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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魂丘27 ...

  •   如果剧情一直按照这个流程发展,那么蓝宣会认为,这轻云深的童年,的确是很值得同情的。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就在轻云深已经神志恍惚的时候,他尝到了久违的甘甜流进喉中,本能的嚅动嘴唇大口吞咽,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清水,此时在他口中是比蜜糖还要甜美的琼汁。

      萦绕在他身边的是一股好闻的蔷薇花香,让轻云深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是身处仙境。

      “好些了吗?”明媚的少年眼角含着笑,一手揽住了轻云深不让他摔下去,一手拿着一个精致的水囊给他喂水,见他睁了眼睛,便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我们遇见的急时。”

      这少年身上的衣料可真是柔软,轻云深手指挨上了他的衣角,不自觉的抓在手心。

      “公子,”少年身后跟着的随从却皱紧了眉,“您不必亲自做这些,交给我们便可。”

      “你们身上个个带着煞气,”明媚的少年道,“可别将人给吓坏了,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可是公子,”身后的随从道,“您身份尊贵...”

      轻云深小心翼翼的抬头瞧了瞧,在他们身旁不远的地方,还站着另外一个华服的公子,只不过揽着自己喂水的这个穿着蓝衣,笑的也和蔼些,后面那人却是穿着红衣,脖子仰的极高,一副恨不得鼻孔朝天的模样,后面依然也是跟了随从的。

      “庭柯贤弟可做完了这等救济弱小的善事?”红衣少年看上去比蓝衣少年年长一些,说话时故作深沉的问。

      “有劳觉非兄再等一等,”蓝衣少年听他语气也不着恼,只是温和的笑笑,继续给轻云深喂水。

      这一笑,便好似一眼万年的刻进了轻云深的心底。

      “你先多喝些水,”蓝衣少年道,“缓过劲儿来再吃东西。”

      “谢...多谢。”轻云深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十分狼狈,好不容易吐出的字句也沙哑难听,他有些自卑的往后蹭了蹭,不想让眼前的少年瞧见他这副落魄模样。

      “你怎么了?”轻云深细微的动作让蓝衫少年一顿,“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随从道,“把御...把郎中叫来,快给他瞧瞧。”

      就连出行都带着郎中的贵公子吗?轻云深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一把黄沙,不知道为何就为这天差地别的身份而犯了别扭。

      “我说你行了啊!”远处的红衫少年语气不满,“咱们不过是出来转转,若是见着一个快死的就要像你这般献爱心,我们几时才能回去?”

      说完了这句还不算,他又加了一句更加刺耳的,“不过是个贱民,死也就死了,能碍着你我什么事儿?”

      不过是...一个贱民吗?

      轻云深手指抓的更紧了一些,粗糙的沙粒磨进掌心,擦出一片血痕。

      自己的母亲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宝贝儿子,在那人嘴里也不过就得了个死也就死了的贱民的评价。

      若是自己今日真的死在了这里,恐怕他们这些生来富贵的公子哥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说不定还会暗自骂上一句晦气,怪自己死的不是地方,污了人家的眼。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娘亲,你所珍惜的,用了命去爱护的,在旁人眼中,竟就是这般的轻贱。

      “你别这么说,”蓝衫公子语气温和,“也用不了我们多久的时间。”

      “哼!”红衫公子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多说,干脆让随从就地搭了个帐篷出来给自己遮阳。

      蓝衫公子喊来的郎中从里到外事无巨细的给轻云深检查了一遍,最后抹了把汗道,“公子,这位小公子只是累的脱了力,又水米未进,调养几日便会恢复,无甚大碍。”

      “多谢!”蓝衫公子礼貌的拱了拱手,那郎中赶紧错开身躲了过去,直道不敢。

      轻云深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位公子恐怕不止普通的非富即贵那么简单,再看他们穿着打扮,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测。

      红衫公子方才喊蓝衫公子庭柯贤弟,轻云深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庭柯,是姓蓝的吧。

      稍作休息之后,轻云深感觉好了许多。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活跃好动,轻雪又将他养的极好,平时即使自己再如何困苦也绝不会让儿子吃不好穿不暖。

