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梨娇养日常》裙袂

3、第三章

　　在陆府的第一个晚上，唐梨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唐梨躺在帐幔之中，隐约听见外间似有说话声。

　　片刻后，唐姨娘挑了帘子进来。

　　瞧见她已经醒了，道：“方才太太那边送了衣裳料子和珠钗头油过来。”

　　唐梨梳洗过后，到外间一看，果然看见桌上摆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入秋了，这料子正好可以给你做一件披风。”唐姨娘抚着那块荷藕色的衣料，又道：“待会你去沧澜院给太太谢个恩吧。”

　　唐梨点点头，昨日那情况着急，也没和太太说上几句话，她用过早膳便出门了。

　　沧澜院离海棠院的距离有些远，唐梨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言语喧嗔，女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没有任何忧愁一样。

　　进屋后，她看见薛氏正和两个女孩聊着什么。

　　大的那个看着十五六上下，一身水红色撒花缂丝褙子，身材高挑修长，气质端和沉静。小的那个也跟唐梨差不多大小了，却比唐梨看着丰腴多了，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

　　唐梨走过去：“梨儿来给太太谢恩，谢太太的赏赐。”

　　薛氏还未开口，坐着的圆脸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玫瑰糕，好奇地打量她：“这是哪来的妹妹？”

　　薛氏便对两个女儿说：“这是你们唐姨娘家中的妹子，以后住在我们府上了，可不许欺负人家。”

　　又转过头跟唐梨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大丫头嘉玉，和三丫头宜玉。”

　　唐梨也一一问了安。

　　“昨日你倒是来得不巧，正赶上咱们家的意外。”薛氏感叹。

　　唐梨便趁此机会问道：“三爷的情况如何了？”

　　她昨晚已经亲自下厨做了份雪霞羹派人送过去，清嫩鲜美，听说还有养伤的功效。

　　只是她并不知晓那边的具体情况。

　　薛氏合上了青花瓷茶盖，淡淡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要将养些日子。”

　　说着她目光转向两个女儿：“待会你们两个去青松院看看，好歹是你们三叔。”

　　陆嘉玉温声道一句“是”，陆宜玉却咬了口玫瑰糕，瘪嘴嘀咕道：“……三叔又不见得我们去。”

　　她扫了一眼唐梨，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唐姑娘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唐梨“啊”了一声，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我就算了吧，三爷又不认识我……”

　　事实上，三爷不仅认识她，可能还想杀了她。

　　她敢去吗？

　　没想到薛氏却点了点头：“也好，唐姑娘也去瞧瞧吧，你昨日正好赶上了，也是有缘。”

　　“我……”唐梨慌忙抬起头，想拒绝薛氏的话，可对上薛氏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口了。

　　寄人篱下的孩子，是没有资格说“不”的。

　　陆宜玉走过来拉住唐梨的衣袖：“唐妹妹走吧！”

　　唐梨就这么半推半拽着，跟陆家两个姑娘出了门。

　　青松院位于陆府南苑，门前青石板小路两侧种着梧桐树，秋色已将树叶染成一片深红色，远远望去美得像画。

　　三人到的时候，是青松院的大丫鬟朝烟迎出来：“三爷在里间喝药，请大小姐和三小姐稍侯片刻。”

　　又有下人上了茶，三人便在外间坐下，唐梨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想到即将面对陆三爷，她就头皮发麻。

　　有没有什么借口可以偷溜……

　　她四下张望一眼，随即就看到了四角八仙桌上的食盒。

　　檀色的，雕着云雷的花纹，唐梨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送的雪霞羹。

　　唐梨眼皮一跳。

　　陆宜玉这会儿正觉得百无聊赖，东张西望之下，目光也锁定这只食盒上。

　　“这是什么呀？”陆宜玉好奇地看过去。

　　“宜玉，不要乱动三叔的东西。”

　　陆嘉玉出声提醒妹妹，只可惜说的迟了，吃货陆宜玉已经手快地掀开了盒盖。

　　唐梨猛然吊起一颗心，也跟着看过去，小盅里芙蓉飘香，看样子已经被用过了，只是用的不多。

　　陆宜玉：“这是什么，看着红白交错的，我竟从未见过。”

　　陆嘉玉也走过来看一眼，芙蓉花瓣色如霞，豆腐亮白似雪，红白相间，仿如雪霁之霞。她虽未尝过，却是在地志杂卷上见过的，“像是江南之食。”

　　说到江南，两人的目光就看向唐梨了。她们都知道唐姨娘是江南人士，唐梨作为唐姨娘的妹妹，自然也是来自江南。

　　“唐妹妹，你认识这羹粥吗？”陆宜玉问她。

　　唐梨耳尖泛红，正想假装说不认识，就见门帘挑起来了。

　　身形伟岸的陆郁走进来，他穿一身家常的玄色直裰，脸色还有些虚白，但精神尚好。

　　“三叔。”陆嘉玉和陆宜玉见了礼。

　　唐梨也跟着福身，却不敢说话，把头低得紧紧的，生怕陆三爷瞧见了她。

　　陆郁在三人面上扫一眼，目光很快落在唐梨身上，一双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

　　唐梨娇瘦的身体僵立着，双手攥得紧紧的，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片刻之后，陆郁才移开目光，落了座。

