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渣前夫他舅》遥舟无据

4、第 4 章

　　萧慎珍替萧慎宝求情，打得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念头，推亲姐妹下水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萧家三姑娘心狠手辣残害同胞，往小了说不过就是姐妹间的龃龉。追根溯源，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在元娘这里，只要元娘松了口，一切都迎刃而解。

　　而萧慎珍才是背后的主谋，只有此事真正消弭于无，她才能高枕无忧。

　　前世的元娘感念于萧慎珍的“恩德”，想着终归是自家姐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萧慎宝的脾气火爆，又有钱氏撑腰，得罪了她，自然免不了被钱氏报复。

　　出于这样的思虑，她终究还是同意了。

　　可这一回她仍打算同意，但却另有考虑......于是元娘咬着唇，话语中有些不情愿：“大姐姐......你都这样说了，三妹妹终归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比我和二姐这些庶妹，到底是不同的......我是碍于你的情面，若是三妹妹再犯我，爹爹那里，只怕没人瞒得住了。”

　　萧伯翰素日来政务繁忙，鲜少管后宅的事，可若是涉及门庭家风，他便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慎珍自然也知道自家父亲的秉性。当即便拉着元娘的手，一口一个好妹妹地承诺道：“那是当然的，三妹妹已被母亲罚去祠堂跪着，自是再不敢对你怎样了。”

　　元娘笑道：“如此便好。”

　　只是萧慎宝的脾气，旁的人不明白，元娘素来是最清楚的。

　　倘若无人煽风还好，若有人在背后嚼了什么舌头根子，一撺掇一激，只怕萧慎宝什么糊涂事都做得出来。

　　萧慎珍吩咐青菊将带来的东西与青梨一同收拢好，便依依不舍地同元娘道了别，临走前还惺惺假意地与她道：“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二人间相互道了别，元娘回了屋子，脸色才冷下来，瞧着那堆堆放整齐的“礼物”，心思一动，将青梨唤了进来：“青梨。”她拉过青梨的手，指着礼物道：“你跟了我许久，我早已拿你当妹妹般对待。只是这些年我却连件像样的好东西都不曾与你，是我的疏漏。只你也知道咱们葳蕤轩穷困潦倒，我远不如三位姐姐那般富足，府上人情冷暖，咱们都是知道的。如今大姐姐怜惜我，送了这许多好东西来，我想着，这些日子我生病在床，多亏了你照顾，这燕窝我瞧了，是好东西，最是补身体，你拿一些回去用吧。”

　　萧慎珍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珍品。

　　燕窝此物，亦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姐吃得起，元娘虽为萧家四姑娘，可并不得宠，自然吃不上这些好东西，连带着青梨也只有艳羡旁的小姐公子的份儿。

　　听了这话，青梨当即便是喜上眉梢，喜不自胜地连躬了两身：“多谢小姐，奴婢愿为小姐今生肝脑涂地，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元娘温温一笑：“我怎么舍得让你当牛做马的，快别说了。”

　　肝脑涂地，人人都会说的话，有奶便是娘的，不是人，是狼。

　　乔家寿宴渐近，乔府上下一片热闹，老太太是皇后亲姑母，乔嘉又有了暗中相看的凤旨，是以这寿宴必是要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不仅叫老人家高兴，还得让宫里的人高兴。

　　乔家主母还特地请了江南顾家绸缎庄的人进京来剪裁衣裳。

　　葳蕤院一贯是静悄悄的，元娘不爱说话，院子里的人又少，就更加静默了。往昔萧慎宝来找茬时常常嘲讽她们这院子是个“死人院子”，活像座坟墓，还冷飕飕的。

　　思及前尘，元娘手下没了分寸，一时不慎扎着了食指，她吮着血珠子，仔细查看绣绷，看是否染上了血迹。

　　“小姐，都扎着手了，您怎么还笑呢！快给奴婢瞧瞧！”

　　青梨做事一向懒惫，此刻大中午的也不知在哪里偷懒，说话的自然不是她。

　　那丫鬟的脑袋深深埋着，只一心一意地处理着元娘手上的伤口，看不到脸。

　　她失笑道：“不过是扎了一下，你这么紧张作甚。”

　　小丫鬟却道：“十指连心，再小的伤口也会疼的。况且......小姐是金樽玉贵的人，奴婢怎能不紧张？”

　　金樽玉贵？在这拜高踩低的内宅之中，竟也有人觉得她精贵。

　　元娘摇摇头，等那小丫鬟抬起头头来，她竟有些愣怔。

　　怎么能不愣怔呢，那小丫鬟正是柳氏院里的青如，从前柳氏还得宠时曾在人贩子手上买回来两个孩子，一个是青梨，另一个就是青如。

　　因这两个孩子与元娘年岁相当，是以从进府起便被送到了元娘身边，陪着她长大。青梨伶牙俐齿会讨主子喜欢，青如嘴笨心却细。

　　可是那时元娘年少痴傻，听了青梨的谗言，觉着青如包藏祸心，竟想将她赶出府去，还是柳氏出面才留下了青如，可自此之后，青如便离开了葳蕤轩，回了柳氏身边伺候。

　　后来元娘出嫁，被太子深藏于东宫，算起来，两辈子已有快二十余年未曾见了，可不是恍如隔世。生还有再见的机会，实在是老天恩赐了。

　　她心中过意不去，只好小心地问了句：“青如......你过得可好？”

