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与星光》Luminary

33、第三十三章 少年少年

　　四月已是春深时节，白昼随着星移斗转缓缓拉长，时安看完许茹晴从医院出来，时间已经接近饭点，窗外却还是一片明晃晃的灿烂日光。

　　这座疗养院模式的私人医院建在远离市区的草木深处，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皑皑青山和尚未染上春色的农田，出了医院四野茫茫，连家小卖部都找不着。

　　时安有些心烦意乱，他看了眼时间，下一辆班车起码还在半小时后。

　　他回望了一眼灯光明亮的医院大堂，这时节风冷得厉害，时安竖起衣领，将拉链从锁骨处一直拉到下巴上，一头扎进回学校的长路里。

　　学校和医院都离市中心相距甚远，这种偏僻的地方站台和站台的距离往往拉的很长。这条路时安还未走到一半，就见天色晦暝，群鸟西飞，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渐次点亮。

　　他顺着依次亮起的路灯向前方看去，能看见路的尽头，几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围在一起，吵嚷推挤，嘻嘻哈哈成一团。
　　而中间地上，似乎躺了个少年。

　　时安被这远处猝然亮起的光亮迷了眼，也还能影影绰绰看见他们身上挂着红白相间的肮脏校服，挽起的衣袖下是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肌肉组织，此时正因兴奋而充血鼓起。

　　他们无所顾忌的叫嚷着，时不时漏出几句时安听来都难以入耳的脏话，为首的一个留着长到在哪家学校都能毫无争议的入选校园违规发型的男孩指尖闪着一点猩红。
　　半根没有抽完的残烟挂在他的手指尖，被他随意的弹到老旧斑驳的砖墙上。

　　那只烟头撞在墙上，激起一点小小的灰尘，便滚落在地，一直打着转滚到一只被人群簇拥着、轻垂在地的手指指尖。
　　轻轻一碰，才缓缓停下。

　　视线顺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攀爬而上，能顺势看见布满划痕和青紫的小臂。少年背部拱桥状隆起，另一只手握成拳抵在胃部。他低着头，微长的额发遮住眼睫，不知是因为晚风过于寒凉还是灯光的错觉，从时安的角度看过去，他似乎有些难以自控的发抖。

　　“x你妈的不是很能吗！”为首的长发偏头朝地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伸出脚尖狠狠的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少年，“起来啊！再他妈的和老子打啊！”
　　旁边的小弟们打赢了架，此时气焰正盛，嬉笑着伸出手来劝架：“王哥，算了算了！犯不着和这种狗娘养的计较，打他都嫌脏手。”
　　“让他的婊子妈知道，岂不是要心疼死。”阴影下走上来一个留着寸头的小胖子。他生的下巴圆圆脑袋却尖尖的，活像个没长成的猕猴桃。

　　猕猴桃提了提裤子，抖着腿走上前去补了一脚，满怀恶意的大声叫嚷到：“听说你妈‘上班’的那家店被警察端了，最近又在哪儿接客呢？！”

　　围成一圈的几个孩子，从身形来看，甚至还没有躺在地上的少年高大。猕猴桃说完，四周断断续续响起几声带着笑音的脏话。他们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眼梢眉角飞扬着的都是恶毒的快意。

　　躺在地上的少年听到他们说的话，身体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他似乎是想翻身，但并没有成功。

　　时安看不下去，衡量了一下敌我实力，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躺在地上的少年嘴唇张合，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

　　“什么？！”为首的长发又点燃了一只烟叼在嘴上。他蹲下，两只胳膊搭在两膝，“想求饶？叫声爹再磕三个响头，你王哥就放过你。”

　　四周的几个小弟大笑着起哄：“王哥居然想给这小子当爹，也不嫌他出来卖的婊子妈脏！”

　　被叫做王哥的男生闻言也笑了，啐了一声：“呸！我还嫌恶心！”
　　他弹了弹烟灰，正准备站起来，刚刚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死狗的人，突然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裤腿。

　　“艹！”

　　“……，我……”

　　少年的嘴唇又张合几次，这次发出的声音比上次要大，却还不足以让人听清其中的内容。

　　王哥蹲着向前挪了几步，把脸凑到少年的眼前：“你TM到底讲什么呢！大点声！”

　　“……我说，我X你妈！！！！”

　　少年突然暴起！一头顶住王哥的胸口，拼了命的向前推撞。
　　王哥原本就半蹲着，此时被他用尽全力的一撞，站不稳也借不上力。一直被他顶撞到路边老破的砖墙上。

　　“我X你妈！！我X你妈！！！”
　　少年弓着身，发泄般的死死用头顶住王哥的胸口。他应该是在之前受了伤，两只手都使不上力，软软的垂在身体两侧。只能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两下王哥的肚子。

