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二十六章 ...
-
第二十六章
隔壁的翠花和田宽正在茶几边玩翻彩画的游戏,赢了一局,拍手笑道:“又是我!点心你吃不着了。”
田宽玩得津津有味,道:“你真厉害!再来再来!”
这俩人都跟大孩子一样,在一处玩游戏完全没有男女的暧昧,而像俩皮猴子荡秋千似的,竟然很欢乐很开心。
她问:“金圣叹是哪个?”
田宽翻开一张,不是金圣叹,而是杜甫的小像。哎呀一声,道:“我来!韩非!”
翠花翻开,也错了,不是韩非,而是韩安国。道:“啊,我也错了。”
*
花欲渡嘀咕:“什么飞啊飞,飞错了……”
柳随便在旁边翻译:“身无彩凤双飞翼,错错错。人家都开始念情诗了,啧啧……”
翠花道:“我们来玩堆牙签的游戏罢。”
田宽问道:“那是什么?”
翠花笑着抓出一把牙签:“一人一根,拿着挑开,动静大到肉眼可见,就输了。”
田宽道:“这个是不是无聊了点?不如咱们添点噱头,输了该当如何?”
翠花道:“你想如何?”
田宽笑道:“来点刺激的。”
翠花沉吟片刻,探上身去,托着下巴问:“你想要怎么个刺激法?”
田宽也往前凑,邪邪地道:“输一回,一件衣服。”
翠花笑了:“没问题,谁怕谁。”
*
花欲渡道:“怎么没声儿了?”
柳随便道:“这种情况下一定是准备做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了。”
花欲渡猛地回头:“啊?”
*
翠花屏着呼吸,捏着一根牙签挑着桌面上散落的数十根,旁边的田宽也紧张得不敢动,两个人都如履薄冰。
“呼——”她平稳地挑开一根,松了口气。
田宽摩拳擦掌:“我是个新手,还不太会。不管了,我来试试!”
*
田宽声音比较清楚,花欲渡依稀听见了他的话,额头上罩上了铁青。
柳随便道:“我看你脸色发绿,或有不足之症啊。”
*
翠花哈了一声,扭起腰来兴奋得手舞足蹈,道:“动了!哎,需不需要我让你一回?”
田宽硬气得很,道:“就不!我一个大男人,叫女孩子让了也太没脸了!再来……”说完披上一件外衣。
翠花按住他的手,道:“慢着,这话我不喜欢。女孩子又不是弱者,不能白占便宜!你没玩过,这一步我先让你。”
田宽笑道:“你真的和别的女孩子不大一样。好,下一回你可不许让了,我要凭真本事赢你。”
翠花道:“你还蛮可爱的呢!”
*
柳随便打了个呵欠,问:“又听到什么了?”
花欲渡道:“什么占便宜,什么可爱的。”
柳随便笑道:“你还是别听了,否则待会儿人家不可描述的时候,你听了多尴尬。”
花欲渡冲口而出:“她敢!”
柳随便道:“有什么不敢的,天雷勾地火,你还能浇桶水去不成?”
“别说话……嘘——”句句糟心,花欲渡真想把她的嘴用麻布填上。
*
翠花在旁边指导,道:“你从这边,别从那边,那边还压着呢!”
田宽急得手直摇:“你别催我,我已经穿了三件都快热死啦,再输我就成炮仗了!”
翠花哈哈大笑,道:“你自己提的惩罚方式。你知道我遇到过最变态的惩罚是什么?”
“是什么?”
“吃大葱。那种很壮的大白葱。”
“然后你吃了?”
“没有,我是游戏王。”
田宽对她说道:“你说到这儿,我想起了以前办过一个案子就是和葱有关系的,一个王八蛋拿一篮子大葱骗了人家的救命钱呢。不过要说这个人活着啊,还是得把脑子带上,否则病治好了日子也不痛快。你说别人忽悠两句你就信了,别人把前朝的老迷信搬出来你就去烧香拜佛,要是这样就能好转,人怎么会生病、会死去呢?”
翠花把他身上裹的衣服紧了紧,道:“是啊,越是见识得少,越是脑袋不灵光,越是不灵光呢,就越顽固越不愿意接收新思想。这是个恶性循环。我们那里啊每年到了科考的季节,少不了踏坏台阶在孔子像前烧香的,还说烧得越多考得越好,假如是这样,这世上成绩最好的举子应该出自最富有的人家了?什么逻辑!可我说归说,道理只是道理,太多人宁可信其有,图个心安罢了,也没什么可苛责的。”
田宽点头,道:“是啊。”
翠花道:“田公子平日里办案记录可辛苦?”
田宽道:“要放着你们肯定觉得辛苦,但我认为办案有意思,也就不觉辛苦了。”
翠花托腮看他:“公子真是个通透人。”
田宽也托腮,道:“姑娘也不差啊。”
翠花问:“那我请问,你这么个通透人怎么还往青楼里跑?”
田宽道:“姑娘这么个通透人不也还是在青楼里过活,还说我……”
翠花笑了,淡淡道:“等我赚到足够的钱给哥哥,就不会待在这儿了。和你可不一样。”
田宽注视着她,道:“等我看够了足够多的漂亮姑娘,心也就不在这儿了。”
翠花在他说的过程中就理解了这句话,道:“我越发觉得你有你的可爱之处了。”
田宽道:“那等我的心不在此处了,姑娘也就赚够了钱,到时候正巧可以结伴同行啊!”
翠花伸出食指来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道:“你现在心在何处?”