      所以轻云深的身体底子还算不错,补充了水分,又吃了些东西,便已经恢复了大半。

      蓝衫的少年笑的更加温柔了,他亮闪闪的眼睛就好像天边的星辰,在轻云深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你是要去黄国吗?”蓝衫少年见他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丝红润,干脆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没有红衫公子那么多的讲究,就这么席地而坐双手抱着膝盖,看向他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嫌恶神态。

      轻云深仿佛被晃了神,只是弱弱的点了点头,却不敢抬眼去瞧对面的人。

      “那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蓝衫公子道,“刚好我们也要去黄国...嗯,做生意。”

      轻云深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感慨自己莫名得来的好运同时也暗自觉得这位蓝衫的公子真是很不会撒谎,随口说出的理由都是这般的敷衍。

      看上去不过是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却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笑起来的时候温暖和煦,说了假话的时候脸颊会有些发红,再接下来说出的句子都会不自觉就有些慌张。

      轻云深觉得心中一暖,嘴角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说,“好,多谢。”

      蓝衫公子身后的随从脸色更黑了,其中一人道,“公子,这样恐怕不妥。”

      “我们总不能将他自己扔在这片荒漠里,”蓝衫公子说,“反正也走不了几天了,无妨的。”

      远处的红衫公子此时双手枕在头下,一双长腿弯曲着翘起,脚尖轻轻的晃悠,一上一下的带着丝少年的顽皮,嘴角抿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轻哼了一声道,“日后你莫要后悔。”

      果然,他一语中的,这便成了蓝庭柯此生所做最后悔的一件事。

      大漠里的日子虽然艰苦难熬,可轻云深如今搭上了这么一个顺风车,与前面所走的路程相比已经算是云泥之别。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再次回想当时情形的时候,都忍不住怀念骑在骆驼上的那片大漠风光。

      伴随着驼铃的声响,一队人一路向北。

      快要走出沙漠的时候,那两位公子却都将随身穿的衣物换做了平常式样,显得比最初相见时低调了许多。

      轻云深对自己内心的猜测更加笃定了一些。

      刚走出沙漠遇见的第一个小镇,红衫公子就不耐烦的要求将轻云深独自留下,蓝衫公子此时点头同意,留下了一把金豆子放在轻云深手里,想了想,又从随从手里拿来了一把铜钱给他,笑容依旧和缓如初,他说,“你自己要多当心,咱们后会有期。”

      眼前的人影渐行渐远,轻云深许久都未能拉回自己的情绪。

      将那一把金豆子放到母亲为他缝制的小荷包里贴身藏好,轻云深面上的表情更加坚定了一些。

      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和你一样的高度。

      从边陲小镇到都城魂丘还有一定的距离,轻云深手里有了钱财,心中存了希望,走起来便更加一往无前。

      继续向北。

      当巍峨的城墙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少年心中所涌现出的情绪竟是从亘古传出的苍凉蓬勃。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庄严肃穆,仅仅一座城墙,就足够将他以往的见识碾碎践踏。

      仔细定了定神,平复了心中狂跳不止的情绪,轻云深肃穆的、怀着顶礼膜拜的虔诚迈出了踏入魂丘城的脚步。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守城的官兵露出一个厌恶的神情,冰冷的铁甲阻挡在轻云深前方,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崩塌,他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小声的、糯糯的说,“我不是叫花子,我是进城来寻亲的。”

      “寻亲?”那官兵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声肆无忌惮。

      轻云深很快的调节了一下自己情绪,学着蓝衫公子随从那般躬身一礼道,“是的,寻亲。”

      旁边的一名官兵过来拉了一下先前发笑的,小声说,“你为难这么一个小孩子干什么?既捞不着什么油水,也不像是细作,放进去就得了,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发笑的官兵撇撇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推搡了轻云深一把,终是将他放了进去。

      少年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养出些面不改色的气度。

      守城的官兵恍惚间就觉得,眼前的少年是有那么一丝不一样的,却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魂丘城实在是太大了,比他出生的云中城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

      仅仅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街道,就能让他眼花缭乱。

      轻云深在魂丘城里足足呆了三天,才打探出来永延宫到底在哪个方向。

      轻云深用蓝衫公子留给他的一颗金豆子买了一身还算体面的衣裳,七拐八绕走了好多冤枉路以后终于看见了永延宫的大门。

      恢弘、瑰丽、庄严。

      这便是他对这座宫殿最初的全部印象。

      无论以前读的书里是怎样的描写,都抵不过亲自一眼来的震撼人心。

      这...便是他父亲住的地方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父亲,黄国最有权势的男人,要将他和他可怜的母亲留在那样的一个地方?

