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妖气》入竹

39、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眼力见儿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何澜磬识趣地把和乐师们打交道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远远地瞟了一眼，仍在心底暗自嘀咕：这家伙不是马上要成亲了么，难道是婚前的桃花缠身？真是好命啊。

　　乐坊外的墙角，弥鹤垂着脑袋玩着衣袖道：“不好意思啊，打搅你了，还麻烦你替我们解围。”

　　花欲渡望着她头顶，道：“嗯，昨天见过面，今天又遇上，与其说是麻烦，不如说是有趣。听说刚才还把皇后惹毛，唔，你很不简单啊。”

　　弥鹤慌乱地“啊”了一声，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只能在袖子里摆小手，随后眼睛一闪，道：“假如花公子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冷嘲热讽的话，我就先走了。”

　　花欲渡忙道：“没有。我是想说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情。”

　　弥鹤睁大眼睛，问：“什么事？”心里猜测以前的事情，难道是说丢失的那段记忆么？

　　沉默了一下，花欲渡突然对她低头道：“多谢你。我都听说了，你救过我的命，可我前段时间出于一些原因没有办法记起来，所以……”

　　她愣住了，赶紧道：“没关系啦，我其实也不记得了。就算是过去了罢。况且，我要的也不是你向我道谢啦。”

　　花欲渡抬眼：“那你想要什么？”

　　弥鹤盯着他的脸露出邪邪的笑容，吓得他后退了两步，护住自己的衣服，道：“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弥鹤笑容从嘴角坠下来，道：“放心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怎么？”

　　“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小姑娘个个热情似火，恨不得把你吃了。我要是对你有意思，她们得剥了我的皮。”

　　花欲渡耸肩，道：“所以刚才你也跟着过来了？”

　　弥鹤道：“我是被迫的，知道别人是有妇之夫还往上凑，这种事情……”说着瞥了花欲渡一眼。

　　花欲渡没有反驳，似乎也在等着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有什么表情，也瞥着她。见他没反应，弥鹤失落地笑了笑，刻意伸了个懒腰，道：“行了，我这个有夫之妇也得去告诉小姑娘们叫她们早点死心了，人家感情好得很呢，她们别瞎凑热闹了……”

　　一听就知道她说“有夫之妇”指的是和田宽。花欲渡聪明着呢，这个故意说给他听的语气太明显了，综合昨天见到她和田宽在一起时的状态，实在难以让他相信她对田宽一往情深。反倒，像是在赌气……

　　他忍不住笑了。

　　这个女孩子，个性挺有趣的。

　　“你笑什么？”弥鹤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声地问。

　　花欲渡深吸一口气，目光明媚，嘴角带笑，道：“高兴呗，田宽是我朋友，想到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很欣慰啊。”

　　弥鹤眼睛犀利地扫过去，一闪而过，寂寥地黯淡下来，笑不出来只能冷着脸点头道：“嗯，欣慰，欣慰……”

　　花欲渡接着道：“不过你说错了的是，我暂时还没有要成家的意愿，你别因此给我挡掉桃花，我看刚才那些跳舞的姑娘里面有一个还不错，说不定……”

　　“等一下！”弥鹤一下子精神起来，打断他，“你和荆国侯家小姐？”

　　“啊，她呀。”花欲渡舒气，“她是个不错的人，可我犹豫了，还要再想想。”

　　弥鹤试探地问：“也就是说，舞坊的那些小姑娘们，还有机会咯？”

　　他明白在这种语境下，“小姑娘们”就等于“我”，打个幌子罢了，于是扬起眉道：“可以这么说。”

　　弥鹤的脸上掩盖不住激动喜悦的神情，尽力克制，又把“小姑娘们”当成挡箭牌，清清嗓子道：“咳咳，那我回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花欲渡点头，心里道：我赌五十两银子你不会告诉她们。算了，我跟谁赌去！

　　“你还有事么？”弥鹤压下情绪，问。

　　他道：“我本来是想，为了感谢你的恩情，我请你吃顿饭的，既然你说这事情过去了……”

　　弥鹤差点跳起来：“没有！哪来的这么简单，我刚才说的是客套话，该吃的饭还是得吃。”

　　花欲渡暗笑，道：“那好，时间你定，地点我安排。”

