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世界》沙柳273

90、青莲 25

　　这座小院几乎是全拆重建的工程。两间正房的屋顶全换了瓦片，窗户门拆了重新打，炕拆了重新盘，屋里墙皮铲了重新套，地面青砖起了重新做了水泥的。房子拆的就剩下一个空壳，连偏房的屋顶看着快漏了也拆。

　　这动静简直是惊动了四邻，连街道都来了人看。过来又是查房产证又是查户口的，一查户口没在，但房产证是青莲的。当初青莲和林江南结婚时是林江南通过关系将青莲母子的户籍办去了上海。

　　石头说先去土地局问问，青莲坐不住，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找谁，只好找当初给她办房子的负责人陶宪之，据说现在是县委书记。可惜青莲连县委大门都进不去。正在焦急等待中里面出来一人，这人怎么看着眼熟。随后青莲记起来了，这人去过家里吃饭，就是那位组织部的李可。

　　“大爷，那位是？”
　　“李部长”大爷有原则，就是不让她进去。
　　“李可？”
　　“对，你认识李部长？”
　　青莲点点头，她盯着李可推自行车朝大们过来。

　　李可骑自行车刚一出门就被青莲喊住了，“李部长，李部长！”
　　李可记忆力非常好，看了青莲几秒便恍然：“你是？是王继生那个表妹！你好！怎么来这里了？有事吗？”

　　青莲赶紧说想找陶书记，因为房子的事——
　　李可一听在门卫给陶书记打了电话，大致将青莲的事一说，事情过了十几年陶书记倒是依稀记得有这事。“让她进来吧！”

　　那些药丸依旧在生产售卖，房子属于青莲的没问题，至于人走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单位给的，国家分的。

　　书记亲自过问事情就简单了，县委指示：针对这种情况按祖宅处理，就是户籍不在房产所有权不动，归原主所有使用。

　　街道办一看这家关系很硬，过来客套说那都是走走形式等等，有什么困难找街道啊！青莲跟着客气。
　　这回可以安心修房子了，薛家也开始挖地槽建厢房。青莲这边用的都是新砖瓦，新木料，拆下来的便给了薛家。薛家不嫌弃，那些砖瓦门窗的他们一样可以用，这倒让他们省了一笔开销。

　　人多好干活，木匠支起摊子锯木头推刨花，凿口上框——
　　小妍和晓晓还是第一次看建房，两个孩子很快跟街坊家的孩子玩在了一起。那些刨花成了孩子们最好的玩具。

　　“石头，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陶书记？”青莲拿不定主意问儿子。
　　“最好不要，现在整顿风纪很严，您没看很多人因为行为言论不当被冠上了□□分子？您敢去送东西无疑是给陶书记找了个大麻烦，说不定将陶书记一辈子都毁了！”

　　青莲知道这事，很多文化人被牵扯进去了，说是思想问题。
　　还是算了，赶紧修完房子走人。天天住宾馆很多事都不方便，洗个澡还要上澡堂。

　　房子用了半月收拾完的，前期干活的人多，后来干活的就剩下泥瓦匠和木匠了。青莲给邻里帮工的结算了钱，就看着房子一天一个样。屋顶有了，炕有了，地面有了，门窗框有了，墙面白了，窗户安上了，玻璃上上了。

　　重新盘了灶，买了锅，板柜让木匠去了一层重新刷了油漆，炕上加了新草席。外面依旧八仙桌两条凳。想着石头会写字看书便让木匠加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等送走木匠，将房子院子彻底清扫了一下，买买东西烧烧炕。青莲算算他们来了快二十天了，眼看着石头要开学了，青莲买了一些肉菜和米面做了饭菜请薛家和张先生过来吃个饭，明天他们就动身去北京，去送石头上学。

　　“人生就如一场场宴席，聚了散，散了聚，来日方长，我们还会聚一起的。”张先生感慨道。
　　石头给长辈们都敬了酒，以后这里就是他另一个家，叔伯哥嫂的多多关照。

　　这孩子也太成熟了，青莲心疼。大伙高兴，薛嫂子喝了两口酒头有些晕乎，等吃了饭男人陆续回家她拉着青莲道：“青莲，那个王兰来过几次，她想要你的住址，我没告诉她，王家忒不是个东西！都把你逼到那份还有脸找你？

　　我没告诉！不过那个女人也遭了报应，你不知道吧，她儿子，就是那个王继生，你相好，去了东北黑龙江！”薛嫂子笑，青莲知道她喝多了却说的是实话，估计如果不喝酒不会跟她说这些。

　　但听到王继生去新疆她还是很意外，“为什么去黑龙江？”

　　“我觉得就是报复他妈妈，听说也结婚了，带着新媳妇走的，去了黑龙江军垦了！东北那是啥地方？尿泡尿都能冻了屁股！冷着呢！媳妇第一胎没保住，差点要了命！活该！听说那女人天天哭天天骂，神经八道的！王兰是想让你劝劝那个王继生回来，她四哥已经当了旅长，只要王继生愿意就托关系让他们回来。可王继生死活不回来，你说活该不？呵呵呵！”

