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鱼游千里

2、第二章

　　徐青山遭昨晚一遭整一夜觉都没睡安稳，现下寅时才过他便起身在衙门内四处巡视。冬日寅时天还很黑，衙门内一片寂静，连伺候的婢女侍从都还未起来收拾梳妆。徐青山心里有事，他踩着雪来回走了几圈，脚步不知不觉便往那道士住的厢房走去。

　　那道士的厢房此刻也是灯熄人寂，无半点声音。
　　徐青山站在厢房前的雪地上怔怔看着出了一回神，竟察觉不出天寒地冷来。他一时间脑内一片空白一时却又像被杂乱无章诸多事情塞满，全不知该想些什么。

　　也不知站了多久，眼前的厢房恍惚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烛光，房门咯吱一声朝内打开。
　　徐青山愣愣看着，竟一时未反应过来。

　　却听那道士人未现身先叹了口气沉声传话道：“施主既已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这一声全不似喊出来的，如贴着耳边说话一般清晰可辨，倒叫徐青山先吃了一惊。
　　徐青山清了一下嗓子，朝着房门拱手道了句“叨扰”才走了过去。

　　房间是普通客房摆设无甚奇处，只那道士，须发皆白，整个盘腿闭眼坐于床榻之上，右手臂端着一杆白须拂尘，衣衫整齐毫无褶皱，榻上床单被褥亦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全没有在此歇息过一夜的模样。

　　徐青山心中惊奇，但他现下思虑颇多这一点惊奇便无法再放心上，故先按下此疑惑行至榻前恭敬叫一声，“大师。”却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那道士应声睁开眼，先淡笑招呼道，“徐大人。”

　　那道士这一笑，却如春风拂面，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慈祥和蔼很多，徐青山看着，立时便觉心头松快不少，似乎连那诸多杂事也一时有了头绪一般。他当下心中先松一口气，径自走至房内圆桌前拖了把凳子坐下，道：“在下心中确有些记挂，还望大师能指点一二。”

　　道士便也伸腿下床走至桌边坐下道，“指点当不起，徐大人有何疑虑直说便是，若能为大人解疑答难，也算贫道的一件功德了。”又淡笑接道，“大人也无需再称呼贫道大师，贫道道号木居子，大人叫道号便可。”

　　徐青山拱手告了个礼算作答应。他心下已有了计较，看眼前道人的行事做派，此事十有八九能圆满解决。此时便心中稍定，先闲闲给道士与自己各斟了杯茶，才开口问道：“道长此前吩咐的物件俱已在安排中，这两日便能尽数备齐，只不知此前所提时机不对，何时方是良机可作法捉得那妖物？”

　　木居子捻捻花白胡须略微思索一番，回道：“若按贫道此前所算，两日后便是天食之日，实是作法最佳时机。”

　　徐青山略微皱眉不再开口，他心下虽然焦急，但心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贸然催促道长提前作法，稍有差池便是功亏一篑，不值当。但徐青山心中有所顾虑，想想要平白再待两日又觉实在难熬。
　　木居子却似已知他心中焦急，转口问道，“徐大人可是有何顾虑？”

　　徐青山心中一动，叹了口气，“道长也知仲之乃是这徐州城内一方父母官，那妖物一日不除，城中百姓便多一日担惊受怕，让我如何忍心。身为一方父母官，却无法为民解忧消患，陷百姓于险境之中，实是我之过，自是希望尽早捉得那妖物便可尽早太平。”

　　道长开口称赞一句，“徐大人如此心系百姓实是一方好官”，他思索一回淡然捻须道，“若大人心中实在焦急，提前施法倒也不难。”
　　徐青山连忙追问，“道长可当真？那天食之机”

　　“天食之机固然为最好，若任那畜生猖狂这两日不知还要多少人遭难，贫道心下也实难安稳”，木居子拨弄一下拂尘白须，叹口气，“便差这两日也无甚关隘，请大人将黄符纸与朱砂墨之类先着人送来，贫道今日午时便施法收那妖物。”

