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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章】冷冽入心苦无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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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亦是笑得欣慰,“这丫头,真是贴心得紧……像足了她额娘呢。”
话音未落,皇上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快得令人捉不住。他慢慢点了点头,“是啊。她那个性子,真真是像极了她额娘。”
屋子内沉寂了一阵子。皇上不发一语,只是盯着那只八音盒愣怔出神。德妃亦对着那只小木盒若有所思。
我静立一旁,也不作声,略偏过头看了看窗外天色。不知瑶瑶是不是醒了……
“丫头。”
皇上的低唤拉回我的视线。他不急着开口,悠然地接过德妃递上的清茶一杯,而后方抬眼向我看来。
“你可是和老十三闹什么别扭了?”
我低下头,顺着眼,视线范围内只有自己的脚尖。
“回皇阿玛,是……是儿臣的错。”
老爷子却笑了。他似是放下茶盏向我走了过来。
“那你倒说说,你错哪儿了?”
我支吾了半晌,仍是没说出个整话。老爷子摇摇头,苦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得了。你们的家务事,朕不想掺和,也不想多说什么。朕只问你一句话,你当初在朕面前所说一切可曾有假?”
我抬头,直直看进他眼中去,“没有。”
他亦迎视我目光,片刻后,才似舒了一口气,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最好。回去好好和他谈谈罢。老十三那性子,是有些倔。”
我颔首应“是”。他自去与德妃闲话。日头夕照,他才起身离去。
老爷子走后,我向德妃告退,去配殿内寻瑶瑶。小小的人儿依旧躺在榻上睡得香甜,奶娘在一旁见了我,忙上来行礼。
“小格格一直都在睡,奴婢见小格格睡得沉,便不忍出声叫醒。”
我冲她一笑,“嬷嬷辛苦了,自去歇着罢。这儿有我看着。”
她恭敬地回礼,转身跨过门槛。
小心翼翼地抱起榻上的瑶瑶,听着她匀缓且轻的呼吸,竟就这样坐到了天色全黑,直到前殿开了宴,下人们四处来寻我,才惊觉自己这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
年年除夕的家宴都是这样的阵仗。从各品级的宫妃,到每一位皇子、福晋都齐聚一堂。每年都是相似的助兴节目,同样的祝酒词,无二的吉祥话,搭配上欢声笑语,便是一派和乐融融、喜庆祥和的场面。
若在往年,我亦是要摆出一脸的欢喜,配合周围的气氛。但今年的家宴,我是不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对着满桌好饭菜,半点胃口也无,心里又惦念起瑶瑶。不知道她这会子醒了没……
“十三弟妹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四福晋从对面看过来,柔声轻问。
我扯了扯嘴角,摆手道:“没事。劳烦四嫂挂心了。”
八福晋虽是什么也没说,却也投来关切的目光。四福晋还待要再说什么,却又被皇子们那桌的哄笑声压了下去。我向她们微微颔首,示意无妨,仍旧低头扒拉碗里的饭。
“老十三!不带你这样玩儿的!”
“就是啊!素来都知你酒量好,这么一杯、两杯的喝法怎么说得过去!来啊,上个大碗来!”
“几位哥哥饶了弟弟罢!这才开宴不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急着要灌醉我?”
“嗳,哥几个说说,就这么放了他行吗?”
尽管我尽量忽略十老爷的大嗓门,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接收了那一桌的动向。似乎他今日心情尚佳,并不太介意兄弟们的玩笑。
“八哥!你也别坐着了,一起来灌他一杯!今儿个非把他这酒桌上的‘常胜将军’放倒不可!”
八阿哥的嗓音远没有十老爷的大,隐约只是听见他起身说了句什么。心没由来地跳快。我忍不住微微抬眼看过去。
八爷正握着一杯酒站在胤祥身前,笑意盎然地说着什么。然后,他伸出手,将酒盅递至胤祥面前,那半边臂膀伸得很直。胤祥所站的方位恰好正对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此刻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只是眯起眼,唇边笑意虽不改,却迟迟没有去接那杯酒。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对望。两张脸上都是平静温和的微笑,令人看不出破绽,仿佛他们就只是嬉闹罢了。
胤祥突然略偏开视线向我这里看来。我一惊,忙又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粒,不敢再抬眼。
不多时,只听那头一片叫好声。多半是他饮下那杯酒了。
一整顿饭,我吃得索然无味。九福晋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虽然没有开口刁难,却也能感觉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时时流连在我面上。我只佯装未见,也不与她们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了宴席散,我起身就要向德妃那桌去,随她回永和宫,却听背后传来德兴的呼喊。
“福晋。”他走过来打个千儿,躬身道:“爷喝醉了,奴才来问问,您是不是跟着回去照顾爷?”
