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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傍晚时分,寒风呼啸,雪越发下的大了。
      冬日本就日短,加之天色阴沉昏暗,徐州城内街贩短工已是提前走了个干净,此刻四周寂寂无声,仅剩鹅毛般大雪还在无声飘落。

      忽的街口处转出来个人影,那人裹着厚厚的绒毛披风,头上戴着大兜帽将身形样貌遮了个严实,他脚步匆忙的踩着雪咯吱咯吱的走近来,竟因为走得急,这大雪天里口中还呼出来阵阵白气。

      徐青山转过一个街角,沿着砖石的围墙又疾行了片刻才见得一扇小门。小门紧紧阖着,门外未落锁,两扇褐色的门扉在浓重的夜色里看不太分明。

      他行至门前,回身两边先张望了一遍,抬手在门上轻扣了三声。三声刚落,就听得门内有人拉门栓的声音,紧接着紧阖的小门张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人见得徐青山,先松了一口气,才急忙侧身将门再拉开一点,让徐青山进去,道:“大人已等候您多时了。”

      待得徐青山进去,门内小厮两手各执门边,探头向外又张望了两眼,将门紧紧关了起来。

      门内进去是一处宽阔的后院,借着月光可以瞧见两边栽着些花草和稀疏几根翠竹,俱已被雪盖了大半,一条小路倒是扫得干净,一头连着小门,另一头弯弯曲曲的拐向几丈外的一处拱门,拱门内透出些许微光。
      徐青山紧了紧披风,将兜帽拉低一些又急喘了口气,加紧脚步跟着小道向前行去。

      刚拐过拱门,身后跟上一串脚步声,关好门的小厮小跑着跟了上来,跑至徐青山身后几尺,缓了速度跟着徐青山的脚步向前疾行,一边在徐青山身侧低声道:“大人午时收到一封信件,也不知什么内容,午时开始便有些焦急不安,就等徐大人到来了。”

      徐青山脚下一顿,转头微看了一眼小厮又思考一瞬,脚下不停,一边平静问道:“什么信件?”

      那小厮也拿不准什么意思,脑中回忆了一下,迟疑回道:“小人也不知具体何时送来的,那送信的人倒是见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

      徐青山皱皱眉打断:“叫花子?”

      小厮回道:“对,整个人蓬头垢面,大概就是个送信的,送完信还赖着府里要了二两银子。”

      徐青山又皱了下眉,对这小厮抓不住重点的叙述有点不满,但他料想这小厮也不知甚么内情,倒不如直接去看看那信件,便不再开口询问什么。倒是那小厮,似乎开了话匣子收不住,又道,“大人收到信就独自进了书房,直至现下也未出过房门,倒是提前吩咐了若是徐大人来府直接引进书房即可。”

      小厮欲再多说几句,但这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穿过了后院回廊踏至前院,前方几步便是府邸的书房所在。

      此时戌时才过半,整座宅院却如在黑夜中沉寂的野兽,除却一路行来的回廊上挂的灯笼微光,竟半个多余的人影都未,半个多余的声音也无。

      徐青山挥挥手示意小厮安静,自己行了几步在门前站定,又抖了抖披风及兜帽上的积雪,摘了兜帽,才上前拱手朗声道,“学生徐青山,拜见季老恩师。”

      这音才落,便听得门内有人快步走近的脚步声,房门唰的被打了大开。
      房内站着个不过花甲的老者,须发未尽全白,身形挺拔,精神奕奕,除却脸上的疲态与紧皱的眉额,全不见老人的羸弱。

      季老知府先踏出房门,上前一步两手托住徐青山作礼的手,作势抬起道,“仲之不必多礼,且随我进来。”随即对追随小厮吩咐,“你且在这门外守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话毕转身快步进了房里去。

      徐青山解开披风系带,先将之褪下交与小厮拿着,才跟着踏进书房内,顺手关紧了门。

      这书房徐青山来过多次,他进去先看了一眼书案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字帖,随即快步绕过右侧的四页屏风走至里间的梨花木小案前。
      季老已在此间来回踱步多次,现见徐青山进来才急急迎上来迫切问道,“如何,可是有什么消息?”

      徐青山站着恭敬回道,“不敢隐瞒恩师,昨日里衙门贴的重金求佛僧告示,确有人接了。”

      季老急问,“是何人?可曾试过真假?”
      “是个道人”,徐青山迟疑回道,“看着仙风道骨的样子,倒是比之前几人好上不少,应是不作假的吧。”

      季老思索片刻,又问道,“那,道长可有说如何对策?”

