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马赵]铁骑银枪》顾梦遥

86、入梦

　　赵云以往是不常做梦的，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天明。
　　可几个月来，总是让他梦到马孟起。
　　从儿时的张牙舞爪，到荆州相逢的不可一世，到……梦中的一片火光下，那人踏步在血海中，手持长剑，脸上都是嗜血的杀意。
　　他知道马孟起不会的，可还是时常在梦中惊醒，抑不住的恐慌起来。
　　师傅告诉他，马孟起投了大哥，随着大哥的称帝成为百官之首的骠骑将军。
　　他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能安安静静的养伤，他知道，他已经失踪了太久。
　　一年多的时光，错过了大哥的称帝，更错过那人最痛的时刻。
　　等他再一次入梦时，梦中却是一片桃园。
　　桃园下，三人焚香而拜，赵云不由停了下来，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这是年轻时候的三位兄长，这是他从未经历的桃园三结义。
　　“同心同德，救困扶危。”
　　“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没有经过战乱的沧桑，面容上的俊朗与活力让赵云都不由跟着弯了眼角。
　　赵云静静地看着他们跪拜，然后听他们互报了年岁。
　　他突然笑了，因为他看到二哥报完后，大哥的耳垂动了动，然后面不改色的多报了一岁。
　　果然是做大哥的，贼的很。
　　他正想走近一些，猛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缓缓的走来。
　　他转过身来，不由呆住了。
　　二哥——
　　他不禁再次回头望了一下桃园中的幻影，压下内心的惊诧看了回来。
　　不过两年未见，二哥怎般……这么苍老了。
　　还是因为他刚刚见过年轻时候的二哥的对比？
　　满头白发，面容像被风雪割伤般的苍老，整个人的神态也不复以往一般精神。
　　只有那双眼睛，永远的充满希望与光明，从未变过。
　　“二哥……”他忍不住叫道，颤抖着伸手拉住关羽的衣袖。
　　关羽愣了愣，眼神从桃园移了回来，看向赵云。
　　“你……”关羽怔住，随后掩下诧异笑道，“你师傅将你养的很好，很好，没有辜负当年我不顾益德反对将你教给他。”
　　“二哥，你老了……”赵云忍不住道。
　　关羽望了眼桃园的幻影，笑了笑道：“谁能不老呢？”随后关切问道，“你伤怎么样了？”
　　“快了，师傅还是不放心我，不放我下山。我也……我也对不起他。”赵云愧道，尽管师傅没一句责罚，可两个师兄的死都如大山一般，紧紧压住了他。
　　关羽顿了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好修养，我还想看着你……”他停了下来，转移话题道，“年前马孟起来投，我写信给大哥想要回来一趟，教训下他。可惜了，被军师拦住了。”他说这话时，还有着淡淡的怅然。
　　赵云没有说话，紧张的看着兄长。
　　关羽叹息一声：“罢了，随你吧。对了，听说你找到了你的父母。”
　　赵云点了点头，关羽不免笑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呢，白白嫩嫩的……”
　　关羽拉着他坐了下来：“我们看看你小时候。”
　　正说着，眼前的景物变了，从桃园变成了一座官邸。
　　三十多岁的关羽，皱着脸，提着一个哭着的小娃娃踏步回来了。
　　“二哥，哪里抢的？”张飞惊道，忍不住走了过来。
　　关羽一脸嫌弃的扔给了张飞：“快拿走。”然后快步拿着巾帕便去擦拭着他的胡子——
　　画面外的赵云笑了，关羽也带了笑意：“你看看你小时候，皮的很啊……”
　　赵云摸了摸鼻子，继续看了下去——
　　张飞一看乐了：“哎哟，鼻涕眼泪擦你胡子上了，小不点儿，你胆子可真大。”他坐了下来，面对面的抱着赵云。
　　赵云一见张飞，哭的更大声了。
　　张飞可没有关羽这么好的脾性，马上将赵云放了下来，堵着耳朵走远了。
　　“这干什么呢？”刘备蹙眉，走了进来。
　　关羽边修整着胡子，一边解释道：“抓住一拐子，这别处拐来的小孩。问他什么都不知道，估计找不到家人了，我只好先抱回来了。”
　　刘备看向赵云，倒是舒展了眉头，一手抱起了他，一手拿起巾帕给小孩擦脸。
　　“哟，长得挺好看的，叫声爹爹我听听。”刘备笑着道。
　　关羽和张飞一愣，双双看了过去。
　　赵云怯弱弱的看着刘备，倒是停止了哭声，抽噎地叫了一句：“哥哥。”
