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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魂丘26 ...

  •   即使心中再有不甘,轻雪依然只能是这场阴谋之中的牺牲品。

      相比起在周宅之中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其实轻雪的内心也是有了一丝期待的,她期盼着这位王公子能将自己带出又一次沦陷了的火坑之中。

      一夜风流,轻雪半推半就的从了这位只见过一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王公子。

      第二日清晨,周乾哭天抹泪的表演了一番爱女失了贞操的戏码,惹得那王公子神情十分不快。

      跟着的随从个个黑着张脸挡在前面,轻雪只能窝在挂了幔帐的床榻上低垂着眉眼。

      “别闹了,”王公子厌恶的神情一闪而逝,让随从扔了一把银票到床上,最后只撂下一句话,他说,“本来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还装什么?”

      周乾的脸色瞬间发白,轻雪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昨夜还跟她抵死缠绵的男人,此时看她的眼神里除了决绝,竟是还带了一丝的鄙夷。

      指尖紧紧攥着被角,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扔过来的银票,他都不是自己沾了手的!

      王公子当日便离开了周宅,周乾将那一叠银票收起,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一笔没有赔钱的买卖。

      此后,轻雪在周宅里呆的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周乾看着这个被自己买回来的烟花女子也愈发的不顺眼了起来,想着不如联系个青楼再将其卖进勾栏院中,自己也能多落下些实在,家里头还能省下一张嘴要吃的饭。

      可就在此时,轻雪姑娘有孕了。

      她虽出身青楼,常年在一堆男人之间左右应付,但由于自己的才情机智,却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那日跟王公子的一夜,也着实是轻雪的初夜。

      怀孕的女子往往更容易焦虑多疑,可轻雪却一直尽量的抚平自己的情绪,她的孩子,一定要有一个跟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有了这个孩子,轻雪反而有了希望,每日里都把笑容挂在嘴角,阳光好时就到院中晒太阳,天气阴时就回房里看书,一边看,一边对着肚子里的小生命讲。

      周乾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不过转念一想,轻雪有了身孕也不算是一件坏事,若是周天依旧不肯娶妻,自己大可以对外宣称轻雪肚子里的孩子是周天的,一来周家也算表面上有了后,二来,他们这个地方本就偏远闭塞,周天终日里与男子混迹到一处若是传了出去,终归不会是什么长脸的事情。

      想到此处,周乾反而放宽了心,手里拿着王公子留下的银票心想,这孩子也不算是白养。

      怀胎十月,轻雪于冬日里最冷的时节,生下了一个男婴。

      婴孩儿刚出生的时候都是红彤彤皱巴巴的,眼睛闭着睁不开,鼻子一耸一耸的吸气,嘴巴里一边哭,手脚还要一边乱踢乱蹬。

      轻雪将儿子拿小棉被包好,搂在怀里爱怜的蹭了蹭。

      “此后,便只有你和娘亲在一起作伴了,娘亲是在云中城的深夜里生了你,那你便叫云深吧,轻云深。”

      轻雪身边最为贵重的物件便是王公子当初留下的一条腰带,许是他走的匆忙,许是他有意而为,不过轻雪认为,多半是第一个原因罢了。

      毕竟若是怀有越大的希冀,将来就会面对越大的失望。

      若是在泥泞不堪的世界呆的久了,自然便会悟出这么一番道理。

      轻雪将那腰带藏的深,生怕有一日被周乾瞧见了会拿去,毕竟,以她的见识,那腰带不是什么寻常商人家能用的起的。

      相安无事两年多,在轻云深能磕磕巴巴的背出第一首古诗的时候,周乾过世了。

      周宅里的主子,一夜之间从周乾变成了周天。

      轻雪很是战战兢兢了一阵子,生怕周天会将她们母子二人赶了出去,毕竟现如今她不能只顾着自己死活,还有一个和她骨肉相连的儿子要养,能呆在周宅里,怎么也会比在外面流离失所的好。

      可周天就好像是完全将他们母子二人遗忘了一般,连问都没有多问上一句,继续终日里跟府上养的书童小倌打的火热,并且由于没有了周乾的管教,愈发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轻雪每日里教儿子读书识字,天气够好的时候,便将他带到街上去逛逛,虽然在这偏远边境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市面好见,可轻雪终归是觉得男孩子不能整日里都呆在后院与一群妇人相伴。

      阳光明媚的小镇上,本来朴素萧瑟的街道突然变得热闹了些,被里里外外的仆从围在中间的公子眉目如画,轻雪愣了愣,揉了揉眼睛,终是移开了视线,像,但不是。

      她从那群谄媚的仆从口中听见的称呼是:世子爷。

      再看那人穿着,竟是与当日里来周宅的王公子有几分相似,黄色的外袍上裹了金色的边儿,领口的暗绣都透着贵气。

      轻雪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忍不住眼里就落了泪。

      你若是有如此的身份,又为何要将我们母子二人遗忘在这么一个角落里?