　　薛嫂子真的有些语无伦次，笑着走了。剩下青莲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
　　“妈妈”石头叫青莲。
　　“哦！”青莲晃过神开始收拾残局，一不小心将一个碗打翻，石头叹口气，听那姐弟俩在屋里玩扑克将他妈妈拉到外面：“妈妈，你还惦记那个舅舅？”

　　青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石头太聪明了。她很想知道王继生怎么样了？如果他的远走因为她，青莲会觉得她亏欠他。

　　石头道：“妈妈，如果您放不下就给舅舅写封，省的一天天心神不宁，爸爸会多心的，要是放下您就什么都不要想了。”

　　青莲嗯了一声，“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听到他们消息很意外。妈妈很幸福了，你那舅舅却在受苦，还有他妈妈，还有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这一切多少与妈妈有关系。”

　　“可您能做什么？”
　　是啊，她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搀和进去吗？“算了，妈妈什么都不能做。”

　　“妈，你想明白就好，咱们家这样也挺好，弟弟妹妹还有爸爸，不要再有别人了。”

　　青莲知道石头说得对，她不该再记着那个人，他们已经属于不同世界了。现在她有三个孩子，有疼她的男人，这些足够了！

　　不过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石头，“儿子，你真的要回来吗？你爸爸从没嫌弃过你。”
　　“妈，我只是想每年回来住几天，不然这房子怎么要回来？再说以后我工作了也希望有个自己的空间。妈，放心，以后上海我也要去，也会把上海那边不用的东西带过来一些。”

　　“行啊，你大了，比我有主见”
　　“妈，儿子再长大也是您儿子！”石头用不太强壮的臂膀揽住妈妈，“妈，你这样挺好！”
　　青莲似懂非懂，这样是很好。

　　夜深人静时，青莲带着石头指了几处地方，“你爷爷奶奶留给你的，妈妈那里还有一些，你想要随时去拿，还有妈妈小时候呆过的尼姑庵里——”青莲将藏东西的地方一一告诉了儿子，那些本属于石头的，早晚都是他的。

　　“妈，您留着吧，最好找个安全地方。”
　　“哪儿安全？”
　　“那就给我，我帮你藏！”
　　“本来就是你的，回头给你！”青莲瞟了儿子一眼，在儿子眼里她是不是很笨？
　　石头挖了两处，每处只有那么两三根黄鱼，他笑妈妈找的地方太好找，他用水泥浇筑上与房子某处混为一体。青莲佩服石头的多智，这样的儿子也让她放心很多。

　　辞别这边相送的人，青莲带着小妍晓晓与石头一起去了北京，安顿好石头玩了几天才回到上海。
　　石头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回来住阵子，当然先去上海，从上海带回一些家里多余的物品来填充这里。林江南买东西从不算计，青莲手脚也大方，家里物品的确不少，好多闲置没用。

　　青莲知道安置一个家需要很多东西，每次石头过来便托运一些东西回来。一来二去这个家越来越有样子了。石头喜欢在这里来看书，他将家里那些医学杂志刊物几乎都搬了过来，妈妈不看了，爸爸不需要看。

　　少年孜孜不倦努力着，虚心向林江南请教着，他知道他守着一块宝，他要用这几年时间好好看书好好跟林江南学习。林江南会带着他进医院进手术室，让他观摩。所以石头对林江南是崇拜尊敬佩服的。

　　小妍小姐依旧不喜欢学医，她喜欢画画，喜欢创作，喜欢交友，石头大四那年她考上了上海某校新闻系。晓晓步入中学，他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头脑聪明，性子稳重，做事认真。
　　林江南想把儿子好好培养出来，晓晓小学毕业已经把初中的功课学完了，就在林江南想着将晓晓着重向医科培养时，现实却没给他机会。

　　就是这一年，左的思潮越来越严重，以至史无前例的革命狂潮开始了，首先波及到的就是学校，学生不上课闹革命，老师被批X，被贴——

　　小妍也跟着闹，脱了漂亮的裙子还上绿军装，说是资产阶级思想要不得，她要向无产阶级看齐！红袖章也戴上了，课也不上了，整天跟着一群学生上街游行贴字报。

　　随后被林江南喝止，“在家不许出去跟着胡闹！你们刚多大？知道什么是革命？”
　　“当然知道，伟大革命领袖说：要将无产阶级革命尽享到底！我们是革命战士，是——”
　　“是你个头！”林江南气急，用力敲着女儿的头，“你们现在该好好学习！不学习拿什么建设祖国？靠你们喊几句口号？”

　　“爸爸，你要认清现实，全国人民都在革命，你不革命就是落后分子！”姑娘跑来，林江南深深叹口气，他能左右孩子却左右不了整个形势。全国范围内的革命狂潮已经波及到各行各业，甚至医院。

　　晓晓落着泪跑回来说老师被抓走了，他们没老师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