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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小巷 ...

  •   红蓝相间的车灯呜咽着逐渐远去,映出每个人脸上五光十色的不知所措。

      “呃……”
      少年在地上奋力蠕动身体,尝试用肩膀以及上半身的重量压住小胖子,双手因为脱力而难以控制的颤抖。

      戴着白兔发夹的女生看他行动不便立刻上前,想扶着他的肩膀帮助他翻身坐起。
      “你还好吧……你不用这么……”

      “别碰我!”少年的双手已经再使不出力气,仍然挣扎着扭动肩膀,用力甩掉女孩试图触碰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别,别碰我。”

      “我不碰!我不碰!”女生被吓了一跳,见他反应强烈,立刻高举双手到耳侧示意道,“我不碰你。”

      他依靠腰部力量翻身靠坐起,艰难喘气。全身都遍布着不同程度的青紫,有些地方甚至挂了彩,四肢因为疼痛难以自控地抽搐。
      他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目光的正前方,小胖子正被两个男大学生压着肩胛骨死死地按在地上,还在动作激烈的摇摆身体,试图挣脱。

      从时安的角度,迎着光看过去,能看见他用背抵住墙壁,一点一点磨蹭着站立起来,像某种初次学习站立的兽类,。

      离他不远处的白兔发夹似乎想帮助他,有些犹豫着不敢上前。时安忍不住出声询问:“你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夜色层层叠叠的笼罩在少年的头顶,唯有巷子里的一点暖黄色的灯光坠落在他瞳孔里,如同坠入一方腐烂发臭的死寂湖水,无波无澜。

      他磕磕绊绊地走到小胖子面前,双拳脱力般的松开复又拽紧,死死盯着他愤怒涨红的脸和不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去、死、吧。”

      他抬起一只脚,狠狠地朝着小胖子的脸踩了下去。

      “嗷!!!!!!”

      压着小胖子右肩的男学生最先反应过来,条件反射性地将他向后一拉,却只拉得他小山一般的身体轻微向□□斜。那从天而降的一脚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脸上。

      小胖子痛得“哇”一声惨叫,左脸颊肉眼可见的浮起一层红肿的鞋印。
      两个男大学生伸手想按住他,也不知道刚刚一脚是使了多大的力,他痛得翻滚嚎叫,一时间两个成年男性居然都没法将他按住。

      少年眼见他惨叫嘶吼不为所动,脸上却也不见快意,只一双眼睛有黑又深,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他
      他抬脚准备再踹。旁边的男大学生眼见他还想继续,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倒,大声喊道:“你干什么!”

      夜风游荡,小巷外的草丛有小虫滋滋作响。

      少年摔倒的动作被无限次放慢,他向后仰头,嶙峋的肩胛骨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轻响,像一只初次学习飞行的鸟,第一次挥动他稚嫩的翅膀。

      他被这力道不大的一推卸掉了最后一口气力。
      这样如释重负地一躺,他反倒不想再站起来了,只仰着头,深潭似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城市高不可攀的天空。

      这里本该是能看见星子的。他这样想着。他见过这里繁星满天的样子,见过遥夜沉沉,夜空灿烂恢弘,映衬着人世间像是一点灰末似的尘埃,随随便便就能揉碎在风里,不值一提。

      可这夜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轮月亮孤零零的挂着。或许是要下雨,他思绪飘散,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月亮旁边只有几颗人造卫星闪着猩红色的光,像是绒布被烟头烫出的狰狞伤疤。

      就这样思绪飘散了好一会,少年手脚麻木,身体变沉,几乎就要这样睡着。可他体里有一把火灼烧着他,这把火或许在他的心脏,又或许是胃,烧得他清醒又疼痛,连自己也淹没。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

      “我没干什么啊!”蹲在他身侧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想试他鼻息的男学生吓了一跳,惶急地自我申辩:“我真的没用力气!”

      “你没干什么怎么把人家推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戴着白兔发夹的女生眼看自己男朋友把人家一把推到地上,半天没了动响,也是吓得不行。这会儿看人有了反应,又是后怕又是生气,急得直拧男朋友的胳膊:“你多大他多大啊,你这么下手也没个轻重呢!”

      “我,我…”男学生欲哭无泪,躲又不敢躲,只能求助得看向自己兄弟。

      一边男生的室友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压着被少年一脚踹得神志不清的小胖子,仿佛胳膊底下这两百来斤的肥肉马上就可能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表演一场百米冲刺。

      男学生打了数次眼色也没见回应,又不敢再招惹自己女朋友,只能轻轻推了推少年的肩膀,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

      可少年只睁圆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夜空,不动弹也不说话。任何人问他任何事,他都置若罔闻。

      男学生焦躁的揉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咕囔道:“我就出来上个网…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求助似地望向时安:“你不是报警了吗,警察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不远处,许久没出声的时安从墙根下捡起一团看外形依稀能辨认出是书包的布料,拍了拍上面粘着的灰尘和树叶。
      墙根附近还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几本破损陈旧的习题册。不似现在学生喜欢用的花花绿绿的样式,时安捡到的这些习题册大多是雪白的纸上印出简洁的红色线条,封面用正楷端端正正的打印着“作业本”三个大字。

      使用者保管得粗糙,有些几乎已经半散开,包不住里面四散的纸张。扑面而来一股被时代遗落的灰尘气味。

      时安将他们小心叠放好,低头看了眼封皮。

      “许越?”他轻声向着少年的方向询问,“是叫许越吗?”