　　“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
　　这一下抱着鱼死网破的少年心性冲撞过来，柔软的肚子又被反复重击，王哥被顶在墙上打的快要吐血，疼得嘴唇发紫，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猕猴桃反应倒是快，大喊一身，首当其冲的举着拳头冲了上去。

　　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没读过多少书，倒是很有几分君辱臣死的血气。一看到老大被打，一个个大喊着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去，三拳两脚就把少年踹到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时安眼看着事态越来越严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年龄小到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成的孩子真的酿成什么大祸，就打算摆出大人的架势出去阻止。

　　前方拐弯处的路灯似乎被什么庞然大物遮挡住了，短暂的暗淡了一下。
　　时安那声雄赳赳气昂昂的住手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见路灯重新亮起。原来遮住光亮的并不是什么哥斯拉似的庞然大物，而是四五个晚间下了课，成群结队出来遛弯的大学生。

　　时安之前为了不受波及，站的地方光线暗淡，那几个大学生并没有看见他。但他们的站位却刚好逆着光，让时安把他们几个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恰巧就是时安和德语老师在金拱门补课时遇到的几个学生。
　　其中一个还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站在身后的女朋友，女孩小白兔形状的发卡还乖乖巧巧的别在头发右侧，和今天早上的位置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带着女朋友半夜遛弯的男大学生比这群男孩显然年轻气盛的多。白兔发夹的男友站在最前面，他打眼一看就见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围殴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孩，立刻气血上涌，大喊一声。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正围成一团你一拳我一脚的少年闻声听了下来，还带着稚气的脸被血腥气和暴力催生的通红。看清楚对面是几个成年的男性倒也不怯场，只阴恻恻又怒气腾腾的盯着这些爱管闲事的人。
　　有几个还摸了摸裤兜，从口袋里凸起的痕迹来看，里面应该装的是小刀。

　　白兔发夹的男朋友显然也看清楚了几个小混混的动作，他们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未满十四岁的少年犯，好像就算是捅死了人，也不用负担刑事责任。

　　其实小混混们看见好几个成年人其实也未尝不害怕，只是这时候骑虎难下，要是流露出想要逃跑的念头，必然会被同伴嗤笑为孬种。

　　混街头的少年人往往把面子看的比性命还重要。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双方都衡量着不敢上前，只好无声的相互强撑着对峙。

　　“我，我报警了！”
　　时安举着手机从光线稀薄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一时间两方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手机上，只见深黑的屏幕中央跳动着“110”三个数字，下面还有一段小字提醒：电话正在连通中。

　　时安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高声补刀：“我还，我刚刚还录了像，等警察来了，你们都跑不了！”

　　“艹！放哨的几个都他妈吃屎去了！”王哥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居然还有放哨的，这个小团体还挺完整的。时安偷偷想。

　　打架斗殴被围观了全程，甚至都被录了下来也没能发现的王哥出离的愤怒了。他和其他兄弟对了一下眼神，决定还是先跑为上。

　　少年人跑起来轻便，撤退的也快，只有那个头长得像猕猴桃似的小胖子，受体型的拖累，被逃跑的队伍落在了后面。

　　之前无论是挨打还是眼看着要获救，被围殴的那个少年都一直咬紧牙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这场暴力行为终于要结束，他反倒靠着墙坐了起来，不断地喘着粗气。眼盯着那群人逃跑的方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时安刚打算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就见他突然冲了出去，故技重施的一头撞倒了跑在最后的小胖子，不过这次他伸出了两只被打的伤痕累累的胳膊，死死地抱住了小胖子的小腿，让他挣脱不得。

　　“艹！艹！”小胖子受到惊吓，立刻大声呼救，用另一只没被抱住的腿狠狠的朝着少年的面部踹去。

　　跑在前面的混混见状想回来营救自己的兄弟，不远处红蓝的警灯闪烁映出变化的影子，时安高声叫嚷：“警察来了！！！你们跑不了了！！”

　　“艹！”混混们暗骂一声，纷纷掉头逃命，再不管兄弟的死活。

　　时安想从地上扶起挨打的少年，可他只死死的抱住小胖子，怎么也不肯起身。
　　小胖子也还挣扎着想跑，旁边几个男大学生立刻赶上来一左一右的制住他，可挨打的少年似乎并不信任他们，依然不肯松手，喘着粗气，瞪着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一眨也不肯眨，似乎是怕他跑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白兔发夹的男友一边帮着制住小胖子，一边在蓝红警灯的光影里难以置信的抬头问时安：“你真的报警了？警察怎么来的这么快？！”

　　“……是啊。”

　　“呜哇呜哇”的叫声越来越响亮。
　　警车靠近了，警车毫无停留的驶过了。

　　“……但好像不是这辆，我那个电话才刚打。”
　　时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嘴唇。

---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遭咯……晋江的密码忘记咯……这次是手机扫码登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