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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恶意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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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意微快速地眨了两下睫毛,这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注意到自己竟被牧海舟搂在怀中,周围千百双眼睛正盯着他俩瞧脸上顿时有些烧,避开了牧海舟探询的目光,从他怀里退开。
牧海舟怀中一空如梦初醒,低头看向杜意微,发现他整只耳朵都红了那张俊美的脸上有了些鲜活的表情,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松。目光交汇,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眼,牧海舟微微一哂,杜意微忍不住也跟着牵了牵嘴角。不过也就几天没见,牧海舟这会儿站在杜意微的身边才发觉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他,忍不住想要紧紧贴着他、触碰他,就算知道这恐怕是冒犯的举动,也依然情难自禁。此刻危机尚未解除,他们两人站在恶意之中孤立无援,四周充满了虎视眈眈的目光,牧海舟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根本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情,他此刻有一肚子的话想要与杜意微说。
牧海舟的现身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来赵海之前所说杜意微与牧海舟、苏雪相识并非虚言。可是牧海舟与杜意微不同,他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乐善好施,风评极佳,在场不少人还曾受过他的恩惠,就算是有关于他不好的传言,大家也只会认为是一场误会,也愿意听他的解释。果然牧海舟一出现,众人便都收了剑,就连武洛神山派的弟子也退了回去。
牧海舟环视了一圈,大都是熟悉的面孔,看见面如菜色的赵海时他冷笑了一声,道,“意微刚来中原不久,确实不认识中原武林各位高手,他绝没有故意冒犯各位的意思。意微为人纯良,我信他,不会说谎。至于那句谣言左右都只是一句胡话,我父母皆是有名有姓之人,虽平凡普通,但也轮不到别人给我瞎认祖归宗,今日牧掌门也在这里,澄清了也好。往后再教我听到这些胡话,别说武洛神山派的弟子了,我牧海舟也绝不轻饶。”
有谁会乐意平白无故冒出来个便宜爹,可牧海舟都这样说了,牧寄空堂堂武洛神山派掌门,自然不能在小辈面前丢了这个份儿,再追究难免显得小家子气了些,得理不饶人只会给人留下蛮横的印象,武洛神山派那群弟子面面相觑,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满,不好再在这件事上发作。
杜意微在他身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心中早就知道自始至终牧海舟都是站在他这一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不管什么情况都会帮他,可是当真正亲耳听到牧海舟说相信自己时,却仍然忍不住心神悸动。
那句谣言暂且不表,两位当事人都做出澄清,旁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这件事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可杜意微来自无量岛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牧少侠说得对,这么荒唐的谣言我可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相信?还得要两位亲自澄清。两位大人有大量,就此揭过此事,想必造谣者也不敢再传了。可是,牧少侠,你与这位杜少侠交好,可知他来中原到底所为何事?他把姚觐春少侠绑了,说姚少侠要杀他,我斗胆问一句,姚少侠为何要杀他?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吧?”人群之中有人高声质问,附和之人不少。
牧海舟转过身,看着姚觐春,解开了他的哑穴,“那不如让姚少侠自己说说看,究竟为何无缘无故要杀意微?”
“无缘无故”这四个字被牧海舟重复了一遍,咬得极重,话中偏袒之意溢于言表,笃定姚觐春就是没有缘由。姚觐春乍然破开穴道,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嗓音有些嘶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对牧海舟得寸进尺道,“牧兄好人做到底,不如帮我把身上绳子也松一松吧。小美人手脚太重,这一路颠簸,颠得我头昏脑胀。”
牧海舟冷笑一声,翻掌一推,被绑成蚕茧的姚觐春“骨碌碌”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还在地上翻了两圈,武洛神山派的弟子一拥而上,将姚觐春抢了出来,可他身上的绳结不知是用什么手法捆死了,一群人手忙脚乱了半天仍是纹丝未动。只听一声剑鸣,剑光一闪,姚觐春身上的绳子被斩成了几节。
“姚师兄,得罪了。”出剑之人正是刚才同严诚对话的上阶弟子。
“你!”
姚觐春忙伸手按住了身旁的弟子,小声训斥道,“莫要教其他门派再看我派笑话。”
他抬头瞥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同门师弟,脸上霎时变换了表情,捧着心口,“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你莫要装腔作势,”牧海舟一边缠紧手腕上的护腕,一边睐他,“你先动的手,技不如人反被擒,还有脸要自家门派替你讨回颜面。”
姚觐春脸色未变,远比他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师弟们沉得住气,“牧兄怎么知道是我先动的手?”
