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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分道扬镳 ...

  •   杜意微根本没有什么行李,收拾几件衣服花不了半个时辰。

      他落下两本话本和一件中衣在牧海舟的房间里,可现在他并不想再回去那间屋子同他照面。倒是牧海舟前后两次来敲他的房门,第一次敲了半天,杜意微没理,他也没说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第二次是叫他出来吃饭,这次却大有他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

      “出来吃饭,”牧海舟语气有些生硬,“饿两顿了,不吃饭是打算修仙?”

      杜意微懒懒地朝房门方向掀了掀眼皮,将手里的小包袱用力打了个结。

      “齐老庄主差人过来说,一个时辰后要在前堂开宴,特意叫我带上你,之前有些误会,希望你别放在心上……”牧海舟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

      “没什么误会。”

      杜意微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有些闷。牧海舟再次吃瘪,他踌躇片刻,索性直接上手将那扇本就没上木栓的房门拍开。他大步一迈便进了屋,屋子里没有烧火,冷得跟冰窟窿似的,不比外面暖和多少。杜意微房间里的那张床榻上没有被褥,上面还灰蒙蒙的,案几上的茶杯是空的,久不住人的样子,只有桌椅被擦拭过。他只同杜意微对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旋即立刻发现桌上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心头又是一阵狂跳,将那些想要说的话咽下。

      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也没准备给杜意微什么好颜色,可看见杜意微收拾好的包袱此刻慌乱的情绪占了上风,将他这半天里的委屈尽数压下。

      杜意微没有立刻将他赶出去,但看向牧海舟的眼神像是在无声地驱赶。

      “那个什么宴,我不去。”杜意微抓起包袱扛上了肩,大有要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他伸手想要将拦在面前的牧海舟拨开,还未触及他的衣袖便听见牧海舟突然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抱住自己那条手臂,小声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杜意微脸色骤变。只见牧海舟紧皱着眉,道,“不知怎么的,这手突然有点使不上劲。”

      那条手臂正是之前杜意微练武时不小心划伤的。时隔这么久,那点皮肉伤早就愈合,可杜意微一直担心自己的剑太过锋利会伤及他的经脉,影响他用剑,总是拉着牧海舟去找江柯施针抹药。这会儿牧海舟突然喊痛,杜意微难免紧张。他立刻甩下包袱,抓住牧海舟那条手臂,撸起他的袖子,可那条臂膀上只留有一条淡淡的疤痕,什么也瞧不出来。

      “哪里不舒服?”杜意微这时候顾不上别的,急切地问道,“江大夫那活筋的药膏你今天抹了没?”

      牧海舟轻哼了一声,也不知在与谁置气,却反手抓住了杜意微的手,“没有。”

      杜意微挣了两下,挣开了,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小心地捏了捏他曾受过伤的地方,“我不帮你抹,就不会自己抹吗?”

      牧海舟道,“药膏不在我那儿。”

      杜意微一愣,气鼓鼓地转身从床头柜旁摸出一个小黑桃木罐子,用指尖沾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帮他涂在了伤处,娴熟地揉按,将药膏化开。接着,他直接将装着药膏的小罐子扔给了牧海舟,“以后自己收着。”

      牧海舟一边嘟囔着“这就完了,也不给我多揉一揉”,一边趁着杜意微去擦手把药罐又偷偷放回他的桌上。

      “你还有事?”杜意微问道。

      “刚才说的……”

      “说了不去。”杜意微回绝得干脆。

      他会如何回答牧海舟早就心知肚明,那本就是他过来敲门的借口。他心中原本是有气的,想他牧海舟年幼时出身好,堂堂北疆王世子,在北地谁不哄着他,就算后来出了事,他独身来中原武林闯荡,做个浪荡游侠,各大门派也没人给他受过这般的气。倒是他最放在心上的杜意微,简单直白的一番话,将他的心刺得血流不止。

      “那我们就在屋里吃,我取个小温鼎来,弄点兔肉,再温两壶酒。”牧海舟顿了顿,仍是不甘心,声音低低地说道,“你就没什么别的要同我说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比屋子里还要冷。

      “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些什么,”牧海舟说道,他小声地将心里话也一并带出,“你这般怀疑我,还说喜欢我。”

      “抱歉。”杜意微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不知该说什么,既然你说没有骗过我,那我就相信你。”

      他这么说,反倒将牧海舟强压下的火气又重新点燃,可他现在不想同杜意微再争吵。

      “我没有骗你。只是有些事还不能全部告诉你……”牧海舟踌躇着说道。

      “嗯。”杜意微轻轻应了一声,若这件事能轻轻揭过,那再好不过。

      “我其实也没有完全想好,所以……”

      “好,等你想好再说吧。”杜意微的回答显得非常体贴,却让人更加慌张。他重新将包袱背起,伸手取了披风。他准备好了一切,像是只为等牧海舟来,与他告别。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牧海舟突然暴怒,一把抓住杜意微的手臂,将他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自己,抢了他的东西扔在一边,厉声问道,“你收拾包袱是要去哪里?你要和我分道扬镳了?”