我犹豫了片刻,正待要答话,横里插入一个声音接了话。
“回去罢。他们那几只猴儿哪能伺候得好?额娘那儿,我去说说就是了。”四福晋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她微微一笑,扯了扯我的袖子,冲我眨一眨眼,“十三弟喝醉了,身边总要有个妥帖人才好。”
“可是……瑶瑶还在额娘宫里……”
“放心罢,我也是当过额娘的人,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就让你们的小格格跟我睡一晚,明儿个你再进宫来接她便是,嗯?”
我不知还能怎么说,只能扬了扬唇稍,福了个身,“那便多谢嫂子了。”
当我搭着德兴的臂膀上得马车时,里头的人早已经躺倒在一旁。他一只手背搭在额上,双颊酡红。车内满是浓烈的酒气。
我不禁皱了皱眉。用帕子捂住口鼻,坐到他身旁,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着他沉重的呼吸。
马车摇晃着开始向前。他指尖似是动了动。我不知为何有些怕他突然睁眼看过来,忙坐开了一些。见他再没有别的反应,才放下了心。调整了姿势,倚上车壁,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出神。
不知马车行到了何处,大概是忽然碾过了碎石,车身猛地摇晃了两下。我稳住身子,忙去看他是不是被吵醒。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将头偏向一旁,仍未睁眼。我又安下心坐回去。
偏头间瞥见车帘被风掀起,有寒风灌进车内。担心他醉酒又吹风,要得风寒,便解了自己的短褂盖在他身上。
待到马车停在府门前时,德兴挑了帘子探进身来,我方起身过去扶起他。德兴将他背下马车,直送入了正屋内。
“奴才就在院外守着,您若有事尽管叫奴才。”
我扭头看了看躺在榻上的胤祥,喊住正要往外走的德兴。
“德兴大哥。”
“福晋切莫这么喊奴才了,您如今是主子,还是喊奴才的名儿罢。”
我舔了舔唇,笑起来,“进府这么久,我还没喊过你的名字,真有些不习惯。那个……爷这一月多都歇在哪儿?”
他稍抬头看我,旋即又迅速垂下眸,恭敬地答道:“回福晋,爷有时睡在书房,有时……上灵主子的屋里去。”
“哦……”我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去看依旧沉睡的那张脸,心里有些说不分明的情绪涌上来。
“行了,你也下去歇着罢,也不必守在外头了。看爷这样子,多半今夜也是醒不过来的了。若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看他应声离去,我谁也没有喊,自己去厨房打水烧热。看着灶上腾起的水雾,恍惚间又失神。直到灶内的柴火噼啪作响,才惊醒了我。
端着一盆热水跨进门槛,因为有些重,我加快了脚步。猛地见里面立着一人,瞬时刹住步子,被盆中溅出的热水烫了手,险些丢了整盆热水。忙放下铜盆,把手抬起来,轻轻吹气。
胤祥与我隔着一张桌子而立。他走了两步,正要绕过桌子,却又停住脚步。
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害怕又见那夜的冰冷目光,于是只是一径地吹着被烫红的手腕处。
我见他始终不说话,也并无半分动作,想着热水该也有些冷却了,便调头去寻汗巾来。屋里除了汗巾浸在水中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响动。偶尔能听到他不规则的呼吸,时慢时促。
我低头走到他面前,伸手递过汗巾。他不接,只是呼吸越发粗了。我正打算转头把汗巾搭在盆边,却突然被他大力抓住了手腕。他用力一带,我便倚入他怀中。
鼻梁撞在他胸膛上,撞得生疼,眼中瞬时泛起泪光。我有些生气地抬头看他。他亦低顺下眼眸,正盯着我。
许是见我眼中的泪光,他有一瞬地愣怔,抬手向我眼睑抚来。我赌气地偏过头,却让他指尖触上了左颊。那样温柔的抚触,顺着我脸庞滑至下颚,让我不禁怀念起他的温柔。闭上眼,没有闪躲。
他的吻,轻得似微风拂面,仅在颊侧短暂停留,蜻蜓点水一般。
“你……为何要帮八哥?为何这样无情?我对你的心,你都不明白吗?”
