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龙》萧寒城

3、第三杯酒

　　仙华门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由秀川钟氏一门掌管。
　　世间慕道之人无不想上仙华山修习，却一辈子也没有机缘，远不如那些投胎投得好，打这世上来一睁眼就姓钟、生来便被寄予飞升重望的小儿小女。

　　可修仙是条苦道，就算生在仙华门，有最好的老师教导，也须付出非人的努力，方可触及仙道一二。

　　此时，月还未落尽，日未升，连山下的鸡都未打鸣，六个钟家的晚辈便穿戴整齐，从高到矮，恭恭敬敬地候在修习殿外。

　　“已是春分了，万物复苏，万兽也伺机而动，为师今日打算让你们去仙兽谷中猎兽，历练一番——”
　　横虚长老是仙华门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教导钟家六位小辈的重任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肩上。

　　一听到今日不必再苦修心法、练剑打坐，而是去仙兽谷，几个小辈的脸上都浮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
　　传闻那仙兽谷中都是灵气十足的兽怪，千奇百怪的都有，有会吞云吐雾的鲤鱼，会招雨生风的兔子，还有能编制梦境的狐狸。少年孩童的天性总是要与兽物亲近，难免兴奋。

　　横虚长老掌中凭空多出了几个球，肃声道：“这是捕捉仙兽用的法宝云织，用法已教过你们了。谷中的仙兽有性情温和的，自然就有暴戾凶残的。总之，量力而行，切不可去招惹比自身法力高太多的仙兽。”

　　“是，师尊——”

　　横虚长老颔首，一一将云织分到了几人手中。
　　可他走到了那最小的人儿前，却把云织收了回去，空手拍了拍他的肩：“六公子，你还小，就不必拿了。”

　　小人伸出的双手落了空，只得握成小拳，紧贴在身侧。他清隽的眉目不动分毫，圆滚滚的腮帮子却微微鼓起。
　　他虽然是众兄弟中最小的，只有九岁，却站得最挺拔，小小年纪就颇有仙姿绰约之风。据说他降生当日，还有祥云环绕，天神下凡，亲自为他赐名。
　　只可惜，气质再好，他内里也只是个修仙的废材，根骨不全，灵力虚浮，连筑基都困难。
　　若是他生在书香门第之家，或许将来还有中举登科的机会。
　　可他偏偏是仙华掌门钟封阳唯一的儿子，钟子灵。

　　捕捉仙兽之事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凶险了。
　　横虚长老要不是怕人议论自己对学生有所偏袒，今日都不会让他去仙兽谷。

　　“哈哈哈哈哈哈六弟连剑都提不起，如何会使用云织这等中级法宝，给了他怕也是被仙兽追着跑，还想抓仙兽呢——”

　　为首的钟家大哥钟微松，突然低呵了一声：“五弟，师尊面前，休得无礼。”
　　五弟钟微杨费力掰扯自己的嘴角，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
　　老二钟微竹与老三钟微柳，都笑而不语，不可置否。

　　四姐钟采兰蹲下身，柔声安慰道：“六弟，进了谷后你就跟着四姐，反正云织可以多次使用，四姐先帮你抓你喜欢的仙兽。”
　　钟子灵望着她姣好的面容，清冷的面色稍缓和了些，点点头。

　　横虚长老见他实在可怜，叹了口气，便从旁边的神树上折了根一尺长的树枝，念了一道咒后，递给钟子灵：“拿着防身吧，你兄长阿姊在谷中也不能时刻都顾着你。”
　　这话颇有嫌他会拖累其他人的意思。

　　但小小的钟子灵还是去接过了那根树枝，俯身行礼，奶声道：“谢过师尊。”

　　横虚长老又叮嘱了几句，长袖一挥，便将六人传送到了十里外的仙兽谷。

　　仙兽谷虽归属于仙华山，可这里百花齐放，鸟鸣清脆，溪水叮咚，是险峻恢弘的仙华山中少见的景象，此处灵气蔓延，也因此聚集了天下的灵兽。

　　钟微松：“我们分开行动吧，抓到仙兽之后在这汇合。四妹，六弟就拜托你了。”
　　钟采兰微微一笑：“嗯，我会照顾好他的，大哥不必担心。”

　　兄弟几个原地散开，往各个方向去。
　　临走之时，钟子灵还听见五哥钟微杨对自家兄弟念叨：“四姐姐的修为本来跟大哥差不多高，可这下带着个拖油瓶，定不能一心一意地抓高等仙兽。我赌等晚上回去，掌门又要难堪了……”

　　钟子灵眼皮低垂，稚嫩的脸上又多了几分不应景的凝重。
　　钟采兰是钟封阳的养女，年方十五，排行第四。
　　钟封阳膝下不过一个钟采兰，一个钟子灵。所以他与钟采兰的关系最为亲近，钟采兰也对他也最好。

