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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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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候,萧伯翰身旁的小厮又来了葳蕤轩,说是老爷有重要的东西要他亲手交给四小姐。
青梨撇着嘴也不敢多说什么,原本想着趁小姐还没过手瞧瞧老爷究竟送来了什么好东西,不曾想这小长随防她防得紧。
“晓得了,晓得了,小姐在屋里看书,你且等等,我这便进去通报。”
那小厮乖巧得很,倒不愧是萧伯翰身边的人,双目垂着,一点也不多看,面上更是半点表情也无。
繁星打了帘子,元娘扶着她的小臂,向小厮道:“爹爹念着女儿,女儿不胜欣喜,烦请你回去禀告爹爹,就说元娘一定不负爹爹期望。”
青梨一头雾水,也不知元娘究竟在打什么哑迷。
这几日小姐的举动可真是奇怪极了,好似做什么事情都刻意避着自己似的,可小姐一直拿她当自己人,事无巨细都与她说,何以跌了一回水便会变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想起小姐数日来对自己态度,还是如常一般的亲厚,青梨摇了摇头,将先前的猜想抛诸脑后。
那小厮送到了东西便赶着回去复命。
春雷阵阵,头顶乌云聚拢,瞧着是要下雨了。
“小姐,我去吩咐她们将东西收收,外头还是冷的,昨日王嬷嬷送了上好的银屑炭,可要燃起来?”
人都说倒春寒倒春寒,寒起来那是冷得透彻,元娘素日来畏寒,自然是要生炭火的,况且现下日子好过了,再也不用生那些个呛死人劣炭。
她摆摆手,示意繁星将炭从耳房取来。
“青梨,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去督促着她们干活,莫要偷懒耍滑,叫我那些个东西淋了雨水。”
元娘如此说便是想打发掉青梨,她要将萧伯翰送来的东西藏好,便不能叫任何人瞧见,尤其是青梨这受了大姑娘恩惠的奴婢。
打发了身边的人,元娘才捧着小厮送来的盒子进房。
兴许是方才出来时不慎熄了烛火,屋子里昏暗得很。
光亮转至昏暗,陡然间生出些许昏沉之意,元娘轻轻拍了拍额角,想扶一扶桌子,只是还未走到桌边,脖子上便架上一个冰凉凉的物什。
“别出声。”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元娘低头下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柄透着寒芒的短剑,那短剑一看便知是浸淫血雨,细嗅之下还有点点腥味。
“阁下放心,小女子很是惜命,有什么要求大可提出,一切俱好商量,只不过我身份低微,只怕未必会有求必应。”
外头的天越来越阴沉了,屋子里又不透光,更是黑暗,无论是挟持者还是元娘自己都瞧不清彼此的面庞。
“小姐,炭拿来了。”
他低声道:“让她走。”
元娘不敢违抗,语气淡然道:“繁星,我饿了,你去做些小食来。”
“是,小姐。”而后便是炭盆被搁在地上的声音,紧跟着是繁星离去的脚步声。
匕首稍离了元娘的脖颈,那挟持者却不知为何发出一声轻笑。
元娘认得这声音。
镇国公景勖,太子恨入骨髓的人。
“母后说小舅舅的声音最是好听,京中姑娘十有八九莫不倾慕。”太子曾如是说过,此后元娘便刻意留心。
景勖大权在握,官爵加身,京中炙手可热,莫不得意,可细数起来,却也还不过二十四春秋。
年少得志,最是鲜衣怒马。
连那时的元娘瞧着景勖也生生瞧出了一团子花团锦簇,没得叫人心生向往,只是太子告诫她:“小舅舅皮囊甚好,可皮囊之下,你晓得是什么?”
她起先不信,可后来景勖逼宫造反,不过数年之间,将老皇帝逼得高卧龙榻,缠绵不起,短短时日便心忧而亡。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倘若前世叫她再苟活几年,也许真能瞧见江山易主,或许届时杀她的人就不是徐柔了,而是景勖赐的三尺白绫。
“你倒镇静,不像个深闺小姐。”景勖轻轻笑了,虽是低沉,却也还比她往常听过的男人的声音都要好听。
脖子上的东西移开了,便知晓他是将刀子收回鞘了。
只他仍离得很近,换了双指掐在她脖子上,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脖颈,没来由地带起一阵颤栗。
指腹的薄茧就抵在她喉口,只需稍稍用力,她这一世的筹谋便尽化泡影。
元娘咽了口口水。
“阁下找到此处定不是巧合,我方才说了自己是微贱之人,在这萧府之中无足轻重,阁下便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不若你我相安无事,可保太平。”可惜景勖恍若未闻,手上的力气未卸半分。
“阁下是做大事的人,定也不想折损在小小的萧府中?”元娘下了一剂猛药。
果然,景勖起了兴致:“你怎知我是做大事之人?”