      徐青山道,“还未,人倒是已在衙门里安顿下了,说是过两日才能施法。”

      季老奇道,“这又是为何?”
      徐青山也说不出缘由,只好依据那道人的话复述道,“那道人只说现下时机不对,不好作法。”
      季老便也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思索间皱着眉踱起步来。但他神色间却是分外急迫,让徐青山也摸不准头绪。

      徐青山看着季老恩师思索了半响,疑惑问道,“此前原也是如此这般情况,揭了告示的不少,几乎无一成效,此次恩师如此紧急的召见学生,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唉!”季老犹豫半响才长叹一声道,“实在是我府门不幸啊。”他快步走至小桌案旁,随手抄起案上的一封信件递至徐青山身前道,“你且看看这个。”

      徐青山料想这便是那小厮所说的那封信件,当下便双手接过来,先仔细的端详一下信笺,却见那封皮上无丝毫笔墨字迹,便连个落款签章也无。他疑惑了一瞬抬头看了季老一眼,见后者对他点了点头,只好去看内里物件。
      那信件却也简单,从开口处向里一眼望到底,并无纸张笔墨之类,内里只静静躺着一只小巧莹润的玉佩,佩上穿了环,系着根红绳。

      徐青山更是疑惑,他将玉佩掏出反复翻看了数次,此玉佩形貌温润质感上乘,算是上品,但也并非如何珍稀,除却如此,其他便是毫无头绪。

      “这······”

      季老接过玉佩默默摩挲了两下,怔怔看着道,“这是小孙婉儿的贴身之物。”

      徐青山立时吃了一惊,急问:“恩师可知是何人送信而来?”他皱起眉头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迟疑开口道:“此次城中丢失如此之多孩童,此物怕是······”
      季老皱眉苦笑一声接道,“怕是对我的威胁之意吧。”

      “恩师,······”

      季老摆摆手打断,“合该我命里有此一劫,罢了。”

      听得面前人如此之说,徐青山也无法,只得先弄懂个中缘由再思考解决之道,决计不可让恩师一家遭此劫难。
      季老却似已看开,神情尽是疲累,叹了口气看着玉佩温声接道,“当年婉儿她娘身子弱,本就命格轻阳火不盛,自幼便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大夫医生们皆说若是好生将养,顺遂一生也使得,不过此生恐离不得药也不好生养,若执意逆天命而为,轻则元气大伤终日缠绵病榻,重则重则阳寿尽损无可逆转。我也不强求,命里有便是有吧,她只管开心自在,便是好生将养她这一生又有何难。偏那丫头性子倔得很,拼着殒了命生下了婉儿,”季老又是一声长叹,“我嫣儿拼一死换得婉儿一命,如何能毁在我手上。”

      徐青山默默不言。
      书房内一时寂寂无声,烛火劈啵的跳了两跳。

      季老双手背往身后转身看墙上挂的《宁静致远》四个浓墨大字,思绪一时有些飘远,他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那道长可曾说过何时可作法?”
      徐青山不知其意,谨慎回道,“不出三日罢,”说话间仔细又想了一回,“今日一天已尽数将那老道所需物品备齐,剩些不同寻常的对象,料想三日内也能够齐全了。”

      季老闭了闭眼沉声道,“此番城中孩童接连失踪与城郊多出现的干瘪尸体,想必是那妖物作祟所为,不过现下纵然知道,我们却也是对其无计可施。”他再叹一口气,决然转向徐青山,“仲之贤生。”

      徐青山心中一紧,忙躬身回道,“学生在。”
      季老道:“我现下需交托一事与你,此事事关重大,你且谨记下。”

      徐青山心中再惊,面上却显露不得,口中应允道:“恩师请说便是,学生必不负所托。”
      季老沉吟一声,吩咐,“仲之你且记着,若是那道长果真有那除魔降妖的本事,能够捉得那作祟的妖物,此事也算是有所了结,倒也还罢了;若仍不成······”

      徐青山急问道,“若仍不成待如何?”
      “若仍不成,”季老喃喃自语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又似想到什么苦笑了一声,脸色顿时灰败下去。他不开口接话,先伸手从脖颈处摸索出一根金线,只轻轻一扯,那金线便轻弹一下绷断了,从贴身里衣内扯出来一块小儿巴掌大的墨色玉佩来。