　　其他四位哥哥，都是大伯钟启明的儿子。
　　钟家历来的都是把堂兄弟堂姐妹的辈分一起算的。

　　兄弟一多，又是同一个师傅带的，平时练剑摆阵，难免会被长辈们拿来比较一番，预测谁会是将来振兴仙华门的栋梁之才，飞升成仙。
　　此次来仙兽谷也一样，师尊虽嘴上嘱咐他们“量力而行”，可彼此还是想抓一只灵力最高的仙兽回去长脸，若是能抓到奇珍异兽，资质高的，兴许还能当坐骑。
　　坐骑通常是上等修士才能驾驭的，几千年来也只有少数修真界的奇才才能七岁驱虎、十岁召龟，那些人后来都成了仙界中的佼佼。
　　若是以他们现在的年纪便能驯服得了一头坐骑，说道起来自是前途坦荡、风光无限。

　　钟子灵生来就是废材，跟哥哥姐姐们自然没法比。
　　可这样一来，他倒是拖累了四姐。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泛着微光的树枝，上面存着一丝师尊的灵力，方便他遇险时可以逃脱。
　　他心机灵敏，倒是有几分明白了横虚长老的意思。
　　横虚长老最看重的便是公允。只有自己不拖累人，这场捕捉仙兽的竞技才算公允。

　　钟采兰这会儿领着钟子灵，正小心翼翼地在谷中行进，生怕会吵到蛰伏的仙兽，低声问道：“六弟，你喜欢什么样的仙兽？是小兔子，还是小狗？”
　　钟采兰知道她这个弟弟虽然看起来有着超乎年龄的淡定与正经，但圆目肉鼻，长得实在可爱得紧。
　　她一定得给他抓只与他一样可爱的小仙兽回去，好逗他开心。

　　钟子灵紧握着树枝，淡淡道：“龙。”

　　“龙？”
　　钟采兰一怔，笑说：“龙是神兽，世间罕见，不会蛰伏在此。何况若是真有龙，四姐怕也降服不了呢。”

　　“所以四姐不必替我猎了。”
　　钟子灵摆出一副清高不愿屈就的模样：“四姐猎你自己的就好，不必管我，一般的仙兽我都是瞧不上的。”

　　这孩子撒起谎来总是一本正经。
　　钟采兰也没办法，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那再看看，若路上有遇到你喜欢的便抓回去。到时候你就跟爹爹说是你自己抓的，知道了么。”
　　钟子灵敷衍一声，没再说话。

　　姐弟两继续前行。
　　很快，钟采兰便发现了一只银耳雪狐，雪狐的瞳是少见的彩色，一看资质就不俗。
　　钟采兰反应极快，以凌厉之势拔出剑鞘，便迅速踏剑，握着云织往那雪狐方向追去。
　　“六弟跟上——”

　　钟子灵不会御剑，只得紧攥着树枝，努力地迈着小短腿追着她跑。

　　等他追上四姐的时候，就看到她正用云织的网收紧那只雪狐，看样子是已把它彻底降服了。
　　银耳雪狐本就少见，何况是彩瞳，师尊和爹爹回去要是见了，也定会夸她。

　　小小的钟子灵面不改色地松了一口气。

　　钟采兰也开心地冲他挥手：“六弟，快过来看，我抓到了！”

　　“嗯。”
　　钟子灵已经跑不动了，但擦擦汗，还是哼哧哼哧地小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空中飞蹿下一团黑色的庞然大物，挡在了钟子灵和钟采兰之间。
　　整个仙兽谷蓦地一震，地动山摇。

　　那只雪狐仿佛受到了惊吓，顿时拼了命地想从云织网中挣脱出去，它被锋利的云织刮得血肉模糊，却像疯了一样，顾不上疼痛就落荒而逃。
　　而钟采兰则被那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到，七窍出血。
　　然后，钟子灵便眼睁睁见着她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晕。
　　他直直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那绵延大半坐山的庞然大物，玄黑的鳞片放着绝妙的流光。
　　他有一丝害怕，可心里又好奇，忍不住就抬手摸了一下，竟有几分温度，温中带凉。

　　它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挠他痒痒，迟缓地抬起头，亮出了两只高耸入云霄的犄角。

　　是一条龙……
　　好威风凛凛的黑龙！

　　可还没等九岁废材的钟子灵吓尿裤子——
　　黑龙望见小钟子灵的手中拿着一根类似武器的东西，手高抬着，像是要动手，先被吓了一大跳。
　　它鼻上的寒毛卓竖，龙尾退缩着抽搐摇摆了几下，惊恐之余，巨身一颤，仰头打了个喷嚏——

　　整个仙兽谷又是一震，半边的山都塌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捋一下钟家六个孩子的信息。
【大伯钟启明的儿子们】
大哥：钟微松，19岁
二哥：钟微竹，18岁
三哥：钟微柳，16岁
五哥：钟微杨，12岁
【掌门钟封阳的孩子】
四姐：钟采兰，15岁（养女）
小六：钟子灵，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