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妖妃的自我修养》柳繁川

2、第 2 章

　　璩皎转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君旼早已没了身影，此时的璩皎也没心思管这些，她让初华将自己随意拾掇了下，便捧着那本书去找晗颐。

　　“你拿陛下写男风？”晗颐瞠目。

　　“是。”

　　“异常胆大。”

　　璩皎低头沉思，晗颐忽奇道：“今早陛下并未上朝，昨晚你们做什么了？”

　　璩皎抬头，正对晗颐玩味的眼神，脸色煞白。“我不过就是做了个噩梦，随手抓了些东西。”未听到期望中答案的晗颐十分失望。

　　璩皎忽然一哆嗦，“晗颐，你说他会不会砍了我啊。”

　　晗颐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璩皎，“出息。”

　　咱们不一样的……璩皎低头，神色黯然。

　　璩皎这条命是君旼保下来的。

　　用太后的话来说，璩皎这孩子是个命苦的。璩皎八岁时父母双亡，由叔父璩令抚养长大，璩令一家待璩皎犹如亲生。然而在璩皎十四岁那年，璩令被诬告谋逆，证据确凿，两个儿子都牵涉在内。璩令上书辩解不成，便留下血书，以死明志。彼时已是太子妃的璩皎捧着忠仆千里迢迢送来的璩令血书，被发跣足跪在殿外，说明叔父万不会行谋逆之事。

　　君旼知情后，即刻入宫为璩皎求情。先帝开恩，留璩令全家性命，璩令夫人同两个儿子皆被流放。然而街头巷尾却在传说，璩皎以提交叔父谋逆的证据换得生机，不受牵连。此时的璩皎早已心如死灰，面对此等诛心之言也只是苦笑一声，作罢。

　　“你说这人得多恨你啊？”晗颐抢过璩皎手中的话本，倚靠在凭几上。她翻开话本细细看着，啧啧称奇。

　　“何止一个‘恨’字，看行文措辞，估计在下笔前就把我剐了八百遍了。”璩皎打昨日就憋了口气，索性直入主题，“知道这谁不？”

　　晗颐依旧看着话本，“你是不是又把哪家得罪惨了？”

　　“我得罪的人多了，你指哪位？”如果可以的话，璩皎非常想翻个白眼。

　　“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踩着自己亲近人的尸体向上爬……这还是我认识的璩贵妃吗？”若条件允许，晗颐绝对想不顾形象的仰天大笑。

　　“行事循规蹈矩，不苟言笑，一言一行都称得上后世楷模……这还是我认识的晗昭仪吗？”璩皎不甘示弱。毕竟他们眼中堪称楷模的晗昭仪也会画些画，香艳话本插图那种。

　　“彼此彼此。”

　　“客气客气。”

　　晗颐放下话本，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揉了揉笑疼的肚子，正经道：“托人问了，邱叔说，这‘三无居士’的事情一直都是谭老板一人负责，整个书局怕也是没多少人知道这人的底细。我看一时间也问不出什么。不过事情也不是毫无转机。”晗颐接着道：“书局明日有个戏台班子老板来谈把你的话本改成戏的事，不如亲自去探探。”

　　璩皎闻言皱眉道：“以往书局寻我，我都再三推脱，这时候出面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是被后辈超越了坐不住？”

　　晗颐扶额，“那你觉得是把那个胡说八道的揪出来重要，还是任由他继续污蔑，你保个名声重要？”晗颐见璩皎有些犹豫，幽幽道：“况且不管你怎么做，总会有人说闲话，这点你比我清楚得多。”

　　璩皎沉吟片刻，一咬牙，“去！”

　　“若是不放心，可让初华出面。”

　　初华有些慌，她委屈道：“娘娘，这毕竟是干系到钱的事，谈崩了的话……”初华脑子里开始想象着自己被各种刑具折磨的悲惨景象。

　　璩皎看着初华，五味杂陈，万万没想到打小跟着自己长大的贴身侍婢竟然是个这么没用的，她沉痛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他们也不认识我。”

　　谭老板获知‘白月光’决定露面，喜上眉梢。‘白月光’亲自出面，此等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怎么能不趁机对严班主抬抬价呢？严班主也是笑逐颜开。首场开戏不如让‘白月光’露个面？可是风闻‘白月光’从不公开露面……唔……那就提个词，到时候装裱起来挂在戏台上，这噱头也足够！

　　三方坐到一起，沏了壶茶，桌上摆着几盘点心、瓜子话梅，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慢慢谈。璩皎因在想‘三无居士’的事，也觉得有晗颐帮坐镇，大多数情况下是在走神的，而晗颐认为有璩皎在，自己不方便说太多。是以，整个场面就成了谭老板和严班主商谈，询问璩皎意见的时候，璩皎总是一脸深沉，眉头紧锁，严班主不禁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给的钱有些低。