田宽耳朵根子红了一片,道:“不知道,姑娘让它在哪儿就在哪儿。”
翠花手放下,叹息着往后仰去,道:“我有什么本事指使它……”指尖敲敲桌面,“眼下你得先赢了这一局!”
田宽恍然大悟道:“对啊,我都快忘了,热死我了!”
*
花欲渡房里的猫从窗台上跳下,优雅地走到门口挤开门就没影了。正坐立难安的花欲渡赶紧追出门去,嘴里低声道:“你跑什么,喂,到哪里去呀……”
猫回头看了他一眼,尾巴圈了个圈,在翠花门前喵了一声。翠花在里头说:“呀,我的猫回来了!”
花欲渡忽然明白了,上前一把抱起它。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看见翠花一脸高兴,匆匆扫了一眼,屋里的矮几边坐着裹得像粽子的田宽,手里还捏着牙签。
“你怎么来了?”翠花脸上的高兴转化成冷淡。
花欲渡倒是很不介意的样子,道:“我来给你还猫啊,它可能是饿了。”
翠花伸手要接,他却闪身进屋去了,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道:“呀,你们在玩什么?”
田宽说道:“挑、挑牙签。”
花欲渡道:“这么无聊的游戏啊,来我教你啊……”
翠花门一拉:“无聊还看什么,请出去,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花欲渡笑道:“哦,我好奇,你要怎么不客气?”
田宽道:“你们认识啊?”
花欲渡回答说是,翠花则矢口否认,田宽懵懂地眨眨眼。
“我明白了,刚才在隔壁鬼叫的是你罢?”翠花仔细端详了他脸上没弄干净的红印,忽然想起什么来,得意地道,“你是在和哪位姑娘玩耍,怎么这会儿不陪人家了?”
花欲渡一惊,伸手擦擦脸,道:“她早睡着了。”
翠花道:“哦——所以你就来胡搅蛮缠地打扰别人的好事?”
“好事?”花欲渡瞥了眼田宽,田宽无辜地呆坐着。
翠花走过去,依偎在田宽身边,道:“公子,少爷,这里是青楼,你在疑惑什么?你这样招呼都不打就跑过来,又是要做什么?难道一点规矩都不懂么!”
花欲渡已经尽力保持冷静了,但耳闻不如眼见,脸色还是沉下来了,看到怀里的猫的时候稍微温和了一些,摸摸它将它放到地上,道:“打扰了。”
门关上了。田宽轻声道:“哎,他会不会是生气了?这人看起来并不坏。”
翠花先是不吭声,好像觉得自己的确说得有点过分,但立马恢复漠然,笑道:“是你的赶不走。不必为无关的人操心,咱们继续玩咱们的。”
隔壁的柳随便趴着睡着了,呼噜震天响。花欲渡心烦,又上赶着没人可以说,于是丢给老鸨子银钱,独自离开了琉玉院。楼上的翠花靠在窗边远远地望着他,咬着下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
晚间花欲渡一个人在西街夜市散步。若是把他放到冷清的环境里指不定会想出哪些东西来,人挤人的环境反而能让他忘掉烦恼,重生复活起来。
可毕竟是黑夜,天空中的星星似乎就是“烦恼”二字本身,他从这个摊位走到那个门店,什么都看,什么都没买,只有遇到吃的会破费。不开心的时候其他的提不起兴趣,吃的可以——店主一把菜刀切开烤得起酥皮的淡黄的馍,将剁碎的肥瘦肉塞了满满,压好,铁勺一翻浇上香喷喷的腊汁,用纸包好递给他。
他把铜板交到店主手里,捧着肉夹馍。黑风凉爽,流萤乱飞,眼看着走到路的尽头就要折返,再看一遍重复的光景了,他咬了一口,叹气。
“喏。”
纸杯盛着的果酱奶冰举在眼前,举它的正是卸了青楼装扮、一身素服的翠花姑娘。花欲渡愣住,嘴里包着一口,活像个仓鼠。
翠花问:“吃不吃?”
花欲渡三口并作两口嚼完,侧着头抹抹嘴,问:“咳,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翠花道:“我猜的。”
花欲渡接过来,道:“谢谢。”
翠花噘着嘴:“拿好了,我走了。”
花欲渡一手一个吃的,小步追上去,问:“既然来了,不聊聊么?”
“有什么好聊的?”翠花哼了声,“又不熟……”
花欲渡道:“熟不都是从不熟开始的么!走嘛,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我请你喝茶吃点心怎么样?不喜欢喝茶吃点心那就找个地方数星星?假如觉得太晚了就明天,明天我请戏班子,你来随便坐坐?”
翠花被这一串连珠炮轰得发懵,道:“若是我不愿意与你待在一起呢?”
花欲渡摇头道:“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全长安城找不出比我好看的了。”
翠花朝地上啐了一口:“也找不出比你更不要脸的了。算我来错了,你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花欲渡道:“弥鹤,你……”
翠花白了他一眼,道:“叫我翠花。”
“好,翠花姑娘。”花欲渡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翠花扭开头去,道:“我早说过了,我确实不认识你,或许,你认错人了?”
花欲渡穷追不舍,道:“不可能,你要是不是弥鹤,就把我做成肉夹馍!”
翠花被这个比喻恶心到了,但又忍俊不禁,憋着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怎么总是纠缠不休呢?我不管那个弥鹤到底是什么人,你自己去联系她好不好?放过我罢。”
花欲渡摇头,一步步跟着她,全程安静地吃,乖得很,却像块膏药甩都甩不掉。
翠花在前面偷笑的小表情被小摊的灯笼光亮出卖了,又被悄悄探头的花欲渡捕捉到了,他干咳两下,那笑容才藏了回去。
这下该换他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