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盆成精了[种田]》二泉

43、不满足于此

　　小柴房里浓烟滚滚，被烟呛了满喉的陆柒夺门而出。

　　他手中揣着俩红薯，面目被碳灰染得甚是滑稽。红薯没烤成，还抹了个大花脸。陆柒不禁懊恼，心道这木炭品质也太不好了，烧出来竟全是烟。又想起裴小公子家的木炭，简直是云泥之别！

　　灰头土脸的陆柒盯着红薯发愣，心里头正馋着裴家的木炭。那头捎了把蒲扇出来的陆阿公听着咳嗽声笑眯眯问，“这是呛着了？”
　　“是呛着了。”大妖的声音从后方传出。
　　陆柒回头，便见一只大妖赫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猛地看了眼阿公，幸而阿公瞧不见。
　　貉爻低声笑，忽然伸出手。大拇指从陆柒唇角一路擦至耳畔下方，力道不轻不重，让嘴角的那一点灰渍被划成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般，便愈加可爱了。”

　　陆柒猛地偏头，眉还未来得及皱，唇便先抿紧了。大妖的手分明是冰冷的，可被划过的肌肤却莫名火烧似的发热；被烟熏过的脸也分明是黑乎乎的，可竟还是诡异地泛起了红。
　　心中警铃大作，陆柒猛地后退一步。貉爻不知着了什么魔，近日越发爱对他动手动脚了。

　　陆柒心道：这也不是动物发—情的季节啊！

　　难不成还得找个母貉子给自家崽配个种？一旁观摩陆柒变幻莫测最终表情逐渐复杂的貉爻忽然出声，“小柒，又在想何事？”
　　陆柒瞥见阿公正摸索着台阶上的板凳坐下，他盯着阿公对着貉爻道，“想你的终身大事。”
　　大妖心一动、眉跟着一挑，欲开口便被陆柒堵了个结实。陆柒思来想去，国家三级保护动物他是搞不到的。

　　陆柒默了半响道，“陆小盆，‘发乎情，止乎礼’你懂么？”
　　大妖赫然摇头，用一双眼角泛红荡漾的眼睛盯着他，清晰吐字，“既发—情又怎能止住？”
　　“若是止得住……”貉爻轻声道，“又岂是情随心起、难以自已？”
　　陆柒被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给唬得一愣一愣，又听见他又低又沉的嗓音，“我方才便是情不自已，你可知？”
　　陆柒眉一跳，将人一扯，扯到柴房门口。他觉得眉间皱得生疼，遏着声音道，“这是冬天……何况在阿公面前……”
　　难得正色警告，“貉爻，安分点。”

　　“去柴房？”陆阿公侧耳，“这木炭烧起来烟大，呛着难受。小柒啊，带把蒲扇进去扇扇。”
　　陆柒迅速看了眼阿公手中扇子，将手中的红薯重重按进貉爻手心，后扬声笑应，“好，还是阿公心细！”
　　他说完便抬脚往阿公那儿走，方走一步后领便被拎住。陆柒给气笑了，反头，“你拎崽呢？”
　　大妖轻抿着唇，许是觉得自己有些逼紧了。瞬间，漂亮的眼睛里好似蒙了层游动的水雾，“……我是小柒的崽。”
　　他委委屈屈，“分明是小柒说试试的。”

　　还成他的不是了？陆柒心里吐槽，却又见不得大妖这模样叫他也跟着莫名心哽。

　　老话说得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陆柒牙一咬。心道这娃不能惯，再惯下去痛心又痛身的可是他。陆柒挣开貉爻的束缚，抬脚冷硬地往陆阿公方向走。
　　身后的貉爻盯着他的背影，委屈的神情顿时消散殆尽，眼中的水雾褪去瞬间被晦涩阴霾的神色替代。

　　陆柒拿着蒲扇再次进了柴房，貉爻一声不吭跟在他后头默默将红薯搁进灶中。
　　桌上放置着狩猎捕获的肉类，足足有六斤。陆柒被白花花的肉吸引了注意，全然忘记了身后的貉爻。他忽而欣喜起来，绕过大妖扒着门缝对着屋外的阿公问，“阿公，这肉还没腌吧？”
　　阿公：“还没腌，晚些时候阿公腌给小柒和小盆吃！”
　　陆柒笑道，“我来腌吧，刚好今儿把肉腌上。赶着过年的时候吃烟熏肉！”
　　一想起肥瘦相间炒着萝卜皮和蒜苗的烟熏肉，口水就开始泛滥。

