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伶曲》芷木于商

13、混子砸场

　　张婉娘十分欣赏楚宁的技艺，因此也很给寒寒面子，任由她讲下去：

　　“话说李唐初年，陕西玉田县有位知县，名叫徐九经，这人天生歪脖驼背，贼眉鼠眼，却学富五车，胸怀大志。当年赴京赶考，本应得中状元，却因为容貌丑陋，被安国侯爷鄙视，判了最末等名次，分到偏远的玉田县做县令，终日以酒浇愁。

　　忽一日，朝中的并肩王保荐他升任大理寺正卿，进京审理一桩婚姻纠纷——原来是并肩王的侄子正要举行婚礼，却被安国侯爷的义子入府抢亲，劫走了新娘。

　　并肩王要大理寺捉拿安国侯的义子，安国侯叫大理寺严惩并肩王的侄子，两边都是权势显赫，大理寺的大臣们吓得没人敢审这个案子。并肩王便将与安国侯有过节的徐九经破格录用，审理此案，并且对他礼遇有加。

　　徐九经想起当年安国侯爷以貌取人的不公，心中十分厌恶安国侯义子抢亲的蛮横，便赶在安国侯府办亲事前，登门拜望，用话语相激，带出了新娘。不过，安国侯放人有个条件，就是第二日升堂审案时，必须把新娘断给自己的义子，否则就当堂斩杀了他。

　　徐九经只好去求并肩王，请他向天子求赐尚方宝剑，好对付安国侯。并肩王见他已经偏袒自己一方，答应帮忙，又叫侄子拿出定亲的婚书作为物证。

　　徐九经自认为水落石出，便叫新娘前来问情，这一问才惊觉，原来真正抢亲逼婚的是并肩王的侄子，新娘早与安国侯的义子订立婚约，只因为边疆战事突发，安国侯义子远行戍边，她为公婆祭扫上坟时，却被并肩王的侄子调戏掳走。

　　徐九经听了十分震惊，可是并肩王已经帮他讨得尚方宝剑，又留下一瓶剧毒之药，也命他一定要将新娘断给自己的侄子，否则便要以死谢罪。

　　这一下可把徐九经难坏了，若是遵从自己的良心，自然是应该按照新娘所说的实情，成全安国侯的义子，可是若按自己的私心，并肩王对他礼遇，把新娘断给并肩王的侄子，或许并肩王日后保他平步青云，可是那样又会被安国侯当场斩了，这两难的境地，连书童都说，老爷这回死定了，不如喝了并肩王送的毒药，免得受安国侯折磨。”

　　说到这，寒寒故意停了下来，吊人胃口道：

　　“你们猜，这徐九经是死是活？新娘又断给了哪家？”

　　张婉娘知道这故事后面一定有个精彩而意外的结局，没想到楚宁这妹子竟是个如此有趣的丫头，便顺水推舟说：

　　“这可是难死人了，不要卖关子，快点说完~~”

　　寒寒愈发得意道：

　　“先不说结局，只说这故事讲到这里，若是个剧本子，观众们是不是十分好奇？”

　　楚宁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低声制止道：

　　“你这丫头，卖这么大关子，又要整什么奇怪事？”

　　“自然是想把这个剧本子，卖给张班主……张班主来拜望柳七郎，不过就是求新曲新戏，我不光会讲这故事，还能把它写成戏本子去演，只要价钱合适，保证老幼喜欢，张班主可有兴趣？”

　　楚宁神色微变，竟用手去摸她的额头，道：

　　“你要写戏本子？可是开玩笑的？你何时认得字？莫说我们家，这伶人乐工行当里，除了‘半字谱’，又有哪个认得多少字的？！莫不是这几日旧病复发，又烧上来胡言乱语？！”

　　寒寒心里一惊，这次为了挣钱，竟然又莽撞了，忘了楚家父子根本不识几个字，连忙改口道：

　　“我是说，我能把每个角色的戏词都编出来，要长要短都行，上台保证好看……”

　　张婉娘倒没有多心，她眼下正愁个新本子，这故事一听便是男伶角色居多，正适合长菁班的特点，而且她也想听听最后徐九经是怎么断这个案子的，便道：

　　“小丫头倒是伶俐，且先告诉我后面结果如何，若真是个好故事，价钱自然好说。”

　　“呵呵，张班主既然喜欢，先付下八成定钱，明日我就登门把戏本子和结果细细讲给您听，如何？”——她可是法学专业，著作权保护的意识还是有的，包袱抖出来，就凭长菁班的功力，直接可以甩开她自己编了，这亏本买卖她才不干，总要先拿个大头定金。