      墨玉大型为椭圆,一面阳雕一只头生鳞纹尖角四足踏云昂首大吼的凶猛异兽,另一面只有两道红线,一上一下两两交叉呈十字。徐青山也不知怎么了,他盯着这墨玉,竟觉这物件在这摇曳昏黄的烛光中泛着莹莹光泽,这光泽并不夺目刺眼也不清冷高调,却有着极强的魅力让人忽视不得,吸引着徐青山的目光无法转移,如同着魔一般。

      季老摩挲着这玉佩沉声道:“若那老道确是个招摇撞骗不成事的江湖骗子,此人便不必再活着走出衙门此是其一,其二,”他沉吟半响,像是有些犹豫不决,但很快定了定神接道,“其二,我已将全部家眷转移至城北二十里的一处庄子,此法恐也不保险,此玉佩就先交与你保管,若我实在躲不过此祸,你定记着将之亲手交至婉儿手里,必保全婉儿一命。”

      徐青山在季老开口时已回过了神,他心中惊疑不定,不时的偷看几眼玉佩,粗粗看去时这玉佩却又似平平无奇未见任何光泽。现下听得恩师如此说,心中更觉凝重,便不接话转口先问道:“这玉佩,可是有何神奇妙用?”

      季老脸上现出一丝得色,哼笑一声,“此玉佩乃老夫多年前多处寻访从一得道高僧处求得,并非凡品,若贴身佩戴别说挡个小灾小劫,寻常妖物更是近不得身。”他又叹一声惋惜道,“若不是高僧早早驾鹤仙游,哪容得那妖物在此猖狂。”

      徐青山听得惊奇不已,除却此玉佩本身的神奇之处,细细想来恩师对此事如此关注却对寄信之人全无好奇,似乎早已有所定论,更觉此事处处透着诡异摸不清头绪。他心中已有一猜测,见季老递过了玉佩,便先双手小心翼翼接过来,犹豫半响开口道,“学生还有一事不明,还请恩师解惑。”

      季老回身看他,问:“何事疑虑?”
      徐青山低头恭敬道:“且不论那老道是否可捉得那妖物,若定于三日后施法,失了玉佩,这三日恩师又如何保全自身?”

      季老又哼一声,傲然道:“我自有法子对付那畜生。”他沉吟一会,叹道:“此法虽非长久之计,三日应还可撑足。”
      徐青山并不抬头,脸上也无甚情绪只恭敬再问:“此次城中妖物作祟,可是与恩师有些渊源?”

      听得此话季老脸色立变,他极快的转身,瞇着眼一脸狠色盯着面前学生,见对方只微弯着腰垂着头,无半分窥探意思,才眉头紧皱冷声道,“是有些关系。”

      徐青山顿觉额头冒了一脑门虚汗,头也不敢抬,只听季老接着道,“此事无大干系,你且记住为师吩咐的事便可。”语气已是冷硬至极。

      此时虽还有诸多疑问,徐青山也万不敢再开口询问什么,只得恭敬应道:“学生明白了。”
      季老点点头,走至梨花木桌案边随手收拾起案上的杂物,淡淡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徐青山这才拱手告退出来。

      直至那扇后院小门重新关严实,徐青山又沿着砖墙行了十多步后,他才敢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凉气一入肺徐青山立时便打了个抖,整个人这才清醒过来,此刻他方惊觉自己后背早已俱是冷汗,被这夹着霜雪的风一刮,竟如同后背全长上了冰刺,只刺的人骨髓肺腑一片冰凉。

      那可挡劫镇妖的宝贝亦被攥在手心忘了归置。

      天已近夜半三更,雪下小了点。徐青山稳一稳心神,举起手借着月光又瞧一遍那墨玉,却见那玉佩在这月光下竟变成了晶莹剔透的莹白色,莹莹光亮比之之前更甚,绝美非常。
      徐青山定定又看了一阵,思绪如同着魔一般直直被那荧光吸引而去,竟见得那已变作莹白的异兽四蹄已蹬开,又昂头朝天虎啸一声似要踏月光而去一般,恍如仙宠。

      他一阵恍惚,待一阵寒风顺着颈口灌进里衣,徐青山才猛打个哆嗦堪堪转醒。再看那墨玉时 ,却见纤毫毕见的异兽依然跃然其上毫无异状,似乎方才仅是徐青山自己困顿打了个盹。
      他心中一阵惶惶,只觉这对象邪气非常丝毫不敢再瞧一眼,囫囵塞进前襟内,四下又看了一圈,才顺着原路走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就想写个睡前小故事,希望能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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