　　在估算日后能赚得的利益后，严班主心一横，牙一咬，伸出手，“这个数！凑个吉利，不能再高了！”

　　晗颐一声咳嗽，璩皎回神，说得极其随意，“那就这个数吧。”

　　谭老板心下暗喜，严班主觉得‘白月光’说得极其勉强，像是亏了，也不好意思再提让‘白月光’出来镇场的事，转而询问能否给戏提个字。璩皎有些为难，提出不如由她出面，向方尚书讨张墨宝。实是璩皎认为自己的字并不好，就这么挂出去，不是砸场子吗？这种事，还是得让专业的来。

　　姥姥诶，方尚书可是本朝有名书家，‘白月光’竟认得方尚书。严班主瞬间就不觉得那投出去的八百两银子如同割肉了，这买卖，够本！

　　谭老板则在痛惜，早知道有方尚书的字，怎么着也得再翻一翻。

　　刚送走严班主，谭老板就看见一个熟人，急忙向璩皎介绍，“这是‘三无居士’，这是‘白月光’。”
　　咦？这不就是前日撞上的小白脸吗？

　　“最近热卖的《神妖奇谈录》便是‘三无居士’所作，‘白月光’就不用多介绍了吧。前辈若是有空闲，也要多多提携一下后辈啊。”谭老板说罢，便把场子留给他们，以便前后辈交流，增进感情。

　　提携？提鞋都嫌弃！璩皎暗自腹诽，面上却是带着笑意，同晗颐一起寒暄，“久仰久仰。”
　　“能得前辈久仰，在下三生有幸。”‘三无居士’极其谦虚。

　　小子，你继续装。“哪里哪里，《妖神奇谈录》区区很是拜服。”拜服有这么撒丫子漫天跑的想象力。“题材新颖，天马行空，妙笔生花的文章着实少见。”通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真的很少见。
　　“惭愧惭愧，前辈才是文采斐然，不才献丑。说起来，不才和前辈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是区区冲撞，还未当面致歉。”璩皎执扇，躬身作揖。

　　“是晚生没看路，前辈客气。”‘三无居士’回礼。“只是晚生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赐教。”‘三无居士’顿了顿，道：“寒冬腊月，为何前辈始终带着一柄折扇？”

　　苍天诶！真是一出血雨腥风。晗颐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赶紧把这俩隔开，不然当街斗殴神马的……还是不太好。“公子，鄙人同我兄还有些事，不方便多做停留，改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话毕，也不等‘三无居士’开口，拉了璩皎就走。在后台全程看戏的初华、绿苒一脸意犹未尽地跟上前。

　　“记住了？”璩皎问。

　　“放心。”晗颐唇角一勾。

　　璩皎忽然停下上马车的动作，戳了戳身旁的晗颐，轻声问道：“那不是你三姨夫的二姑的侄子的学生的从叔的贴身书僮？”晗颐看了看，“还真是，你怎么认识的？”

　　“姑奶奶我向来过目不忘。”璩皎傲然，何况他家主人三天两头往君旼那参自己一本，虽然意思差不多，却十分懂得推陈出新。璩皎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和君旼一起一边看着这位的弹章，一边琢磨里头的措辞，毕竟能骂出花式，骂出水平的，不多见。这种人才，想不记得都难。

　　“诶？”晗颐发出一声惊叹，“他手中捧着的那一摞不就是你的《恍如隔世》？”

　　还真是，看样子数量还不少。他买这么多他主人最厌恶之人所著的书，他主人知道吗？璩皎不由得开始感叹人生如戏，“他买那么多干嘛？买了烧火取暖也忒划不来。”还都是精装版，比煤炭的价钱高出许多。

　　晗颐思索片刻，大胆假设，“是我三姨夫的二姑的侄子的学生的从叔要看？这数量全家每人一本都足矣。”

　　“不能吧……骂我骂得最狠的就他。”

　　“他们又不知道你写话本赚零花。”晗颐觉着她的这位密友在某些方面的反应真是迟钝地可爱。
　　初华同绿苒连连点头。

　　回宫后，晗颐凭着自己的记忆，迅速将‘三无居士’的样貌画了出来，璩皎得了画就让初华捧着画像去找君旼。可到了含宣殿，君旼却不在，璩皎让初华先退下，自己在殿中等。百般无聊下，想随便找些书来打发时间。未想拿书时长袖一扫，一些文书掉落在地，她将那些文书捡起，放回原位，未来得及细看，便被角落里的一摞话本吸引了注意力。

　　这不是自己的《恍如隔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