　　张婉娘没有白听了去的打算，看她抖着机灵，竟有点像当年还在长菁班学艺的杜芳芳，一时间，心中半是感慨，半是喜欢，琢磨着或许这丫头还有其他故事，索性叫她来戏班慢慢讲解，于是约定明晚瓦子里散了场，让楚宁带寒寒去后台找她。

　　和张婉娘分别后，楚宁的心情十分烦乱，寒寒不仅惹上了那讨厌的吐蕃人的麻烦，发夹生意的种种，以及今日在柳七郎和张婉娘面前的大胆举动，都让他困惑不已，难道妹妹是被什么鬼神仙怪附了体，竟然说自己会‘写戏本子’，一反常态到了吓人的程度……思来想去，决定下月盂兰盆节那日，一定要去大相国寺替她求一串开光的佛珠，驱一驱邪祟……

　　次日，寒寒果然缠着楚宁带她去长菁班的后台，不过事情却没她想的那么顺利——长菁班正被一群小流氓围了后场，原来是地痞大佬董德昌上门来讨赌债，欠债的不是别人，正是“活宋玉”吴俊卿。

　　寒寒顿时想起，白杏讲过，那人总是利用追捧他的女看客们替他偿还赌债，原来是真的。

　　张婉娘脸上还挂着戏妆，开始还软言细语的央求董德昌再宽限几日，自己必定叫吴俊卿筹足了钱登门谢罪，可是董德昌却丝毫不给她面子，踹烂了一张木凳，抄起凳腿，指着张婉娘便骂：

　　“你个贱人罪奴，平日里净跟‘芳菲社’打擂台，也不瞧瞧自己养的这帮子废物，有几个撑得住台面的？这小白脸子平日里勾三搭四的，总架不住这回欠的太多，既还不上，就拿条胳膊来换，别浪费咱爷们儿的唾沫！”

　　张婉娘听了，脸色骤变，厉声道：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替‘芳菲社’那贱人到这里来闹事，当我们长菁班好欺负么？此处不是你的地盘，想动吴俊卿，先去问过黄二郎再说。”

　　“啐，那姓黄的前日刚被我家小弟收拾服贴，如今正躺在姘头家里喝药汤子，我瞧着你是不打算乖乖拿出五十两银子了，那爷爷便先收点利息……给我砸！”

　　听见董德昌的命令，聚拢在四周的小混混们全扑了上去，不仅连砸带抢，还把模样不错的男伶们围起来专门往脸上打。

　　楚宁和寒寒躲在远处，大约也瞧明白了，董德昌一伙其实是以吴俊卿的赌债为借口，专为砸长菁班而来。这一顿拳脚，长菁班至少得养上一个月才能恢复演出，这是他们一家来到汴京后，头一次看见戏班子的争斗竟然如此不堪，远不是戏台上那些漂亮门面。

　　长菁班人少，董德昌的混子人多，不出半个时辰，班子里就再没什么齐整的物件，就连张婉娘也被打的头破血流，勾栏瓦子里的艺人们虽然闻讯全围过来看热闹，却没一个人敢得罪董德昌，只瞧着他们打砸完了扬长而去，才纷纷上前帮忙收拾。

　　长菁班的人都被打的走不动路，唯独吴俊卿的伤势出奇的轻，脸上更是完好无恙，惹得众人白眼。

　　张婉娘看见班里的道具和摆设让人砸了个遍，急火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吴俊卿见自己这回惹祸不轻，哪还敢多言，只托词去找郎中，灰溜溜的遁了出去。

　　长菁班的管事躺在地上，破口骂道：

　　“这烂货滚的倒快，连赌债都还不上，哪里有钱去请什么郎中，也不知滚到哪里去躲清闲，眼下班主昏迷，支不出现钱，咱们众人凑凑，先请人去请个郎中来给大家瞧瞧，回头再跟那惹祸精算账！”

　　围观的人里有和长菁班关系不错的，纷纷过来帮忙收拾，搀扶伤者，也有的掏出一些现钱来，放在管事面前。

　　寒寒看了心里不忍，自告奋勇道：“我去帮你们请郎中吧。”

　　楚宁敏锐，瞧见吴俊卿那样子，就觉得长菁班这次的祸事必然还有下文，因此并不想掺和进来，正要回家，没想到一个没拉住，她又勇猛的蹿了出去揽事，气得直皱眉头。

　　寒寒从管事手里接过钱，略对了对枚数，便跑去最近的一家医馆找大夫，楚宁也只好陪她同去。

　　没想到医馆里的账房点了点她递过来的铜钱，竟然挑拣出五六枚，道：

　　“姑娘收回去吧。”

　　寒寒不解，问为什么。

　　只听账房委婉道：“jia钱拿来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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