“就是你先动的手。”杜意微愠怒,他没想到姚觐春这个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居然还会睁着眼说瞎话,他站在牧海舟的身后解释道,“他拿着苏雪的画像问我是否见过他,我未做回答,他便动手了。”
牧海舟转过身去,见杜意微正垂着眼帘,竟透着几分委屈的意味,那下拉着的嘴角和紧绷着的眉头,牧海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不知该如何心疼他。
“原来是为了找苏盟主……”
周围的人都是练武之人,耳力极佳,杜意微说的话很快便在私底下传开,有人小声地和身边的同门讨论起来。牧海舟抬起头,苏雪看见他望过来便向前倾了倾身子,然后才看清牧海舟竟是在对他微微摇头。苏雪忙将身体缩了回去,整张脸阴沉了下来,思忖片刻后快步从藏身的角楼离开。
有一妇人大闹齐贤庄要找苏雪讨回公道这事早就闹开了,苍擎山派虽然一直在努力平息,各大门派也达成共识,要等苏雪回来自己说清楚,不信那妇人的一面之词,可是似有人在暗处刻意宣扬,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万里,加之武林盟中上下对苏雪的态度也颇为暧昧,不满意他出身的人并不在少数,想趁着这个机会罢了他武林盟主之位,于是苏雪这事早已在整个玉潭传得沸沸扬扬,武林盟中也暗潮涌动。
“有些事情需要苏盟主本人亲自出面给个交代,之前有人说在永州见过他,我与齐老盟主便教春儿去永州寻他了。”牧寄空开口为姚觐春解释。
“意微根本不认识苏雪,在永州也不过只是因我之故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牧海舟不解,不明白姚觐春为何要对杜意微动手,“若是说担心苏雪有人相助,不肯回玉潭,那也该找我才是。”
“那不是因为这位杜少侠出身无量岛,对你,我尚有一战之力,对上他,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嘛。”
姚觐春话中挑衅意味明显,牧海舟不理,对他所说也显然不信,语气轻蔑地反问道,“是吗?”
“不然呢?”姚觐春笑,显然不准备说实话。
“依我看,姚少侠恐怕是以为苏雪和他勾结在了一起,无法带苏雪回玉潭受审,有所防备先下手为强也很正常嘛,毕竟他可是从无量岛出来的。”
“就是,牧少侠,你与这人才相识几天,就被他这样蛊惑,可见这人绝非善类,不如尽早铲除为妙!”
“他从无量岛而来,我们如何能知他来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底下立刻响起了小声的议论,纷纷附和,牧海舟耳尖,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报仇”二字。牧海舟脸沉了下来,他很想反驳,可心里明白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态度越激烈,越会适得其反。他心中冷笑,这些人如今心惊胆战,恐怕当年追杀围剿过孟雪臣都出过一份力,又见杜意微武功高超,才会对他如此防备,所以心存偏见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说再多也不过都是借口。他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当初力邀杜意微来这武林盟大会是如何自信,此时此刻便又是如何后悔。
“不用再说了,我算是听明白了。”牧海舟从怀中掏出自己那份请帖,夹在指间,道,“我之前曾邀请意微同我共赴武林盟大会,他原本是不想来的,是我一再邀约,谁还能想到中原武林时隔这么多年依然忌惮孟雪臣,一听他的名字就惶惶不可终日,连与他同出一处之人也如此排斥,算我唐突了。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那走就是了,可如果有人想要动刀动枪,那牧某自会奉陪到底,意微是我请来的,我绝不会让他在这里受到一点儿伤害。”他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牧寄空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一点儿也不行。”
“海舟说得对。”
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束着玉冠,鬓须皆白,却是童颜鹤发,显得精神矍铄。牧寄空侧目,那老头也不在意,容色平和,“罪大恶极株连九族也没见要株连同乡,更何况孟雪臣那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各位不必闻之色变。这次武林盟大会在我齐贤庄召开,各路英雄豪杰前来令寒舍蓬荜生辉,不如就此机会放下这些陈年旧事,我看这位杜少侠也不是什么不讲理之人,若是他保证不再动武,我看诸位也不必咄咄逼人,失了我中原武林的气度。”
毕竟是老盟主,牧海舟拱了拱手以示尊重,道,“齐老盟主,不,齐老庄主,我可以用我性命担保,杜意微绝不是来为祸中原的,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先动手的人不是他。”
齐庄主“哈哈”大笑一声,将牧海舟后半句话自动略过,“海舟都这样说了,诸位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你们血气方刚的年轻孩子总是气性这么大,这件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如就算了吧。”
这话说得有些偏颇,这种情况下,杜意微不得不如他所愿,就此“算了”,否则不从这个台阶下来就是不识大体。可是那扑面的恶意又岂是他说一句“算了”就真的能“算了”,要他保证不再动武,为何不让先动手、先围攻的人保证。到底还是觉得他对中原武林是个威胁。牧海舟气得不行,还要再开口,却被身后的人扯住衣角。
杜意微道,“我在无量岛时曾在书上看见中原辽阔,物阜民丰,有四季美景,四方美食,便一直想要来看看。若是我的出现教人不安,那往后我不会再在中原武林现身。”他看向牧海舟,笑了笑,“海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便是我和中原武林唯一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