      过最下等的生活,供人驱使?

      紧紧的攥着掌心中那枚温润的珠子,轻云深一步一步的往这对他来说比梦境还不真实的宫殿中走去。

      “哪里来的臭小子!”守宫的侍卫挡在少年面前,语气冰冷,带着一丝恶狠狠。

      轻云深微笑,将那珠子递了上去,“麻烦请将此物交给国主。”

      珠子莹润通透,不管是款式还是大小都是皇室才能用的规格,侍卫不敢怠慢,急走了两步进了宫门。

      永延宫中热闹非凡,黄延清与端孝皇后坐于上首,文武百官分列而下,今日是太子的冠礼。

      侍卫将珠子递上来的时候黄延清不由得就皱了眉,努力的想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出去寻欢作乐竟然留下了这等东西。

      端孝皇后将珠子拿过来把玩了一番,道,“等太子冠礼结束,将人带到后宫。”

      黄延清也未多言,实在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这是太子腰扣的规格,”端孝皇后小声说了一句,“想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黄延清被提醒了一句,突然就想起了一副团扇掩面,眉眼含笑的画面。

      被尘封在记忆中的女子纤瘦莹润,有一张绝美的容颜。

      “陛下想起来了?”端孝皇后将珠子还给了黄延清,“看来真是确有其事。”

      黄延清将那珠子随手放在了一边,轻雪母子当宝贝一样护着的东西在他眼中不过是枚遗失了的旧物,丢了不会心疼,找到了也没有惊喜。

      轻云深在永延宫外耐心的等着,那侍卫回来说了,让他等。

      既然父亲说了等,那好歹也是会等出个结果来的。

      从正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夜幕,赴宴的大臣们走了一波又一波,守宫的侍卫换了一班又一班,直到弯月挂上树梢,漫天繁星闪耀,依旧没人来宣他觐见。

      少年站的笔直,也许腿脚早已经麻木不堪,但他依旧眼神清亮。

      月升月落,星明星灭。

      站了整夜的少年看见天边发白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掉落了一滴眼泪。

      只有一滴,就被他忍住了,神情坚毅。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太阳越来越高,轻云深知道,新的一天来了。

      就在守宫的侍卫已经快要将轻云深轰走的时候,宫里面终于传出了消息,端孝皇后宣宫外的少年觐见。

      魂丘的天气,可真冷啊!

      少年紧攥的手掌里浸满了冷汗,随着内侍每走一步腿脚上传来的都是痛彻心扉的撕裂之感。

      金碧辉煌的永延宫里每一处都透着庄严,轻云深一路被带到了后宫,坐在上首的女子发髻高挽,珠翠环绕,眉眼流转间是说不尽的柔情。

      “你就是陛下留在外面的野种?”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说出来的句子却刺人心肺。

      轻云深不语。

      “也罢,”女子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

      有那么一刻,轻云深甚至都不恨她先前的语气态度,刀子嘴豆腐心,能将自己留下,至少说明她还是心软的。

      可紧接着那女子便又说了一句,“留在身边使唤,总比流落在外要让人放心。”

      他自己的父亲,连见都未见上一面,就被一个后宫的女子嘴里随意吐出的一句话,定了命数。

      在永延宫里当牛做马,轻云深又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寄人篱下。

      被他母亲奉若神明的父亲,从未要求见过他一次,就好像完全将他这个人遗忘了一般。

      开始的时候,宫里的下人都对他能躲则躲,毕竟小道消息听的多了,这位可是陛下的儿子,即使是私生子,也不是他们这些个下人所能惹得起的。

      但时间一久,众人也就看出了些苗头,陛下对这个私生子,是完全不当一回事的!