　　弥鹤逮着个机会就使劲利用，眼珠子一转道：“多没诚意呢。这样，我要吃你自己下厨做的。”

　　“我？”他惊讶地张大嘴，“我不会做饭。”

　　“知道你有钱，再贵的馆子也吃得起。我不要那些，好不好吃放到一边，关键看诚意。”弥鹤眼睛亮晶晶的，让人没法拒绝。

　　花欲渡只能答应下来，但倒不是很为难，他想，这也是一件蛮有意思有挑战性的任务，相比起在饭馆酒楼里寒暄，似乎确实是个更好的提议。

　　回到舞坊的弥鹤立马被“小姑娘们”包围了，所有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拷问她：“哎，怎么，认识啊？”“怎么我看你回来的表情都不对了呢？”

　　弥鹤先是无措，被左推右捅多了后抱着臂靠在墙上，道：“我可是冒着风险带来一个关于花欲渡婚事的大新闻，你们假如是这样的态度，我就不说了。”

　　一句话转守为攻，那些姑娘们忙缠着她问是什么。

　　“你们这是求人的样子么？”她下巴一昂。

　　几个跑得快给她端茶拿靠垫去了，反应慢的争先恐后地给她捏腰捶腿。

　　“快说。”

　　“他呀——可没有要成亲的意思。这段时间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追，最好呢，是趁他犹豫不决、徘徊不定之际一举拿下！懂了没？”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准么？说他要娶荆国侯女儿的是你，现在说不是的又是你……”

　　弥鹤端起茶，脸藏在杯子后：“信不信由你们。”

　　*
　　阿炎和阿田一左一右宛如门神贴在门框上，一头雾水地望着乌烟瘴气的厨房。

　　“这究竟是吹的哪阵邪风？”阿炎不住地摇头。

　　阿田认真地闻鉴着：“除了酱油多了点，其他还是不错的。看不出公子还有点天赋嘛。”

　　阿炎素知阿田对于吃很有本事，意外地注视着在灶台上忙碌的公子，道：“看来咱们公子除了生孩子，其他都难不住他了。”

　　话音刚落，花欲渡端着盘子噔噔跑来，手里握着筷子，道：“给点你们尝尝，再吃就被我吃没了，味道不是我吹，这水平能开馆子了。”

　　阿炎尝了一口，瞪大眼点头：“还真可以！”

　　“嗯——”阿田也来了一口，仔细品味，“第三天下厨能做成这样，你算是小天才。”

　　花欲渡开心地晃小手。

　　阿炎又来了一筷，头也不抬地问：“公子啊，你这些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亲自下厨了，是不是看家里厨子不顺眼？”

　　花欲渡张开嘴由阿田喂了一口，道：“是啊，不顺眼，迟早开了。”

　　坐在灶台后的四个厨子瑟瑟发抖。

　　“别太小气，再给我来一口。”阿炎的筷子被抽走了，只得把脸挤过去。

　　花欲渡把盘子放他手里，自己跑去做下一道：“全给你，不客气！”

　　中午花府上下都吃上了公子做的饭，满满几大桌子，下人们都以为是什么黄道吉日。代价就是用光了厨房里所有屯着的食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花政端着饭碗：“你最近不是忙着帮皇上办乐会的事情么，怎么有工夫做这么一大桌菜？”

　　花欲渡道：“兴趣来了挡都挡不住。来，爹，我给你再夹点菜，这个我特地做得很嫩，用调料腌了很久呢。”

　　花政尝了味道收敛地点点头：“还不错。不过，君子远庖厨，你也别老呆在厨房里。”

　　花欲渡表面上连连称是，心里却偷偷认为做饭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况且君子远庖厨也不止这一种解释。妹妹一眼看出她哥的不对劲了，做饭的时候哼歌，坐在廊上吹风的时候眼睛还止不住地弯成两条月牙，刚要说什么就被她哥用一大坨娃娃菜塞住了嘴。

　　“你干嘛？”花欲燃把脸贴过去问。

　　花欲渡把脸贴过来答：“你哥有自己的计划，你别多嘴，吃你的。”

　　妹妹好奇：“你妹觉得你的计划一定不简单，要不要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爹爹。”