　　“姨娘好，奴婢也好，只是奴婢时常想起同小姐年少作伴的那些日子，有些恍惚，听闻小姐您前些日子落了水，姨娘心里挂念，特派了我来照顾小姐。只是姨娘知道消息得晚，小姐自己先挺过来了......”话越说越有要哭得的征兆，元娘知道，大约是因为自责。

　　青如在责怪自己没能在小主子最为需要的时候守在她身旁，即便她已被唾弃。

　　年少作伴，就在这葳蕤轩中，数千个日夜的陪伴安慰，这些对有的人来说不过是匆匆岁月，可对有的人却是意义非凡。

　　青如是最重情义的，不愿同青梨一起诓骗主子，落井下石。若非如此，青梨也不会一心想着排挤她了。

　　青如小心地替元娘包扎好，就立即将手缩了回去——前世元娘不喜欢自己碰她。

　　可这回元娘攥住她的手道：“青如，我对不起你，你可还愿回来？”

　　青如却是如遭雷劈，元娘见状悻悻地埋下脑袋，心中悔恨不已，她怎么会愿意再回到自己身边呢？当初自己那般的狠心，直逼得青如走投无路，自己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么一番话的？

　　“青如我......我......你若不愿，我是理解的，我只求你不要恨我。”

　　青如闷着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半晌才道：“小姐，今日天色晚了，姨娘那儿还需要奴婢，请容奴婢告退。”

　　她是在躲着自己的话。

　　元娘心里明白，也不奢望着一时半会能叫青如相信了自己的真心，于是道：“既是如此，你且快回，顺道替我向姨娘问个安，我......甚思念她。”

　　前世的元娘可一次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总是对柳姨娘不闻不问的，便是柳姨娘叫人来瞧瞧她的近况，元娘也少有理睬的。

　　青如也是愣怔了一下，随即道了告退，便跌跌撞撞地走了，元娘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不禁想起了些许小时候的事，悄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天色渐晚，凉风更甚，元娘站在廊上，冷不丁地冻了一哆嗦，急急往屋里去，自己点了灯，披了件衣裳，坐在烛光旁，看着屋内昏黄的灯光与不甚华美的摆设，竟生出些许暖意。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朱颜易老，可她上辈子还未曾辞镜便香消玉殒，两世为人，也并没有什么重生的欢喜。

　　她的生，是为了旁人的死，这是她这辈子的宿命。

　　晚间用饭时，外头伺候的小丫头嚼起了舌根，一个说：“三姑娘今日被罚了祠堂你可知晓？”

　　另一个道：“我方才路过祠堂正见着青阮扶着三姑娘从祠堂里出来，咱家三姑娘自小那是金尊玉贵疼着的，哪儿受得了这个苦，我瞧着那膝盖不过跪了一下午，竟是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呢。”

　　葳蕤轩里的丫头素来这般胆大，前世的元娘属实将自个儿活成一个包子，真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不看不听，是以葳蕤轩的丫头也便真拿元娘当作个聋子，什么话也不知道避讳着。

　　这倒间接成全了元娘的计策了。

　　她搁下双箸，吩咐了青梨几句话，不一会的功夫，青梨便冲进院子里，指着方才那两个说闲话的丫头嚷道：“小姐喊你们进去呢。”话里带了十足的幸灾乐祸。

　　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元娘不过问了句：“叫什么，多大了，爹娘是哪里人？”

　　两个丫头登时被吓得慌不迭地跪倒在地上，“砰”得磕在地上，用了十足的力气，元娘笑道：“怕什么，我就随便问问你们，磕得疼不疼？快站起来吧。”

　　话是这么说，可两个丫头没一个敢僭越的，做下人的，就得时刻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连葳蕤轩这样败落的庭院里的丫头也是十足的鬼心眼，早听出元娘这话里颇有笑里藏刀的意思。

　　若是真如她所言，才是不敬，才要倒大霉。

　　元娘咳了咳，青梨扫过那两个丫头伏着的背脊，拖长了音调：“小姐叫你们起来，还不快站起来回话，非要拖到大夫人手下的嬷嬷那里去教导教导么？”

　　大夫人手下个个严厉，尤其以教导礼仪的王嬷嬷为甚，两个丫头听罢再不敢跪着，立时手脚麻利地爬起来回道：“奴婢繁星，今年十二岁，祖籍辽州，家中一双父母并一弟一妹，去岁才来到府上。”

　　另一个也道：“奴婢卯月，今年十三岁，家在赣州，父母都亡故了，只有一个妹妹，现下在镇国公的府上做洒扫婢女。”

　　镇国公。

　　她仔细揣摩着这三个字，竟觉得是恍如隔世。

　　哦，确实是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