      就算我再如何轻贱卑微,云深也是你的儿子啊!

      轻雪瞬间想透了那自称是姓王的公子身份,王,黄,还算是押韵?

      自嘲的笑笑,便带着轻云深回了周宅。

      “娘亲怎么了?”小男孩仰起稚嫩的小脸帮轻雪擦了擦眼角的泪滴,“云深会听话,不惹娘亲伤心。”

      “娘亲没事儿,”轻雪忍了忍泪,将儿子搂进了怀里,“娘亲是被沙子迷了眼。”

      时间越久,心里的希冀也就越淡,留在身边的除了一根随着时光流逝而退了颜色的腰带,便只有一天天长达的男孩。

      这些年轻雪虽然过的苦,心里苦,但还是不怨的,她主动帮着宅子里的丫头老妈子做饭洗衣,用得来的微薄银钱供孩子读书,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踏实。

      比看人脸色卖笑,比终日惶恐不安,都踏实。

      一直到轻云深十岁这年,母子俩过的都还算安稳。

      轻云深早慧,又终日都跟着母亲与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混在一处,很知道如何察言观色。

      一日做完了先生要求的课业,轻云深便在院中玩耍,轻雪已经将自己所能挣到的所有钱财都拿来给儿子交了学费买了书本,所以轻云深平日里能拿来玩的东西也无非就是打个弹弓和个泥巴,并没有什么别的孩子手里玩的木偶小马。

      眼瞧着树上的麻雀抬了抬脑袋,轻云深一弹弓便打了过去。

      小孩子手上准头不够,这弹弓又是他随便寻了边角料自制的,就更加偏离了一些方向,直接打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周天“哎呀”一声向后退了退,刚准备破口大骂,就看见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自己,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忐忑。

      周天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的轻云深个头不高,眼神清澈如水,脸颊上有一些还没有退下的婴儿肥,嘴巴里一对小虎牙,眼睛像极了轻雪,略微上挑泛着桃花。

      周天玩味的笑了笑,径直去找了轻雪。

      “家主要云深去给你做书童?”轻雪听见这个从周天嘴里亲口说出的消息时就知道自己母子俩的好日子算是到了头。

      她来周宅十一栽,周天还是第一次同她说话,就连周乾离世的时候周天都没有搭理过她一句,并且每每遇见脸上都会显现出些不耐烦的神色。

      现在周天来找自己是为何意,轻雪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看上云深了,他要自己的儿子!

      轻雪往后靠了靠,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她知道云深的父亲到底是何身份,又怎么会让儿子给人当一个玩物伏低做小?

      而且,就算云深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有哪个当娘亲的能忍了这等事?

      轻雪思绪瞬间转了一遍,脑中纷乱不堪。

      “家主,”轻雪道,“此事可否让轻雪考虑一番?”

      “三日,”周天留下两个字,转身离了后院。

      三日,三日,轻雪默默念着,也差不多够了。

      当日夜间,轻雪便将轻云深叫到了身边,小声的跟儿子说着他父亲的事情。

      “云深听话,”轻雪说,“一路向北,便能到了黄国。”

      “你拿着这个珠子,”轻雪将当年“王公子”留下的那条腰带上最大的一颗珠子拆了下来放到儿子手里,自嘲的笑笑,你竟是连一个信物都不肯留给我。

      “黄国的都城魂丘,”轻雪道,“云深记住,去魂丘想办法进宫,找你的父亲...”

      “我父亲是谁?”轻云深仰起小脑袋问。

      “黄延清,”轻雪道。

      这些年她早已想的明白,来自黄国,张扬的穿着皇室外袍,腰带上都暗绣了金龙纹路的“王公子,”除了当年的黄国太子如今的黄国之主,还能有谁?

      可笑的周乾,竟然还想着算计这样一个人物!

      可笑的周天,竟是想将那人的儿子当做娈宠?

      “母亲不同我一起去吗?”轻云深问。

      轻雪摇了摇头,她知道,若是他们二人一起失了踪,周天不会就这么罢休,最终只会落得个谁也跑不了的下场。

      就算她也能跑出去,到了黄国,她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自己这种出身恐怕连人家偶尔留情的野草都算不上,早就被忘在了九霄云外,若是自己不去,凭着云深与他的血脉相连,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丝善待。

      那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云深舍不得母亲。”

      轻雪指尖在儿子脸颊的轮廓上细细描摹,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永远刻进心里。

      “云深乖,”轻雪道,“现在去睡一会儿,今晚就走。”

      深夜的凉风吹过脸颊,轻云深不由得就打了个哆嗦,他一人走在街上,手里拎着一个轻雪为他准备的小包裹,里面放了一套衣服,几个干饼,以及他们身上所能拿出来的所有钱财。

      那颗据说是父亲留下的莹润的珠子被轻云深贴身收藏,带着小男孩淡淡的体温,憧憬着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得到的父爱。