他既如此问了,元娘也只得硬着头皮自圆说辞:“阁下狼行虎步,步下生风,遇此险境依然镇定自若,想来并不是寻常的习武之人。”
景勖轻笑。
半月前景勖从马上跌下,便一直疑心是太子暗中捣的鬼,而这萧伯翰素日里想攀龙附凤,没准是他向东宫递的投名状,景勖今日便是为此而来的,只不过走的不是正门,手段也并非光明。
只是他没想到萧伯翰这样的文官竟在家中养了许多好手,他还未行到萧家书房便被他的护卫发现了。
万般无奈之下,便一直北走,直瞧见这个小院子。
是萧家后宅的院子,想来里头住的不是萧伯翰的妻妾便是他的女儿们。
如此便好控制许多。
他不知怎的起了玩心,竟也想逗一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庶女,便刻意凑到她颈间,循循善诱:“那你想不想见一见我的庐山真面目?”
果不其然,那小庶女当即便吓得动也不动,艰涩地回了个:“倒......倒也不必了吧......大可不必......”倘若真见了他的真面目,只怕明日的太阳她是无缘得见了。
景勖收了匕首,电光火石间便转至屏风后,却也不走,反而坐在了她的床榻上,好整以暇道:“我相貌丑陋,不见也罢。要下雨了。”
意即,他得等雨过了才能走。
行吧,他是金贵的镇国公,想来也是不愿淋雨的,她这个小小庶女又有什么权利反驳呢,且她现在一条性命尚且还寄存于他手,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瞧你的样子,似乎不甚乐意。”他继续攀谈。
她怎么乐意得起来,大家闺秀最重名节,闺房绣榻这等私密之地怎可容外男践踏,只是如今......时运不济,她可不想惹怒了这位杀神。
若是换了旁人,她怎会容忍至此?
元娘强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担心阁下的安全。”
“口是心非。唔,屋里好冷,你家丫头不是刚送了炭来,你去给爷燃上。”景勖吩咐道。
一个大男人还会怕冷?
你不是堂堂镇国公吗?竟然也怕冷?
景勖又继续道:“你不取炭,外头的人瞧着,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原是这样,元娘偷眼望去屏风后面,知晓屏风之后的人必然也在堂而皇之地观察着自己,是以并未露痕迹。
景勖虽坐于榻上,可身姿挺拔,便是望着就叫人有些许畏意。
元娘收回了视线。
炭盆就放在门口,只是颇为沉重,元娘身子素来孱弱,自搬不动这盆炭,只能弯着身子将炭盆拖进房间,却又听见了景勖的一声笑。
“你这女子,颇粗俗。”
这可真是......可真是!
若不是这厮突闯闺房,以利刃相逼,还不肯走,非要在这里避雨,更可恶的是竟然使唤她烧炭,她至于出这么大一个丑吗!
罪魁祸首却笑得痛快。
元娘五内翻腾,气血上涌,恨不得踢到眼前的屏风,将那炭盆扔在景勖头上。从前萧慎珍多番为难,处处针对,她都不曾皱眉生气,可如今却叫一个未曾谋面的镇国公给气得差点破功!
元娘深吸了口气,从箱笼中取出一小块香炭置于炭架上,以火折子点燃。
“你要熏香?熏什么香?怎么不燃炭?”大齐富贵人家多有熏香雅好,可是景勖却偏不爱附庸风雅,一向最是讨厌熏香之味。
元娘轻牵嘴角。
镇国公不喜熏香,此事少有人知,可偏偏太子便是其中的一个。
前世太子宴请景勖,更是多次燃点浓重的熏香,景勖当时的脸色,元娘至今都还记得。
元娘做完了所有的功夫,轻轻扇了扇熏香小炉,香气便冉冉而出。
景勖却未如她所料,立马甩袖走人,反而问她:“你燃的是丁香?丁香甚好,可以去忧化闷,纾解滞涩。”
不是说镇国公寡言少语,冷面冷心的么?怎么今日话这般的多?
元娘不爱搭理他,索性坐在桌旁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