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伶曲》芷木于商

11、危中有机

　　“将军为何不直接联络那吐蕃人，偏偏要通过我传递消息呢？”

　　潘瑞昭不由皱了皱眉，他本想循序渐进的开篇，却被这一句锐利的反问直接切在要害敏感之处，看来这伶人女孩已经清楚他正是想尽办法与达瓦多吉碰面之人。

　　他做事向来谨慎，齐家当铺作为秘密联络地点，仅限接头之人知晓，递来的纸条上虽有独特的密押水印，但他仍未轻信，吐蕃使团行到汴京，已经历时一年，期间任何变故都有可能，仅凭这些一年前确定的联络安排，还不足以让他放下戒心，因此，六月初十那日，他并未赴约，而是派人暗中监视着吐蕃使团和大相国寺，自己则藏身在大相国寺旁边的茶楼雅间里观察。

　　果然，无论是像达瓦多吉这样的翻译，或是随团求取佛经的僧侣，亦或是保管印信的文书人员，使团里凡是懂得汉语的职事，大多都被吐蕃使团内部或外部的人尾随盯梢，而那一日里，只有达瓦多吉一人，带着吐蕃力工送书到大相国寺，后来，便是这个叫楚寒寒的伶人女孩将达瓦多吉引出寺门，化险为夷，当日种种，大体已经表明，达瓦多吉就是他要尽快联络接引的吐蕃密使。大宋需要在四散零落的吐蕃诸部中扶植依附于宋朝的势力，眼下势弱的佛子角厮罗，正是最佳人选。

　　此次的吐蕃使团是由南部大酋委派的僧人作为贡使，正如眼下的青唐吐蕃是南部大酋掌权，佛子角厮罗势弱的形势。达瓦多吉是角厮罗的密使，他肩负的任务，若是被贡使发觉，即使现在不在汴京除掉他，返回吐蕃的归程中也有的是下手的机会，到时候路途漫长，山匪、野兽、疾病，随便哪个理由，都可以可以解释此人的亡故。达瓦多吉必须安然无恙的返回吐蕃，将宋天子的盟约转交给佛子角厮罗，所以，他们二人必须始终都是暗子，达瓦多吉在汴京期间，以他如此显耀的武将身份，是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主动结交使团中的任何人的，哪怕是茶马生意，也是南部大酋觊觎之利，轻易援用，只会让自己被吐蕃贡使怀疑。

　　这些，自然都不能让这个伶人姑娘知道，这楚寒寒虽有急智，可刚才的一问，却显得她心直口快，毫无城府，换作寻常女子，总归会静静听他说清楚所托何事，再婉转承对，绝不会像楚寒寒这般脱口而出，这性子，似乎不太适合作为联络人选，可是眼下又确实找不到替代之人，实在让他不太满意，但也只好耐心道：

　　“姑娘之前为何替他送信到齐家当铺，潘某自然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才请姑娘帮忙。”

　　寒寒听了心想，难怪两边选了他和达瓦多吉这两人来执行任务，果然都是人精，若是普通茶叶买卖，何须如此神秘，就算被吐蕃贡使察觉，也不过是责罚一顿，作罢而已，可瞧他们这遮遮掩掩的劲儿，此事隐情必深，于是垂下眼，做委屈状，道：

　　“不瞒将军，上次相国寺一事，小女子已被兄长和父亲责罚，绝不敢再冒名节之险，恐怕帮不了将军了，将军人中之龙，还请另想办法吧。”

　　言毕行礼，转身欲走。

　　潘瑞昭却是不急不恼，缓声道：

　　“姑娘可知，自那日大相国寺你替人解围时起，你哥哥楚宁身边、曹婶的摊子附近、还有你家院子外围，常有生人徘徊？”