　　说完便动手。陆柒从米坛旁拿出一大袋盐，又将野肉放进盆中。他用菜刀在盐袋上划出个口子，盐不要钱似的往肉上倒。倒完一层，抹匀，继续倒。腌肉不怕盐多就怕盐少，反复三、四次才算抹好。
　　肉要放个两三天才能挂上钩，用碳火熏半个月至一个月。
　　腌肉工程量大，陆柒忙得腾不出手。又直面热量滚滚的柴火，不一会便大汗淋漓。
　　见人忙不过来，貉爻伸手想要帮忙。他盯上了陆柒手旁的那块还没开始腌的肉，手还未碰到肉，以为大妖又要动手动脚的陆柒便下意识一抖。

　　修长的手顿了，又将肉拿去。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激的陆柒感到尴尬，为了掩饰尴尬他开口调侃道，“阿爹来腌便好了，小盆还是乖乖地出去玩罢。”

　　这话一落，空气仿佛都结了冰。

　　陆柒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怎地把话说得好似赶人一般！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这下好，他家敏感的崽又该多想了。
　　“貉爻……”
　　他还未开口解释，大妖却突然出了声。
　　“小柒。”后背传出大妖低沉略冷的声音，“你应当知我远不会满足于此的。”

　　陆柒哑然。

　　再想说什么时，貉爻已经起身离开。途径院中，原本乐呵呵坐在板凳上的陆阿公闻声看来，那双浑浊的眼对准貉爻。
　　大妖脚下一顿，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他想陆阿公应当是知道的。

　　阿公愣了下，又眯眼笑着喊，“小盆？”
　　不过芸芸众生中被他偶然际遇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罢了，貉爻盯着他，当真能令他停泊止步？

　　如若这般，那陆柒呢？

　　貉爻眼中划过一丝阴冷，脚抬了起来。

　　走的不远，三里的树上。
　　貉爻依着树干，合上了眼。面容沉着，思绪飘远。这时应当有一壶酒，树下又应当停驻着一个人。

　　仙人倚树喝酒、小和尚佛堂诵经。

　　日月更替，沧海桑田。

　　踩着枯枝，窸窸窣窣的声响将貉爻的思绪唤回。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瞧见略显黝黑的汉子抱着一捆干柴，正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地阔步走来。

　　汉子姓程，正是那往陆柒家送干柴的程禄。

　　干柴？
　　是想燃起哪团烈火？
　　貉爻眯起眼，视线流转在程禄怀中的干柴上。又抬起，轻蔑地落在程禄的脸上。汉子带着笑，眼中满是憧憬和干劲。

　　空气静默了许久，而后一声嗤笑缓缓溢出。大妖的眼合了又启，再启时满目猩红。

　　“我要救他。”小和尚慈眉时而舒张时而皱起，一如往常温柔笑道，“貉爻，再等等罢。”
　　下一秒，温柔抚摸貉的皮毛的手便插—进他的体内。带着灼热温度的手狠狠一掏，血淋淋地从他的丹田掏出那颗妖丹。
　　小和尚盯着妖丹，几近痴迷，“原本便是他的啊……”

　　眼中带着的是偏执和癫狂，亦或是儒慕和憎恨。

　　“一命抵一命……”小和尚从癫狂中又迅速平静下来，眼中仿佛包罗万象有着无尽怜悯，“还完我的，你便走罢。”

　　小和尚不甘心那六十余条性命的折杀、不甘心李昃鄞豁达洒脱的自愿殒落，而貉爻却不在意。
　　可他拼死夺过妖丹，在小和尚惊恐的眼神中妄图将其摧毁。

　　妖丹破碎。

　　貉爻残喘着看着地上那半颗残缺不全的妖丹时，他便在想：而他又在不甘心什么呢？

　　眼中的猩红愈盛，血雾在他的瞳孔中涌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程禄。

　　刹那，妖风狂作，强大的妖力铺天盖地般朝毫无察觉的程禄袭去。
　　只听空气中轻微“噗”的一声，好似有两股灵力相撞。那其中一股似水柔和的灵力将另一股狂躁的灵力给包裹住。
　　狂躁的气息瞬间被平息，有人缓缓走来。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汉子，一声轻叹于唇齿间徘徊。

　　“阿弥陀佛。”老和尚慈眉善目，双手合十、阖上眼，“我佛慈悲。”

　　善目轻启，他看着树上的貉爻，包罗万物般温柔、苍老的声音响起，“貉爻，我来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