　　他摇摇手指头：“不行，几包零嘴就能把你收买了。”

　　“这么简单你怎么不收买我？”妹妹鼓着腮帮子反驳，“都是借口，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小心点，你会后悔的。”

　　花欲渡按住她的头：“你先吃，吃完了我跟你说。怎么样，客观地评价一下你哥的手艺。”

　　欲燃摸摸肚子，打了个嗝，手上夹菜嘴上仍嫌弃地道：“一般般罢。”

　　酒足饭饱后：“什么？我哪有这个本事！”欲燃抗议道，“爹爹问题不大，可整个府里还有一大堆人，我怎么把他们都赶走？”

　　他道：“不用不用，关键就是爹，其他人无所谓的。我相信你的能力，爹最疼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些感伤。

　　“行罢，为了我哥的风流韵事，我只能牺牲一下宝贵的学堂休假了。”欲燃摊手。

　　花欲渡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风流韵事，你从哪里学来的词啊，小鬼头！”

　　傍晚，欲燃妹妹成功地借口要去祖母家看那条哈巴狗的崽子把花政拖走了，阿炎和阿田这两个最亲近的被分别支开去酒楼订做粽子和去给琴换弦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儿下午在宫中见到“东风”的时候，“东风”刮得挺忙的，刮得也挺累的，说是要等她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再来。

　　花欲渡做完一小桌菜后叉着腰满意地站在门口，呼吸着清爽微温的空气。背后的屋子被捯饬过了，他的头发也捯饬过了，可以说是蛮用心的了。

　　“公子，有人找。”期待已久的门子的声音传进耳朵。

　　他迈开步子到大门口，本来要打的招呼梗在喉咙口，吃惊得差点将舌头咬断。弥鹤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他面前，而藏在各个木柱、石狮后被她忽略的则是那群舞坊的姑娘，弥鹤少女心动难免大意，没察觉到被人跟踪了一路。原来这些家伙见花欲渡下午私下找过弥鹤，猜测有隐情，集体翘了训练，要一探究竟。

　　“我只做了两个人的份儿，人太多可不行。”花欲渡无奈地打趣。

　　弥鹤眨眼：“嗯？还有其他人要来么？”忽然明白了什么，顺着花欲渡的目光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怎么都来了！”

　　姑娘们笑嘻嘻地聚上前：“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就是出来随便逛。”说完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花欲渡无奈地转身进府，弥鹤走在后面赶苍蝇一样打发这群跟屁虫。

　　“哟，这是打算约会么？”成熟脸戳戳弥鹤的腰，看着在一旁给大家倒茶的花欲渡。

　　弥鹤站在桌边看着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坐一屋子的姑娘们，气也不是，好笑也不是，道：“喂，你们还真不客气啊。”

　　娃娃脸道：“还好还好啦。要不，为了表示礼貌和感谢，我们来依次介绍一下自己？”

　　弥鹤一听就把她们都吆喝起来，往门外推，道：“没这个必要！给我去洗手，准备吃饭。吃饱了赶紧走，明天还要训练，你们这些扰乱我计划的人……”

　　花欲渡放下茶壶问：“什么计划？”

　　弥鹤把她们统统推出去后道：“啊，我骗她们说我是来调查敌情的。”忍不住犯愁，“唉，够这么多人吃么？”

　　花欲渡笑笑：“你不用管了，待会儿我还是带你出去吃，人多不好讲话。”冲弥鹤一眨眼。

　　她明白了，是要把这群碍事的留在这里。可是，他为什么觉得碍事呢？

　　半个时辰后，被花欲渡特地请出的酒灌得烂醉如泥的姑娘们趴了满屋子，弥鹤提着筷子还在捡着吃，花欲渡嘱咐小厮照看好大家，等她们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送回宫里，拍拍手，大功告成。

　　“别吃了。咱们走罢。”

　　弥鹤道：“想不到你挺厉害的，再让我吃一口。”

　　花欲渡夺走筷子把她拉走，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再给你做，先走罢。”

　　“嗯？”弥鹤刚刚觉得可惜，偷喝了口酒，现在装喝醉眼睛眯成条缝，“以后？”

　　花欲渡敷衍了两句，和她一起出门去了，留下一屋子东倒西歪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