方才找回的一点柔情,瞬时又化为乌有。我有些着恼,大力推开他。他踉跄两步,扶住桌角,不可置信地看我。
“你既还是不信我,也不必来问了,我无话可说。”
我冷着脸偏过头。他迈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过我,将我双臂捏在手心。
“信你?你还要我如何信你?先前我所做的,还不够信任你吗?”
“可你却在这件事上动摇了!你若是真的相信我,就不该在这种时刻动摇!”
我努力想摆脱他的钳制,他却抓的更紧,一甩手,就将我甩在床榻内。不顾我的反抗、恼怒,他整个人覆上来,将我压在身下,狂暴地撕扯我未及换下的宫装。
我怒声道:“你住手!”
他一只手将我双臂反压过头顶,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我真的很好奇,八哥是怎么教你的?教你来勾引我吗?教你如何换取我的信任,然后利用我的宠爱来为他偷取有用的情报吗?”
这句话当真似刃如剑,穿透了我前胸后背。我只觉得自己仿佛石化,思想全被停滞。
我的不再抵抗,却给了他更好的机会。宫装外袍轻易地就被解开,丢落床榻。我木然地看着上方的承尘,好似灵魂出窍。
此时此刻,他究竟在做什么,我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脸。脑中嗡嗡作响,听不分明他说了什么。
一直到中衣褪下肩头,上身接触到寒凉的空气,不自觉颤抖起来。我方从梦中醒过来。他俯身的那一刹,放开了扣在我手腕的大掌。我缩回手,撑住他胸膛,带哭腔的声音低喊着:“不要……”
他身子僵住,慢慢撑起来,看向我。或许是我的泪流满面,或许是我的眼神凄绝,让他的表情有了些许柔和。他以指腹轻轻拭去我面颊上的泪痕,我偏过头不再去看他的脸,他便收回了动作。悉嗦的衣物摩擦声传来,大约是他拉拢衣襟,翻身下了榻。
脚步声远去,我仍旧没有转过身,面对着榻内,只觉得这个除夕夜,冷得彻底。那种冷,深入骨髓。
第二日醒来时,天尚未亮透。晨光熹微中,我坐在镜前,对着已经熟悉了多年的面容,长久地失神。
推门而出,恰好莺儿端着水沿游廊过来。她把水盆放下,递上洗漱用具。我接过后,自己动手。
待祝嬷嬷替我盘好了发,我欲用早膳,方觉莺儿今日安静得很异常。
“莺儿?”
她走上来蹲身,“奴婢在。”
“你今儿怎么了?平日里想要你这样安静,也是不能的。”我试着放下心里的杂乱,佯装无事,语带调侃地笑道。
她却垂下头,低声道:“没什么……”
我皱了皱眉,“你有事瞒我?”
过得半晌,她忽地抬头,道“主子,昨儿个爷明明到了您屋里了,您为何还把他赶出去?”
我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脸,禁不住莞尔,“我说呢,为何德兴大哥昨儿个把爷扛回来就直接送进我屋里来了。原来是你们几个……”
她有些急切地打断我,竟也没顾上规矩,“主子,人家那几屋可都巴巴地盼着爷上她们那儿去呢!您倒好,好容易爷来了,您又……哎,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正喝着粥,听她这一句,冷不防呛了一口,连连咳嗽。她赶忙又上来给我顺气,一边还是絮絮叨叨地打抱不平。
我喝下一口茶,呼了口气,“行了行了。我和爷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嗯?”
她撅了撅嘴,“奴婢知道,管不得主子的事儿,奴婢这也是心急啊!您和十三爷好端端的,突然就这么……”
“我们没有好端端的。”我转了转手中的耳杯,“你不明白的。”
她上来收碗筷,没好气道:“是!奴婢愚笨不堪,自然不明白,不能和主子您这明白人比。”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苦笑。看样子,是我把这丫头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