　　刘备顿了一下，关羽笑着道：“这小孩吓很了，只会叫哥哥。我本来想收个义子也无妨的，可惜了就不改口。”
　　刘备摆了摆手：“去去去，亲儿子都有了还跟我争什么义子。”
　　他抱住赵云，开始给他喂食起来。
　　关羽张飞退了出去，厅中就剩下他们两人。刘备也试图逗弄着他叫爹爹，可小赵云就是愣愣的，不开口。
　　不多时，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赵云傻愣愣的抬头，从这个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他不免害怕的往刘备的怀里躲了躲。
　　刘备想了一会儿，没能从脑海中找出这个人来，可天生好客的他招了招手：“阁下吃了没？一同吃一个？”
　　男子望了望小孩简陋的吃食，默默地坐了下来：“不必，这是将军的儿子？”
　　刘备摇了摇头：“不是，从拐子手里捡的。”
　　赵云使劲往刘备怀里缩，刘备忍不住了：“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好坐着。”
　　赵云不由停了下来，男子望了他一眼，开口道：“将军怎么亲自带着？”
　　“这不是没人吗？你进来也看到了，官邸空的，只能我自己带了。”刘备乐呵呵道，再说，体验一把当爹的感觉真不错。
　　男子笑了，然后和刘备讨论起天下事来。
　　赵云听不懂，渐渐放松下来，不免趴了下来。
　　突然，他瞟见那个男人袖中一点寒光闪过，不由揪紧了刘备的衣袖，惊慌道：“刀……刀……”
　　“倒什么？酒你可不能喝。”被打断的刘备没有生气，一脸愉悦的抱起了赵云。
　　赵云急的要哭了出来，男子倒是笑了，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道：“小公子说的，应当是这个——”
　　刘备顿时呼吸一滞，连忙把赵云护在身后。
　　男子看着他这动作不由拱手拜道：“我应刘平之求来杀将军，本不想误伤小儿而拖延。然在言谈中，我观将军是仁爱之人，是我受人蒙蔽，望将军恕罪。”
　　——
　　画面停顿在这一幕，关羽笑着道：“后来啊，大哥就说你是他的福星，忍痛给你升了辈分，就叫我们哥哥了。”
　　看到儿时的自己，赵云也忍不住笑了。
　　关羽的面容变了变，笑意不改道：“我要去找大哥了，没想到啊，你竟然自己闯了进来……”果然是枪圣门下，竟能入他这个已死之人所构建的梦境。
　　赵云莫名慌张起来：“怎么了？二哥。”
　　关羽用留念的眼神看了眼幼弟，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瞬即逝。
　　随着他的消逝，四周也一点点破碎开来。
　　赵云在梦中惊醒，顾不上三更的夜晚，披上衣裳就出了房。
　　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梦到二哥，还这般真实的梦境。他越来越慌了起来，跑到左慈房间敲着门。
　　“赵云！”被惊醒的左慈可没有好脾气，不过来常山看看这小子恢复的情况，谁能想到会被吵了起来。
　　“左师叔，我梦到我二哥了，他现在怎么样？”赵云顾不上礼数，急忙问道。
　　左慈指了指天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
　　左慈面色不改：“看见没有，那颗最亮的，关二爷的星宿。说了他水淹七军，把曹丕打的想要迁都了，还担心个什么。睡了睡了，吵你师傅去，别来烦我。”他甩了甩衣袖，回了房间。
　　赵云松了一口气，门内的左慈却是没了睡意。
　　关羽……入圣了。
　　出世之人成圣，不沾血债，护佑黎民，可暂借风雨，窥探天命。
　　入世之人成圣，名垂千古，享后世祭祀，可却是在——死后。
　　关羽死了，刘备的帝星摇摇欲坠，天下又要迎来新的战乱了。
　　瞒着吧，至少让这小子彻底养好身体。左慈弗了一把脸，鬼门关里抢回来的人，他不能就这么送了回去。
　　赵云没有再梦到过关羽，甚至没有再做过梦。但他心里的不安还是没有停止过，他也问过师傅，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山。
　　师傅只是瞟了一眼他，淡淡说了句：“你两个师兄都因你没了，你就不准备在山上待着陪陪？”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要出山，赢得了我再说吧。”
　　赵云沉默了，转身回了房。
　　左慈不忍向童渊劝道：“你就一个徒弟了还刺激他，你啊你。”
　　童渊依旧淡然：“我不提，他自己在心里更憋的慌。”他紧紧盯着徒弟的背影，“他过的了这关，随他怎么入世折腾，我也管不了他。过不了，就老老实实给我养老送终。”