　　寒寒身形一顿，惊诧的回头看他——自己这几日被困家中沮丧，竟然没有多想，也未曾留意周围，难道真如这潘瑞昭所说……

　　“你已入了此局，眼下已无法脱身，姑娘若肯帮助，他在汴京安稳，你和身边之人最多也就是被人尾随一段时日，将来吐蕃使团离京，一切麻烦便都消散，若是姑娘畏惧，潘某担心前路只会更加艰难，前途是吉是凶，全看姑娘的胆量。”

　　他语气坦诚，毫无威胁逼迫之意，像是帮她分析，可也没给她其他选择。

　　“我不相助，潘将军就再没其他办法联络他了吗？”

　　“倒也不是，只是要花不少时间，姑娘正是眼前最便捷省事的通路，潘某不想舍近求远……”

　　“……”

　　见她举棋不定，潘瑞昭撸起左臂的衣袖，露出筋脉分明的前臂，上面刺着“镇戎贰玖壹肆伍”几个青字，问道:

　　“姑娘可知，西北镇戎军在册军士不过一万三千人，为何我臂上所刺编号却是两万九千一百四十五？”

　　她猜到了，却只能默然，看着他放下袖子，望着虚空的远处，沉声道：

　　“因为那差额的一万六千人，都已为国尽忠了……如今西北边陲，党项已成气候，唯有吐蕃能牵制掣肘，我从军四年，从伍长一路升至郎将，总计失了二十七名同袍兄弟，都是在抵御党项侵扰的战事中阵亡的，姑娘亦有父兄，想必懂得他们家中亲人的悲痛，吐蕃使团千里迢迢，走了一年才到汴京，我与那人身负重责，不便与姑娘明言，若能利用此次良机，来日，必可免无数赵宋儿郎血染疆场……”

　　说完，他不再做声，似乎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也给她思考的时间。

　　突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仆人禀道：

　　“少主人，曹府三小姐奉曹太夫人之命，给您送些大理新茶。”

　　“好，稍等待我批件衣服”，他应的自然，转身对寒寒低声道：

　　“事情机密，不便为外人知道，只好先委屈楚姑娘去幔帐后面避一避。”

　　说罢，将她引到幔帐内的卧榻后面躲好，转身去开了外间房门。

　　寒寒颓然的靠着木扶手坐下，无比懊悔的闭上眼，真不该贪那二十两银子，连累了父兄和曹婶，事到如今，自己闯的祸，只有靠自己尽力挽回，万万不能伤及这些照顾关怀自己的人们……

　　她垂着头，静静等待幔帐那一侧的故事结束，便准备出去答应潘瑞昭，帮他和多吉演这出戏，不过曹家小姐似乎很有话题，并不着急离去。

　　虽然有幔帐相隔，看不到曹家小姐的容貌，但那矜持温婉的声音，礼仪周全的问候，得体又庄重的言语，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让人无法拒绝，一听便是大家闺秀、教养不凡，是位和潘小公爷门当户对的佳人。

　　曹家小姐会聊天，她听了，真心觉得曹家小姐是个得天独厚、又勇于争取的姑娘，既和潘瑞昭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又有曹太夫人谋划的机会，婚姻大事自然圆满，而她楚寒寒呢，头上始终悬着一件不知何时就要砸下来的陌生婚事……

　　她忽的抬起头，是呢，危机危机，是危也是机呀，这不就是个拯救自己的好机会么！

　　待到曹家小姐终于离去，潘瑞昭压了压那被人撞破桃花的尴尬，将寒寒重新叫出来谈正事时，他直接被这姑娘惊到了：

　　“要我帮潘将军不难，不过小女子有两个条件，一是希望潘将军承诺力保我父兄和曹婶安全，二是事成之后，帮我安排个寺庙或道馆挂名，不受婚嫁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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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这个文的初衷并不是要写言情线呀，可是女频怎么能写成男频路数呢，未来一定是会在言情线上一路狂奔一段了。
老娘病情稳定，可能我最近更新会比较勤快吧，谢谢大家的耐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