　　“三叔。”陆宜玉的心思还在那羹粥上，“这是什么呀？你房里竟有这么好的厨子？”

　　因着青松院有自己的小厨房，所以陆宜玉就以为这是青松院小厨房的厨子做的了。

　　陆郁瞥了那小盅一眼，眼神晦暗不明，良久，才淡淡开口：“旁人送的。”

　　陆宜玉一听这话有些失望，她还预备着向三叔借厨子一用呢。

　　只是还是不死心：“那……味道如何呀？”

　　陆郁的眸色闪了闪，神色间似笑非笑，薄唇只吐出两个字——

　　“难吃。”

　　唐梨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陆郁，那雪霞羹虽不如江南名厨的手艺，却是她最拿手的一道啊，她自认为比起陆府的京厨要做的地道多了。

　　除非……他是尝过正宗口味的。

　　唐梨慢慢垂下眼眸，可是陆三爷是京城人啊……

　　“三叔还不认识唐姑娘吧？”陆宜玉见陆郁总往唐梨那边看，才开口介绍道：“唐姑娘是唐姨娘的妹妹，昨日从江南来的，日后寄居我们府上了。”

　　见陆宜玉已经介绍了，唐梨只好站起身，颤巍巍地给陆三爷福了个身，“三……三爷万福。”

　　陆郁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渐渐变得玩味，“唐姑娘……从江南来？”

　　“……是。”唐梨不敢抬头，头皮发紧。

　　陆郁的嘴边忽然漾起笑，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之上，食指有节奏地敲着。

　　“这雪霞羹送来的时候，那人告诉我说是正宗的江南小吃，只是我尝着味道似乎有些不对。”

　　陆郁含笑看向唐梨，“既然唐姑娘是地道的江南人，不若帮我尝尝，试试味道如何？”

　　唐梨：“……”

　　“对呀。”陆宜玉也来了兴致：“唐妹妹你是江南人，定能尝出味道对不对的。”

　　唐梨欲哭无泪，总算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应着陆郁和陆宜玉灼灼的目光，她没法拒绝，慢吞吞地走到桌前，素手盛起一勺雪霞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这一口嚼得很慢，像是在认真品尝的样子，只有唐梨自己知道，她现在有多食之无味，只是在拖延时间想如何开口的话。

　　方才陆三爷已经说难吃了，她要是说味道不错的话，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已经得罪过他一次了，她怎么敢再得罪一次。

　　可是这是她亲手做了送来的，要是说味道不好，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么？

　　在打陆三爷的脸和打自己的脸之中，她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了后者。

　　“味道……好像确实不太对。”

　　唐梨硬着头皮说完这句话，陆郁嘴边的笑容愈深，气定神闲地看着唐梨，“那看来……这送吃食的人。”

　　“不怎么诚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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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青松院出来，唐梨才恍然惊觉自己背后沁出一身冷汗，手心也汗腻腻的。

　　“哎，我还以为那是什么人间美味呢。”陆宜玉拿着唐梨的胳膊感叹道：“看着余香盈口，真是欺骗我的感情。”

　　唐梨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假笑。

　　“唐姑娘留步！”青松院的大丫鬟朝烟忽然追出来，叫住唐梨。

　　“唐姑娘的帕子落在屋里了，请姑娘随我进去取了吧。”朝烟道。

　　唐梨看着朝烟，右手不动声色地往袖口一探。

　　帕子还在。

　　是陆三爷要同她单独说话！

　　唐梨的目光变得警惕，挪不动脚步。

　　朝烟见她不动，又道：“绣帕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唐姑娘可不要随意落在外面，快同奴婢进去取吧。”

　　这是在威胁她了？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唐梨还是慢吞吞地，跟着朝烟又一次踏进了青松院。

　　“真奇怪。”陆宜玉看着唐梨的背影，和陆嘉玉说：“唐妹妹的帕子落了，朝烟为什么不直接带出来，还要请唐妹妹进去取？”

　　陆嘉玉没言语，沉默地盯着唐梨进去，良久，才道：“我们先走吧。”

　　内室。

　　唐梨站在陆郁跟前，垂下眼眸，只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直视。

　　屋里的下人早已退出去，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二人，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陆郁见她这样，反而来了兴致，往身后椅背上一靠，高大的身形呈慵懒放松的姿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唐梨。

　　半个时辰后，唐梨终于受不了了，鼻尖蒙上薄薄的汗珠，双腿又酸又硬。

　　“……对不起。”声音在这安静的室内格外突兀，“我那日不是故意不救你的。”

　　陆郁依旧凝视着她。

　　“我……我只是……”

　　唐梨在陆郁的注视下斟酌着语句，却怎么也没法将她的童年阴影开诚布公地讲出来。

　　“总之我对不起三爷。”唐梨哑着嗓子，又保证道：“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弥补三爷。”

　　“弥补？”陆郁见她这样，反而笑了，“你怎么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