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书翁

4、第四梦

　　十四回到住所，想起和阿照分别时他说的话：“十四哥，你猜我这几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他的脊背微微挺直，少年接着说下去：“进入别人的梦里，拿走对雇主有用的东西。其实和小偷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偷的东西不一样罢了。”阿照低头笑笑，“所以最早见到你和小岛的时候，明明是我自己偷了那个大叔的东西，被抓到也不是一两次了，挨打挨骂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却只有那一回想拼命撇干净罪名，怕你们瞧不起。我那时候，就想和你们成为朋友了。”
　　阿照的眼睛里有细碎的星光，让十四的心有一处微微凹陷下去。他们后来的分别过于突然，还没做好准备，生活就把他们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晚上的空气有些凉，十四起身关上窗，然后想了想，转身走进内室，绕过遮住视线的屏风。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少女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像是在享受一个悠长的梦境。
　　又像是永远不会醒来。
　　十四、小岛、阿照三人铁链接成之后，永远一同扛着旁人的冷眼和轻视，从不抱怨。他们用劳力换取微薄的工钱，一点点开始搭建现实的梦。
　　共同的梦里，他们有一个小小的安身之所，虽然简单，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小岛你那么丑就不要出门了。”阿照啧啧嘴，“免得别人笑话让你受到打击。”
　　小岛不知道怎么回嘴，气恼地摘下一片草叶丢到少年身上。
　　“承让承让。”阿照取下头上的叶子，吹出不成调的曲子，小岛唱起自己编的词，风从树间吹过去。
　　十四不说话，停下手边的事，在旁边看着两人。他们三人就是一个宇宙。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这样的错觉。
　　“这次我们要去哪里？”进入又一个梦境之前，阿照兴冲冲地问。
　　他们在梦里去过很远的地方，因为在梦里奔跑的速度远比现实快，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看许多不曾见到的风景，这趟秘密旅行的游客仅限三人，只有在那些时候，十四才觉得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
　　他们勾过对方的手指，做下年少的约定：“等将来我们都长大了，就边走边玩，一起去世界最远的地方。”
　　“这是属于我们的三人游。”属于三个人的记忆，到那年的冬天为止。
　　阿照在帮工的时候被指手脚不干净，接着在他身上翻出了客人的东西。
　　他根本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和十四还有小岛在一起之后，他便安于这样的日子，他根本不想打破现有的和平。他一心一意地向着他们的安身之所跑去，相信有一天总能到达。
　　在无端被强加的罪名前，他懵懂又迷茫，像只小豹子一样在人群中挣扎冲撞，觉得无比绝望和屈辱。等到同伴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像垃圾一样被丢在了路边，全身是伤，一动不动地看着灰蓝色的天空，眼睛里几乎要流出潺潺的血来。
　　他们走近的时候，看见他握紧的拳，指甲都嵌进肉里面去了。受到重创的除了身体，更是少年的尊严。那种东西，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丢下了，却在小岛和十四小心翼翼的眼神里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这个世界并不是坚持走自己的路就可以了，在有些人的法则里，弱小就活该被践踏，也没有资格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他还没有这个能力走到终点。
　　第二天他就不见了，像是被连根拔出了他们的生活。“三人组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两人，十四和小岛再也找不到他。
　　他们大概能猜出阿照走时的想法：等到我能够保护我们三人的那时候，我再回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