      越走越远,也就越走越迷惑。

      母亲今日的种种表现都很反常,轻云深终于从即将要见到父亲这个值得喜悦的消息里醒悟了过来,他的母亲,温婉贤淑的母亲,世上对他最好、最温柔,舍不得让他受到一丁点儿委屈的母亲,今日绝对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不肯跟着自己一起去找父亲,还让自己半夜三更从周宅后花园子里的小洞钻出去,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轻云深越想越觉得胸闷,越想越觉得不安,最后干脆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往周宅的方向赶了回去。

      从后花园子的小洞里小心的往里瞧,轻云深看见了一大帮子的家丁恶仆将他单薄瘦弱的母亲围在中间,昨日里被他用弹弓不小心射伤的男人正黑了一张脸站在中间,他说,“再问你一次,人呢?”

      轻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说,“走了,你这辈子也找不着他。”

      “将人扔进井里,”周天厌恶的看了一眼轻雪,语气轻飘飘的,说出的句子却让人心寒。

      一旁的家丁面面相觑,院子里围观的丫头老妈子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上一句,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又退,生怕这事儿会累及自身,恨不得跟轻雪早早的撇清关系。

      轻云深瞧的清楚,指甲早已经刺入了肉里,小小的少年,身量还不够高,胆子也不够大,却已经在心中埋下了一颗怎么拔也拔不掉的种子。

      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人心竟是脆弱的比纸还薄,那些个平日里跟他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姨娘婶子,此时一个个巴不得他的娘亲早些死了才好,自己才好脱身。

      亲眼瞧着母亲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扔进了井里,轻云深眼泪忍不住的就往下滴答。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最后一刻,他还能瞧见轻雪脸上是挂着笑的,她好像在说:云深,我的孩子,只要你无恙,娘亲便安心了。

      轻云深愣怔的在原地呆了许久,直到天更亮了些,街上的人也开始多了,他抹了一把早就哭干了的眼泪,头也不回的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这个仇,他轻云深记下了。

      有生之年,不死不休。

      少年稚嫩的背影仿佛在一瞬之间长大,变的更坚毅,也变的更坚强。

      云中城不大,继续往北就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轻云深将自己弄的好像路边乞丐,蓬头垢面满脸黑灰,他在城中打听了几日,方才寻着了一个要穿越沙漠去黄国卖货的商队。

      “能不能把我带上,”轻云深说,“我能抗东西,能吃苦,打杂的活计都会做,吃的也不多。”

      领队皱着眉思考了半天,最后问,“小兄弟,你要去黄国干什么?”

      “寻亲,”轻云深说,“我和母亲走散了,我们说好了要在黄国相见。”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却着实戳到了轻云深的泪腺,还只是个孩子的轻云深眼中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泪珠子,领队心中一软,点头应允了。

      轻云深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若是仅凭自己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本事穿越了这片沙漠的。

      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轻云深将轻雪为他准备的衣物都穿在身上,也无法抵御夜晚的寒凉。

      几个干饼早已经吃完,剩下的铜钱也花的差不多了,现今他只有一颗莹润的珠子还贴身收藏,这是母亲亲自交到他手里的,最后一样东西。

      大漠里的夜空极美,轻云深心想,就好像母亲的眼神一样光亮。

      商队带着货物,走走停停十分缓慢。

      轻云深耐心的跟着,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去搭把手,整个路上都十分有眼色。

      可眼看就要走出这片沙漠的时候,商队竟然遇见了沙匪。

      对面的蒙面大汉个个魁梧,手中拿着的砍刀也不像是玩具,都是开了刃的杀人利器。

      商队里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头脑灵活却没什么武力,此时遇见此等状况,首先能想到的也不过是破财免灾。

      “莫不是这小子是混进来的匪徒细作?”商队中一人瞪着轻云深,语气不善。

      少年将头低下,往后退了退,也不言语。

      “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将轻云深留下的领队叹了一句,最后道,“要不...你还是走吧。”

      轻云深又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他明白过来,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没有反驳和选择的权力。

      虽说整个沙漠已经过了大半,可剩下的路程即使是骑着骆驼也是要走几天的,轻云深身上无水无粮,如今又被商队抛弃,那么他即将要面对的,只有死亡一条路。

      还没有见到父亲,还没有为母亲报仇,他不甘心。

      少年倒下的时候是沙漠之中一天日头最高的时候,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能将人的意志烤化。

      轻云深从来没有如此的讨厌过阳光。

      已经一天水米未进,少年的嘴唇早就干裂出血,他不知道商队如何了,沙匪是否拿了钱财就肯放过众人一条生路,此时他也不想知道,只觉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也许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对不起,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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