　　徐青山心中一喜，站起恭敬抱拳道，“如此，仲之便代城中百姓先行谢过道长了。”
　　“徐大人客气。”
　　见木居子点了头，徐青山这才脚步轻快的出门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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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刚过半，衙门里平日聚在角落闲聊的衙役俱已看不见身影，此刻全部聚在衙门后院里，里外三层围着后院的一大块空地。空地中的落雪已扫除干净，中央用鲜红的朱砂画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这八卦图甚是简略，仅有一个阴鱼阳鱼大致轮廓，阴眼阳眼位置也俱未点出，只堪堪画了个大概，如小儿涂鸦一般。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雪也停了，头顶上还晃着点光晕。
　　木居子站在一旁抬头看着天色，他左手臂端着那杆拂尘，右手掐着指决测算，手指间跳的飞快，待正午阳气最胜时分右手食指中指立起在拂尘上虚虚画了道符，这才大踏步走进八卦图中。

　　木居子手持拂尘，先左行三步在太阴位快速虚挥打出一道符咒，再右行两步站至少阴位同样在虚空挥画出符咒，如此这般将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四面尽数画出无形符咒来。四面符咒一经画成，八卦图阵立时便从阳眼中心开始卷起一股奇风，此风越卷越大，刮至围观众人前时直刮的脸生疼眼都快睁不开，人也站不稳当。那八卦阵中的道人却不知何时已站至八卦图阴眼处，衣袍飘扬须发皆随风而动，身上却隐有稳如泰山之威压，双足未移动分毫。

　　邪风在这院中肆虐的刮了一阵，直让物件均移了位树木花草亦有拔根之势，也不知那道长又施了什么法，不过片刻，竟又如之前来时一般慢慢卷将着小下来，至阳眼处时已成了一股成人粗细上不见顶的白色风柱，威压更甚。邪风再变细缩小，最后竟似被吸回阳眼处一般消失在平地不见了，只地上赫然现出一个白色圈来。

　　院中霎时平静下来，众人看的只觉惊奇不已，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此时八卦阵中木居子仍稳足踏于阴眼之上，他从袍袖内先掏出来半根残香，右手拇指食指捏着香头轻轻一撮，便见那残香悠悠冒出了一丝赤红的轻烟。那轻烟并不如平常轻烟，飘上半空后也不消散，慢慢盘旋着凝成一小团红云。红云聚到成人头颅大小一般木居子才掐了香重新收进袍袖内。

　　他闭目而立，口中念念有词，十指快速翻飞结印，直让那红云翻滚沸腾了一番，待那红云颜色愈加鲜艳，才扬起拂尘暴喝一声道，“去！”
　　话音一落却见那红云立时便转形为利箭模样，咻的朝空中射去霎时不见了踪迹。

　　木居子紧闭双眼，双足各移半步站定，左手执拂尘右手掐指决置于前胸，口中快速默念起口诀，他口中口诀越念越快眉头亦是越皱越紧，不多时额头竟出了一片虚汗。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手中指决又变，陡然双目大睁眼中精光暴涨，喝道，“回。”

　　众人抬头看时，却见那红箭不知从何处又咻的射回八卦图内，直直没入阳眼白圈内消失不见了。那红箭箭尾却还跟着个白色光团，光团跟随红箭进至阳眼白圈半空后并不落地，就在半空中停留，竟似在犹豫挣扎左突右撞。

　　木居子右脚又移半步挡住生门，手扬拂尘直指光团厉声喝道，“孽畜！还不现身。”

　　话音方落，便见那光团陡然落入阳眼处，一时光亮暴涨晃得人睁不开眼，待白光渐弱众人再看时，却见阳眼白圈中半趴着个女子。
　　那女子俯身四肢着地，双手已变作利爪，一前一后抓入地面，双脚亦是蓄力姿势分开蹬在地面，预备暴起一击。她眼中已变作竖瞳兽眼，口中暴长出四颗尖长兽牙，身后三条丈许毛尾四处乱舞，喉中亦发出阵阵低吼，虽面容艳丽，此刻却龇着牙以野兽之姿警惕万分的盯着眼前老道。