　　左慈叹息一声，到底是老了，受不得刺激了。年轻时候的童渊，可是个提剑纵马，纵酒狂歌的洒脱性子，像极了张绣。可一旦老了，接连有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生怕最后的徒弟碎了啊。
　　凤凰涅槃之后方是脱胎换骨的重生，赵云在无形中觉察得到，他手中的百鸟朝凰更为顺畅了。
　　要胜过师傅，逼得师傅退让一招一式也是赢。师傅对他太熟悉了，除非他能自创枪法。
　　以马家枪入长坂……
　　这是当年二哥教他的。
　　等童渊再次考校时，赵云弃了百鸟朝凰，而是他自创的“七探龙盘”。
　　童渊退了两步，不由赞赏地看着徒弟。
　　终究是长大了，也罢，自己管不着他了。
　　天意如此，让赵云此时突破他心头的大山，看来对入世的执念太深，与汉室的纠葛是断不了了罢。
　　赵云还没来得及高兴，童渊说话了：“关羽和张飞都死了。”
　　猝不及然的一句话，让赵云陡然僵住，难以置信的望向师傅。
　　左慈也呆滞住了，这样毫无铺垫的报死讯当真不会让徒弟心梗？
　　童渊继续缓缓开口道：“刘备帝星将陨，他如今在伐吴的路上，你尽快去找他吧。”
　　一字一句，如刻骨利刃一般，将他的皮肉剖开。
　　赵云浑身都在颤抖，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的两位哥哥……都死了……
　　两位师兄死在他怀里，让他痛得恨不得以身代之。而两位义兄呢？死在千里之外，他不知隔了多久才得知这个死讯。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丢脸的哭出声。
　　他的二哥天下第一，谁又能害得了他！不，明明他每夜都盯着二哥的那颗星宿看的，始终没有坠落的迹象。
　　不等他问，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左慈便答道：“那颗星宿的确是关羽的，他入圣了。”
　　入圣……
　　哪怕入圣也让他高兴不起来，死后入圣万世供奉风光无限又如何？怎比得上，比得上活生生的二哥站在他的面前！
　　“赵云，你起来。”童渊冷声道。
　　赵云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他颤声叫道：“师傅……”
　　“别怪为师这么晚才告诉你，你伤未好，心境未破，那时出去也不过徒劳。”童渊的语气柔软了些。
　　“不会……”他喃喃道，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
　　“出门之后，你我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往后的路，你自己小心罢。”童渊叹道。
　　赵云再次跪了下来：“徒儿不孝。”
　　童渊扶住了他，轻声道：“为师教你武艺，教你忠君爱国处世之道，将你框架于高阁之中，将天下背在肩膀之上，形成了清高谨慎的性子。可我却从未教过你，你自己该怎么活。”
　　我知道……
　　赵云仿佛记得自己曾说过，能为天下死，为黎民死，为兄长死，可也愿意为一个人活着。
　　童渊缓缓道：“莫问前程凶吉，但求无愧于心。”他说道，“你们这些人，既然认定了逆天而为，就痛痛快快闯荡。天也好，命也罢，塌下来还有我，你只管为你自己而活。”
　　天煞孤星便天煞孤星，他知道的，如果那小子死了，他徒弟会活的很久，但绝不会活的多好。
　　劫难如此，随他们去了。
　　出世也好，入世也罢，不能富贵顺遂活着，那就酣畅淋漓的死去。
　　总之，人生不过这一世。
　　只是，他的徒弟，也不过只有这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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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虐我儿砸了，我想看两个崽快快乐乐纵马提枪。
我决定了！正文我要he！原本准备的刀钝一钝放番外！我弗兰出太阳了，写虐写着我都感冒了，我要闹了～
云妹若是那时死了，萌起会活的不错，继续纵酒狂歌，还是那个神威天将军。只是控制不住杀戮，活的也不会长久。萌起若是死了，云妹还背负着季汉，他会表面若无其事的活下去，活的越久，永远是孤独一人，寂寥一人。
说不清哪个更惨，我要他们立刻抱抱！
为了剧情时间线乱，鞠躬那段历史，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