      风吹声动,站在远处的女生微微偏转了目光。

      少年紧贴着地砖的手指动了动,费力地转头,迎着光看向时安的方向。

      远处树影摇动,风雨寂静,警笛声依稀而来。

      ……

      时安从派出所璀然明亮的灯光之下抬起头。
      全身缠满了绷带的少年正歪歪斜斜地坐在他身边半垂着眼打瞌睡。他们来的时候警察看见有人受伤,直接把警车开到医院的急诊,急诊医生帮他检查过了身体。

      或许是出于人体本能对于弱点的保护,又或许是习惯养成的经验,少年挨打的时候尽力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受的伤也多在四肢,除了背部有几处青紫,身上并没有多少危险性高的伤口。
      不过挂彩破口的地方多,出血点也密集,一包扎倒是看起来伤的不轻。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一个看起来四十多的片儿警端着吃了半碗的盒饭,和白兔发夹的男友并肩从里面的小房间走出来,“这种情况估计是很难立案的,双方都没满十四岁,我们也只能联系家长,批评教育。”

      “我们也是刚好看到……”白兔发夹的男友有些不忍心的挠挠头发,“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我们之前在医院,看见他身上还有很多旧伤,应该是经常被周围的小孩儿打。”

      片儿警听见他的话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这种情况也能算是见义勇为了,还在读书吗?留个名字,奖金怕是没有,赶明儿给你们学校送封表扬信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学生的脸涨红,小声补充道:“我叫于宇,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是我女朋友叫颜雪,和我们一起来的男生是我室友,叫单庄,就是单人的单。”

      片儿警从桌面上抽了张纸,把他们的名字写了上去,又拿给于宇复核,“是这几个字儿吧?”
      于宇仔细检查了一遍,点点头,郑重地交还到警察手里。

      “行了。”片儿警把这三个名字塞进一大包文件堆里,挥了挥手:“现在也不早了,一会儿等笔录出来,你签个字。这事儿啊,往大了说是寻衅滋事,往小了说也就是小孩儿们之间打架斗殴,你们自己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就赶早回去吧。”

      他一转头又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时安,有些疑惑地问于宇:“……这个也是和你们一起的?”

      “啊!……是,是的。”于宇有些慌乱,他才想起刚刚警察提起表扬信的时候,他根本没记起时安,“其实他才是最先发现的,我们都是后来才赶来的。”

      警察点点头,向时安问道:“叫什么名字?一个学校的吗?我一会儿给你加上。”

      时安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坐在他身边一直拒绝沟通的少年。他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角,脑海里难以自控地反复浮现出小巷里杨清源脸上淡然又依恋的表情,和她脚上那双带跟的红色小皮鞋。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催眠般地自我说服。
      我毕竟是她老师啊。

      “……同学。”于宇碰了碰时安的肩膀小声提醒:“叔叔问你姓名,说可以给学校写表扬信。”

      “啊,不好意思。”时安如梦初醒,示意片儿警向内室走了两步。

      “请问一下,查到这孩子具体的身份了吗?”他压低了声音询问。

      “唉,这孩子,老常客了。”片儿警叹了口气,接着说,“以前就因为打架斗殴被送进来好几次,一进来就丧眉搭眼的谁问也不说话。都是半大不大的孩子,也没受什么很重的伤,轻伤估计都算不上,再加上都没满14岁,我们也拿他没办法,最多就是批评教育,再多的我们派出所也没这个权利。”

      时安皱紧了眉头:“他经常打架啊?”
      “是啊,年纪小小的,也不学好。”片儿警跟着叹气。
      时安想了想又问:“那他父母呢?他们不管吗?”

      警察一拍大腿,无奈道:“谁来问都不吭声的,要不是送过来那小胖子说他会说话,我们还以为是哑巴呢!再说了……”
      他停下话头往身后瞟了几眼,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少年会偷听到他们谈话。

      “……咳,之前几次被送过来的时候,打他的小孩儿交代,说他妈是附近的性工作者,爹都不知道是谁。这种家庭监护人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都不知道,估计也没空管他。”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派出所里的留置室,时安知道,那是犯罪者被送往拘留所之前临时停留的地方。

      “总之,”他挺起脊背,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这小孩儿咬死了不开口我们也没办法,每次都给他买点水买点吃的,再处理下伤口,过个几个小时他自己也就回去了。”

      我或许能让他开口。时安轻声对自己说。我知道些别的事情,他或许在意的。

      “什么?你说什么?”片儿警没听清,凑近他大声询问。

      “我是说……我或许能有办法让他说话。”时安向他解释道。

      “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是说,或许。”

      片儿警不置可否,耸耸肩,抬起下巴指了指坐在长椅上的少年,示意时安大可一试。

      时安回过头向外走去,走廊的白炽灯在少年头顶照亮,拉出他又细又长的影子。孤孤单单的,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小狗。

      时安对他心有芥蒂,还有些生气,可多少又有一些不忍心。

      他们都还太小,做事情也没想过后果,但或许没有恶意,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们愿意的。时安这样对自己说。

      他走近少年,蹲在他的面前,仔细的看着他半阖着的眼睛,眼尾细长,睫毛很密。
      直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也看向他。

      “你认识杨清源吗?”

      时安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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