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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无畏 ...

  •   碗碟碎裂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晚,醉醺醺的男人刚从外面喝酒回来,好似被抽走了脊梁,歪歪扭扭地躺在椅子上傻笑。
      女人正费力地用钢丝球刷着碗,从男人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强行忍住心底泛起的恶心,冷漠地说:“怎么又喝了那么多酒。”

      男人的笑容逐渐狰狞,故作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今天我那老乡,王志鹏,和我一起去的人事局。姓王的现在倒出息了,不知怎么被他当上的车间负责人。办材料的时候要填一张什么家庭人员情况表,姓名那一栏我填了咱儿子的名字,他看了,问儿子怎么没跟我姓。那副嘚瑟劲儿,真想当场弄死他!”

      女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抹布往水池中一甩,叉腰道:“被老乡刺激了又来冲我发脾气,每次都拿喝醉酒当借口,你到底有完没完。”

      “还不是因为你爸妈当初看不起我,非要孩子跟你们家姓!”

      “翻来覆去就为这点破事儿,从结了婚开始吵,你也不嫌腻。”

      “可你眼里的破事儿,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我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居然真的答应了。”男人的吼声一句高过一句,脖子上青筋爆出,恨不得把屋顶掀翻。

      两人吵着吵着便动起手,锅碗瓢盆摔得稀里哗啦。男人脸上被尖利的指甲刮出两道血痕,他气不过,余光看到卧室门被打开一角,里面偷偷露出一双胆怯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忍不住颤抖起来,背后的扫帚印隐隐作痛,想要往里逃,却猛地被抓住肩膀,小小的身子瞬间离开了地面。
      他边踢腿挣扎,边听到自己的父亲狠狠骂道:“没错!我确实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小子生了还不如不生。”

      女人尖叫着:“既然你嫌弃他,那我也不要了,咱俩马上离婚!”然后一把拽过小男孩,走到屋外的公共垃圾桶前,丝毫没有留恋地将他扔了进去。

      惯性使他被垃圾掩埋。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小男孩不知道哭,只费力地举着瘦弱的胳膊往上,却怎么也够不到顶。宠物的粪便被雨水浇湿,形成腥臭的液体,顺着他脖子流入衣领。
      阴冷的风无情地灌进来,手臂酸得发麻。他只能放弃,蜷缩在馊掉的剩饭剩菜中,与腐烂的污秽作伴。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已经冻僵,有双苍老的手抱起了他。意识快要模糊,他仿佛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慈爱又温暖,是谁在不停地呼喊他。

      “阿冶,阿冶,阿冶……”

      钟冶从梦中惊醒,虚无缥缈的景象瞬间转变为现实中清晰的交谈声。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发现此时才下午六点。
      在酒吧工作最大的问题就是日夜颠倒。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倒时差了,作息紊乱无法避免,好在他尚且年轻,身体也扛得住。

      “你等会儿,我再去叫叫他。”

      “没关系崔奶奶,他可能已经休息了,要不我坐坐就走。”

      夏紫薇懊恼于自己的疏忽大意,买个水果,居然忘了拿钥匙。好在还有把备用的放在附近一家花店里。花店是房东的姐姐开的,平时到八点关门,她让夏紫薇先找个地方呆着,等店里打烊了便过来送钥匙。

      于是,夏紫薇冒冒失失敲开了钟冶家的门,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崔金兰。

      半小时后,夏紫薇坐在桌边,望向那道忙碌的背影。
      腌制过的排骨下锅,接触到滚烫的热油便发出“呲呲”爆响。钟冶倒入料酒,锅铲翻动间,肉香四溢。

      一席松松垮垮的围裙,柔和了他的脸庞,使得原本坚硬的棱角也随之消融。

      环顾四周,屋内是清一色的榆木家具,虽不破旧,但都经历了岁月的凝练,散发出古朴的气息。
      她回头,见崔金兰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忍不住脸一红,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老人已经78岁高龄,过了古稀,凡事都讲究一个慢,说话的节奏徐徐渐进,连呼吸也是慢吞吞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愧对阿冶。”

      “要不是我和老伴儿当初坚持让外孙跟着娘家姓,可能他爸也不会动不动就打他,我女儿也不至于整天以泪洗面,闹到最后离婚,他爸另娶,他妈又改嫁,两边都不要这孩子。老伴儿去得早,我只好一个人带他。”

      “好在阿冶从小懂事,前段时间我膝盖不好,长了根骨刺,痛得没办法走路。没想到他人脉广,托朋友联系到长征医院的骨科主任给我开刀。后来听隔壁邻居说,那个主任来头很大,别人想请也请不动,我才知道他居然有这么大能耐……”

      夏紫薇没有故意打探,只是仔细聆听着他的过去。崔金兰年迈尚不糊涂,对一些往事依旧有清晰的记忆,对眼前的女孩也未曾失去敏锐的判断力。

      钟冶出来的时候就见一老一少相顾微笑,他端着糖醋排骨放到桌上,旁边另外搁了一盘肥瘦相间的肉,被单独挑出,是照顾到崔金兰牙口不好,只能吃软烂的部分。

      夏紫薇帮忙布置筷子,钟冶侧过脸与她短暂对视了一下,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简单吃了顿晚饭。饭后她与崔金兰道别,赶去和房东的姐姐碰头取回钥匙。

      钟冶擦干净桌子,准备出门上班。他漫步向前,即使不闭眼,噩梦的痕迹始终残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时间不是万能的药方,无法治愈记忆之初的伤痛。如果有一天,关心他的亲人撒手离开,房子过户易主,他是否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了。

      走到小区口,他停下了脚步。不远处,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砖墙前安静地等待着,长靴裹住小腿的曲线,低调而妩媚。黑暗的巷子没有将她淹没,她的指间有星火闪动。

      他靠近了,随即闻到淡淡的蓝莓薄荷味。Marlboro的女烟,确实比红双喜更适合她。

      夏紫薇抬手将几根细碎的长发笼到脑后,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他,似是在叹息,似是在诉说。

      钟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一秒,两秒,三秒……

      夏紫薇试着张口呼吸,他立刻加深了这个吻。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肩,鼻尖相抵,舌尖相触,是甜蜜的纠缠,寂寞的狂欢。

      松开手后,她听到钟冶在耳边轻声地问:“你会后悔吗?”

      夏紫薇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而是顺从地靠在他胸膛,缓缓说道:“我曾今看过一部动画短片,翅膀残缺的鸟,在悬崖侧面横着种满了树,然后从山顶跳下,坠落的过程就像在森林里飞翔,用生命的代价完成了它最后的心愿。”

      “美好”二字,若要同时做到,何其不易。这样的结局不够好,但很美。

      “别人眼里的我,是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其实我总是在用过了今天没明天的心态活着。”

      他听罢低低地笑了,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明天?”

      “不,恰恰相反,在遇见你之前,我不认为自己会有明天。”

      “甚至常常感觉被无形的枷锁困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沼泽里动弹不得。”

      不用太惊讶,年轻人的爱情,往往固执而冲动,却很难以平淡的姿态维系到生命的尽头。但如果可以,她宁愿辉煌至死,也不愿湮灭无声。

      “所以,你会后悔吗?不计回报地,拯救一个绝望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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