      不仅从未召见过,就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宫里面善于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见了这副局面,私底下的流言也就多了起来,起初还说的隐晦,避着些轻云深,时间久了便也不当一回事,甚至还专挑轻云深路过的时候说,一句句的直戳心窝子。

      “听说他亲娘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陛下又怎么会将这么样一个人放在心上?”

      “可不就是!虽然陛下如今还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黄氏的族谱。”

      “到如今也没有提出给他改了姓氏,啧啧啧,要是我早就知趣的有多远走多远,还在这儿讨什么没趣儿,真是丢人现眼!”

      “现如今就连娼妓之子,也妄想能进入皇室了!”

      “说是自不量力都算是抬举了他!”

      轻云深淡定的路过,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紧握的拳头很好的掩在了宽大的袍袖之中。

      他在永延宫中呆了五年,这一切早已经听的习惯。

      “喂!”一个低等的宫人喊他,“那个谁,过来一下!”

      轻云深脚步微顿,走了过去。

      “喏,”那宫人脸上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把这个倒了去。”

      地上放着的是从东宫撤下来的御膳,大大小小的食盒加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几个。

      轻云深一个一个的拎起来,一趟一趟的将里面还未动过几口的食物倒掉。

      那都是些他这辈子也未曾尝过的精致餐点。

      “你看他那表情,一副没见过世面模样!”

      “可不是吗,就算是太子吃剩下的东西,恐怕也是他这辈子都尝不了一口的!”

      “啧啧啧,想想陛下的私生子让咱们这么样的驱使,我心里就莫名的高兴!”

      “你可算了吧,陛下何时承认过有这么个儿子了?被我们驱使的明明就是个娼妓之子。”

      经过五年的沉淀,少年的身量已经长高许多,心性也被磨砺的更加坚韧,埋在内心深处的种子也更加牢固。

      今日一切的隐忍,都将成为日后一朝的爆发。

      又过了两年,黄国太子黄舟遥纳郑氏为太子妃,红蓝两国皆派使者来贺。

      远远的看着那位从宫外走来的蓝衫公子,轻云深觉得恍若隔世。

      是他!自己当年果真没有猜错,蓝庭柯。

      七年未见,当年的少年早已经变成了如今的翩翩公子。

      眉眼依旧和煦如画,待人时自然便先柔和了三分,唇角勾起的笑意比七年以前更加稳重了些,却还是掩不住一丝的俏皮温柔。

      轻云深猛然间瞧见日日回想的笑颜,觉得眼前一切都好似梦境一般不真实。

      在轻云深的有生之年,只有两人真心待他好,一个是他的母亲轻雪,却被人投进了冰冷的枯井香消玉殒,直到现在也不能入土为安,另外一个便是这眼前的少年,蓝国的皇子,蓝庭柯。

      早在十岁那年便埋进心中的种子生根发芽,落魄的少年轻云深握紧了拳头,默默退到了人群之后。

      还是不愿让他瞧见,自己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啊!

      “你干什么去!”永延宫中随便的一名太监内侍都能对他呼来喝去,轻云深垂手停下,不再动作。

      “天天毛手毛脚的像是个什么样子!莫不是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了不起的金枝玉叶?要是冲撞了红蓝两国来的贵人,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轻云深闭语不言,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蓝庭柯听见这边的呼喊皱了皱眉,往过走了几步,轻声细语的口气让轻云深如沐春风,他说,“没有什么关系的,你莫要将他吓着了。”

      内侍连忙应了两句,看着蓝庭柯的背影走远,心想你个娼妓之子今日还真是遇见了贵人!

      红觉非跟在蓝庭柯身旁,不咸不淡的跟了一句,“庭柯贤弟还是这般的爱管闲事!”

      蓝庭柯笑着摇了摇头,跟他一起走进了永延宫中。

      只这匆匆的一眼,便重新燃起了轻云深内心深处的希冀光芒。

      一年以后,黄国端孝皇后病故,太子妃郑氏诞下一名女婴,取名黄清扬。

      再过一年,太子黄舟遥也一病不起,仅仅过了七日,便撒手人寰。

      黄延清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两鬓间的白发清晰可见。

      在丧妻丧子之痛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让这位早已经不再年轻的国主一病不起。

      国主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如今太子亡故,国主也深陷病魔,整个黄国的将来到底要如何才好?