　　围观衙役经此前江湖术士之流，原本只当眼前这老道也不过是危言耸听糊弄人之辈，现下见了真有妖怪现行，俱被吓得两股战战面如土色。徐青山亦是惊吓不小，但他心下本早已有所感知，知这道长布下阵法收服此妖物应非难事，此时便喜大于惊只专心看八卦阵中变化。

　　阵中一人一妖对向而站，木居子眼中尽是凌厉之色，喝道，“到此时竟还兽性不改。” 他口中再念口诀，右手食指中指并立竖起快速在面前虚画出一道符，此符笔笔皆有金光实形，待画成即在道人面前凌空浮起一个金光大字。
　　木居子右脚跺地右掌向前拍出金符，大喝一声，“破！”那金字大符便朝那伏地女妖急压而去。

　　却见那符如有实形进一分便大几寸，压至那女妖身前时，已有成人身量三倍大小。女妖肩膀再俯低一寸，她眼中瞳孔大张已变作漆黑瞳仁，后腿猛一蹬地整个人一跃而起，双爪曲张直直朝金符兽扑而去。木居子登时冷哼一声，手中再掐决，喝道，“爆。”金符立时金光再暴涨一分，威压之势更甚。女妖兽嘴大张喉中发出一声爆吼，她腾空跃至金符前双爪快速抓划直迎而上，那金符却是法咒所化，两两相撞，人身皮肉立刻便被灼伤发出一股焦味。道士手指掐决，口中牙关紧咬口诀亦是默念不停，那妖物却又是暴怒的一声大吼，双爪仍与金符抵抗，身后三条毛尾竟凭空暴涨数丈，越过金符直直朝道士包抄卷去。

　　木居子额眉紧皱鹰目圆瞪，口中咒决不停，却见成人一般粗细毛尾已呼啸挥至眼前，当下右脚向下稳力一踏，整个人直直向上弹射出丈许高，手中指决再变，令那金符再大两分，如加千斤之力直直朝那女妖逼压而下。
　　那妖物此时已知来着不善，身后毛尾急速转回，竟分出两条左右而上卷紧身前金符，忍着灼痛之感嘶吼一声猛一发力，以断两尾之力生生将那金光大符打散，消逝无形。

　　符一消逝，那两条毛尾亦断作无数节立时从半空纷纷掉落而下，围观衙役俱被砸了满身满脸躲闪不及，徐青山躲闪过两节，却见那落地肉块竟已是被灼至焦黑如炭，看不出模样。

　　却说那女妖自断两尾后并不逃窜，身体在半空中诡异的一拧，竟又是大吼一声两爪再张直朝半空中的木居子扑去。木居子哼一声，不急落地右手扬起拂尘欲待迎击，那女妖却未扑至身前，身形竟凭空消失变作左右两个虚影，各自从木居子身侧擦身绕过划出两道圆弧，最后在他身后合二为一，直直朝庭外半空就要急射遁走。

　　木居子不急不怒，他自半空落下双足稳稳踏入阴眼位，口中再念法诀，八卦阵中立时卷起一股邪风形成一个巨大白色风柱，生生将已遁至一丈开外的女妖吸回阵内困于阵中。女妖亦知躲不过，被吸回阵内当下半空立转身形，直朝阴眼位木居子兽扑而下，欲做生死一搏。

　　众人双眼大睁，一时心都似被提起揪紧，捏了一把汗。

　　“冥顽不灵！”木居子直跃而起正面相迎，那利爪当即直朝他面门抓袭而来。

　　女妖眼见便要抓袭成功，她脸上已露狂喜之色预计好一击之后必要逃出升天，却见那八卦阵法不知如何一转，眼前道人立时消失原地。女妖心中陡惊，不待细想便听脑后隐有呼啸风声袭来，转头去看却见身后拂尘有如雷霆之势挥拍而下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