴肚子里，听不到自己母亲的腹谤。他快手快脚地把面条下进烧开的滚水里，斟酌着往里面加调料，不一会儿面条就煮透变软，捞起来看看，一根根晶莹透亮。
　　顾行舟拿出一个小汤碗，先将煎好的荷包蛋卧在碗底，再用布巾包着手，将锅里的面和面汤一起倒进汤碗。

　　他水分掌握的极好，汤碗里的面汤刚刚好浸过面条，抓了把小葱洒在面上，翠绿的小葱映着吸饱了汤汁的雪白面食，更加引得人食指大动。

　　时安小心地扒开面条上粘黏的小葱，捧着面碗小口小口的吃。刚出锅的面有点烫，顾行舟又在面里加了点辣酱，吃得时安脸上红扑扑的。

　　不吃葱。顾行舟在心里记了下来。他看着时安被热汤浸润得嫣红的嘴唇，不知怎么，觉得刚吃过小笼包的胃又有点饿了起来。

　　吃完饭时安抢着拿了脏碗去厨房清洗，顾行舟也没拦他，只在厨房洗了洗手就出去了。

　　他昨晚在车里确实睡得不太好，在加上连日来低质量的休息和宿醉的恶果一起反噬过来，又困又头疼。他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和岑晚晴闲聊了些话，便回到房间，打算补一会儿觉。

　　时安洗完碗坐到钢琴前的时候，其实已经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了，只是岑晚晴没说，时安也毫不在意。他平时上完课也是习惯留在岑老师这儿，帮着岑老师打理些花花草草的，也顺便管了一顿午饭。岑老师教他的时候也从不严格卡着时间，有时候学得入迷了，推迟两三个小时下课也是有的。

　　时安练琴时进入状态很快，一般来说只要他坐在钢琴前，就能立刻心无旁骛，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迟迟进入不了状态。

　　岑晚晴住得小区是C市最早引进电梯房的小区之一，环境优雅，紧邻着地铁口地理位置也好，只是到底是十几年的老房子了，隔音做的不是很到位。顾行舟在卧房里洗澡，客厅里也能隐约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在时安听着水声心不在焉的弹错了三个音之后，岑晚晴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他。

　　“安安啊，”岑晚晴愁眉苦脸地枕着手臂：“你是真的打算在比赛上拿名次的，对吧？我可是和其他老师保证了，你绝对不会比大二的学生弹得差。”

　　时安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连忙向岑老师道歉。他调整调整自己的状态，尽量屏蔽那扰人的水声，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琴曲中。

　　岑晚晴也没怪他，笑盈盈地叮嘱他压力别太大，认真练琴肯定能行。

　　时安先练了几首基础的指法练习曲活动了一下手指，他几天前毫无悬念的通过了钢琴组的初试，昨天刚刚拿到赛方选定的复试曲目。复试的曲目不算太难，只不过大多是一些技巧性较重的曲子，旨在考察选手对乐曲的熟练程度和基本功。

　　他流利顺畅地过了一遍复试的比赛曲目——这时候他平时最早一个到琴房最晚一个回宿舍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他几乎完全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弹得十分流畅，连岑晚晴也忍不住出声表扬了他。

　　C市音乐学院虽然在国内已经算是一流的音乐学院，但学生的质量仍然略有些参差不齐，这几首曲子技巧性难度大，能像时安这样弹得得心应手的人并不在多数。岑晚晴心里有数，复赛应该也是十拿九稳了。

　　纵然是这样，岑晚晴还是尽到了自己老师的责任，点出了几个难度大的地方让时安反复练习，又提醒时安注意一些节奏上细微的处理。

　　等时安从一堆复杂的练习曲里面抬起头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半小时了，岑晚晴疲惫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

　　顾行舟还在睡，时安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就自觉地跑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看今天中午能做什么菜。

　　“安安！”岑晚晴在时安背后喊，“快别忙了，午饭的事儿等行舟醒了让他来做，他做饭可好吃了。你有空帮老师收拾一下书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