      他连问三句,一句接一句,声量慢慢低了下去,到最后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你是要抛下我了吗?”

      牧海舟迄今为止的人生,一半幸福美满,一半独身飘零,那场战争像是从天而降落下的黑色银河,将所有的一切分割成了两半,他若渡不过便要溺毙其中。他浪荡了这么久才遇到杜意微,这才又觉得,老天其实待他也不算太薄。可是现在,他以为他们可以共济彼岸的杜意微要下船了,这令他痛不欲生,他不知道为什么杜意微可以这么轻松地就抛弃他,仅仅只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那么,他们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对,每晚的交颈相靡,对于杜意微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杜意微怔怔地看着有些陌生的牧海舟,此刻却突然觉得陌生无比。他是那么喜欢看他脸上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潇洒又放肆,看起来对待所有事都游刃有余;更喜欢听他说话,因为牧海舟懂得很多,活得通透,自己远不及他,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被杜意微牢牢记在心中,并且由衷地钦佩。可眼前这个如此歇斯底里的牧海舟是他连做梦都没梦到过的。

      杜意微轻轻叹了口气。

      “牧海舟,是你自己说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是要砍头的。”杜意微道,“我说过,如果你要报仇,我愿意为你去死。那是因为你是我唯一最重要的人,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你原本对报仇很犹豫,但是好像苏雪一直在企图说服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缘故,总之,最后你还是下定了决心。可是,你又不想让我卷入其中。我之前总是想不通,可我现在大概明白了,毕竟这不止是为了你自己报仇,更多的,怕是为了苏雪吧。为此我故意说你骗我,可是你除了生气,却还是没有解释,更没有告诉我实情。”

      牧海舟额头上的青筋紧绷着、凸起着,他的呼吸声有些重,抓不住他的手臂,杜意微只要轻轻抬抬手,就挣脱了他的桎梏。杜意微的目光始终都没有回避,他平静地注视着牧海舟,冷静地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为苏雪去死?你爱他吗?”

      “当然不!”牧海舟像是终于回魂,“我从始至终只爱过你!”

      可是这样炙热直白的表白,却只得了杜意微一个略显平淡的笑容。

      “我愿意为你而死,只有你才能让我如此冒险,可是,对你而言,值得肝脑涂地、与之同生共死的人却不止一个。”杜意微道,“我又有何特别的?”

      “什么?!”牧海舟再次抓紧了他的臂膀,他竟眼圈微微发红,“你这么说,实在教我寒心!”

      杜意微冷冷地牵了牵嘴角,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苏雪说他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做,他是怎么说服你的,用身体吗?勾引过你吗?你有被迷惑住吗?”

      “没有!”牧海舟几乎是怒吼着回答,可是杜意微昳丽的脸上没有半分触动,只流露出隐隐的不屑,牧海舟深深吸了口气,嗓音哑得像是下一刻要呕出一口血来,“你也不能这样说他!”

      杜意微轻哼了一声,像是自嘲。面对这样一个下意识里依然会为苏雪辩驳的牧海舟,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再也不想开口,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此过分又难堪的话,从今日起他再也不会说。他披上了那件牧海舟买给他的披风,脸色与披风一样煞白,俯身拾起被扔在一旁的包袱,轻声说了一句,“再会。”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屋。

      他走得不快,脚印留在未及融化的雪地了,深深一行。他打开院门的那一刻,只听身后不远处传来牧海舟的声音。

      “苏雪只是我的好友,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我现在想清楚了,其实我早想清楚了,我北疆死了那么多人,我阿爸也被他们害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杜意微没有回头,也知他并没有追上来。

      他的脚步只是顿了顿,却没有停下,他的声音混在风雪中,轻轻的,仿佛随时就要被朔风吹散,只有最用心的人,才能留意到。那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去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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