      太子妃虽然又有了身孕,但是男是女还不好说,更何况即使是郑氏诞下一个男婴,整个黄国又怎么能交于一个婴孩之手?

      朝中的老臣,驻守的将军,凡是手里有些权力兵马的都在观望着这一片局势,并且蠢蠢欲动。

      黄延清终于是想了起来,自己是还有一个儿子的!

      将轻云深匆匆的宣到了身边,这是七年以来他第一次见这孩子。

      轻云深的眉眼像极了轻雪,眼中的坚毅却是随了黄延清的。

      病榻之上的国主面色是不健康的苍白,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对着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却无比陌生的孩子道,“黄国将乱,要如何应对?”

      “攘外安内,肃清朋党。”轻云深答的不卑不亢。

      黄延清点头,当场便宣了钦天监来挑选黄道吉日,让轻云深认祖归宗。

      此后这名命运多舛的少年,正式改名黄云深。

      黄延清的用意十分明显,他只是需要一个正大光明,并且可以稳住国本的过渡者而已,这点他自己清楚,黄云深也清楚。

      五个月以后太子妃郑氏冒死产下了一名男婴,黄延清龙颜大悦,亲自取名黄知秋,并且当场赐字云卿。

      黄云深感受到了来自他父皇越来越重的压力,仔细的想了整整三日,他终于是想明白了子嗣对于一个国君的重要性。

      以他的聪明才智这本是不用细想都能明白的事情,他只是不愿承认,甚至对自己动了这个心思而感到厌恶。

      一场有意无意的醉酒,在当时已经负责监国的黄云深临幸了贴身伺候的宫女,这女人也算是争气,竟然于十个月以后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黄延清心里更加高兴了,人老了,就喜欢儿孙绕膝。

      黄云深随手将两个孩子交给宫中的奶娘带走,再看向那宫女时眼里是说不出的厌恶。

      “产后出血,”黄云深淡淡的说了一句,“这理由还算不错。”

      宫女虚弱的睁了睁眼睛,还没有听清楚他嘴里说了什么,就被一股无边的黑暗所掩埋,再也未见过光明。

      “抬出去,”黄云深喊了内侍,本想说扔了,最终开口的却是“厚葬”二字。

      没有名分,没有封赐,为他生了一双儿女的女人到死不过是得了这么样的两个字。

      时间过的飞快,黄云深已经逐渐掌握了整个黄国的权柄,黄知秋却一天天的长大了起来,这是黄延清亲自带出来的孩子,将来要如何委以重任自是不言而喻的。

      在这个国家任劳任怨六七年,自己却连一个太子的名头也得不到,若说黄云深这样的人心中没有怨恨,那自然是个笑话。

      他终归还是嫌弃了自己的出身,嫌弃了自己的母亲。

      即使自己的母亲已经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已经那么卑微的对他,他却还是嫌弃的,发自内心,嫌弃到了骨子里。

      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挂上弯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曾经的少年侧脸。

      黄云深让内侍将黄知秋带去了奶娘屋里,看着龙榻上躺着的苍白男人,嘴角挑起一个决绝的笑。

      “父亲,”黄云深说,“您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哥哥,您最疼爱的太子殿下,是被毒杀的吧?”

      黄延清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黄云深,“你...你说什么?”

      “我说,”黄云深笑着道,“是我杀了他啊!无色无味的毒药,还真是不好寻呢。”

      语气温柔,就好像是在说“父亲,要吃饭了。”

      “还有呢,”黄云深仿佛觉得不够,“您最爱的妻子,我的嫡母,母仪天下的端孝皇后,也是我亲手送上路的呢!”

      “你!”黄延清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你个逆子!”

      “反正父亲大人也从未将我当成儿子,不是吗?”黄云深将窗户关了一扇,嘴里喃喃自语道,“要下雨了呢,这种天气里,最适合死人了!”

      一道惊雷霹过天空,掩盖了黄延清绝望的低吼。

      永延宫中,一夜之间,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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