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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拈花小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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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办啊,改天偷俩。”白墨叽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顾栖看出来了,对方听过他的名字之后,在没事找事——江湖人的毛病。
“你真的是顾栖?”顾栖不说话,白墨叽就跟在后面,边走边吃边问。
顾栖不回头:“也许有重名的。”
“这么难听的名,谁跟你重啊,”白墨叽撇嘴:“顾承前辈是你爹吗?”
顾栖站住:“找我有事?比武?还是寻仇?认亲?”
“我倒是想认亲啊,你这不是不干嘛,”白墨叽向街边努了努嘴:“我没事,那个人找你有事。”
是顾栖认识的人,吃饭的时候就瞟到了他在街对面张望自己,看那鬼头鬼脑的样子就不想搭理。可那人见白墨叽热情地冲他招了招手,便立刻蹭过来了。
手怎么能这么欠?
如果不是顾及到对方如今的身份,顾栖真想一剑捅过去。
“顾捕头,”那人期期艾艾地,知道在顾栖面前绕弯子没用,索性直说了:“能不能借我点钱?”
“狗二,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顾栖冷漠拒绝。
狗二苦着脸:“顾捕头,我知道你是大好人,可是这次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名声不好,再弄不到钱,我家里老娘就要挨饿了。”
顾栖皱眉:“你不是在帮工?怎么搞成这样?”
“我……”狗二把顾栖拉到街边,低声说:“我一时糊涂,向金公子借了高利贷……”
“金越?”
“嗯……”
“金越在放高利贷?”白墨叽本来已经走开,听到这个名字,又退着回来了。
“是。”狗二不认识他,只是见他跟顾栖一起吃饭,想来是朋友。
顾栖不说话,只盯着狗二看,看得他满脸惭愧。
“顾捕头……我知道你是好人,下次我不敢了。”
“老实说,拿钱干什么去?”顾栖问。
狗二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苦着脸哀求:“金公子催债催得急,二十两……二十两就够了……”
“没有。”二十两对于普通家是个不小的数,顾栖干脆地拒绝,用下巴一指:“我的钱都给他了。”
他那天给了白墨叽二两三钱,今天请茶汤又花了些钱,能撑到下次发饷好不错了,哪拿得出这么多。
更何况狗二目光闪烁,明显在说谎,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帮混混为了弄到钱,什么谎话都敢说,他不想管。
“我吗?”白墨叽一笑,伸手入怀:“对啊,我们家的钱都放我这儿了。他没有,我有啊!给!”
一张银票塞在狗二怀里,狗二看了看数额,大喜过望,一叠声地向二人鞠躬道谢。顾栖皱了皱眉,脚下刚动,想要劈手抢回来,白墨叽扯住了他的衣服。
“干吗去啊?陪陪我呗。”
他越过白墨叽的肩头看去,只耽搁这么一下,狗二已经头也不回地顺着街跑走了。
“为什么要给他?”顾栖问:“你明明看出他在说谎了,为什么还要给他?”
白墨叽大吃一惊:“他在说谎?有吗?看着挺可怜的啊。”
顾栖不跟他啰嗦了,转身就走。这一次,白墨叽再没有跟上他,只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挥挥手。
一百两银子,对白墨叽来说不算什么,可搭配上那一脸奸笑,总是给一种不舒服的违和感。
一直到回了家,他才想明白,在心里骂了一句——对方故意给他挖了个坑,在试探他。
狗二没钱就算了,拿到钱的话,究竟要去做什么,就很不好说了。如果他真的是江湖上的那个顾栖,好管闲事的毛病总是改不了的。
如今白墨叽故意扔了白花花的银子进这个坑,就像是丢了明晃晃的诱饵进去。
顾栖冷着脸坐在屋顶上——江湖上质疑他身份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直接拔刀动手不好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坑,忍不住往下跳的。
他甚至好像能听到白墨叽的声音在耳边说:去呀,去呀,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管闲事的顾栖。
顾栖发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初次见面时,对方装傻充愣,一副被人随意拿捏翻不了身的样子,让他没有看到这副皮囊下面的狡猾。
笔翁的徒弟啊……果然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
他有点想拔腿回去,反正白墨叽如今也不缺这一百两。可狗二拿金越当挡箭牌,摆明了认为他不会去主动找金越对质,真把他当傻子,骗出花了?
而且张口就是二十两,胃口倒是比从前大了不少。
在他屁股底下的房子里,灯火被帘子拢在了屋里,屋外都是黑暗,可屋里人压抑不住的大呼小叫时不时会传来。
地下黑赌场,充满着诈骗和放高利贷的人。狗二拿着那张银票,做了后者。
***
“统领。”
进门的时候,卓然见到白墨叽正坐在院里,就着一地月光喝茶。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问:“统领是没睡,还是睡醒了?”
“睡醒了。”
“还是该多睡些时间。”
“在这种地方,睡不着,正常。”白墨叽持着茶杯,用另一手两指展开纸条:“又是什么事?你解决不了?”
“鄞州那边说,有人看见赖盛出现,怕是在打听您的消息。”
白墨叽细细读了一遍,吃惊:“呦,不愧是赖秃子,居然没死。完了完了,这事儿你解决不了,我也不行,顾栖他爹没了之后,也就老头子能跟他拼拼了,我可不去送死。”
他捂着眼睛不敢看:“要不然我现在挖个坑躲起来算了。”
卓然跟了很多年,对于他装傻基本视如不见:“统领还是多留神为好。当年您抄了他的老底,又把他伤成那样,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敢在我眼皮底下张牙舞爪,还指望我能留他这颗毒瘤?”白墨叽冷哼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卓然问:“哎,你说,我老哥是不是也这么看我啊?”
这是个要命的话题,卓然不敢轻易接话,只继续讲之前的事:“这里不比鄞州,皇上在盯着,最好不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可统领如果在这里停留太久,他找过来是早晚的事,要不要找老爷子过来帮个忙。”
“找找找,”白墨叽一叠声地吩咐:“赶紧派人出去,就说他再不来,他的宝贝徒弟就没命了。”
卓然沉默了一下,说:“属下怕……这么说的话,老爷子更不肯来了。”
“也是,”白墨叽不得不承认:“那你就说,我从老哥那顺了一支朱兰狐笔,问他要不要,想要速来,再不来我就开笔自己用了。”
暴殄天物啊,卓然在心里默默叨叨了一句,诚心回答:“好,我想老爷子会快马加鞭过来的——还是再调些人过来吧,以防万一。”
“如果有万一了,那就是我命不好,”白墨叽嘀咕:“他要是比老爷子先来,我就躺平等死,好歹留个全尸。”
“这个……赖盛恨您入骨,可能做不到。”
白墨叽很无语地看着卓然:“别把话说这么明白,我瘆得慌。万一他真来了,你是不是还得费劲把我缝起来……”
他顿了顿,自言自语:“也不对,如果我跟顾栖联手的话,搞不好还有机会。”
说到这个,他想起来了:“顾栖那边怎么样?”
“他先去探了路,第二天带人把几处赌庄都抄了,据说还因为这个领了赏。”
“那完了,还真是他啊,好管闲事铁木头,我又得罪人了,”白墨叽轻笑:“他可够出息的,躲在这儿当个捕快,我都替他闷得慌。”
当捕快,顾栖一点都不觉得闷,唯一闷得慌的就是,跳别人挖的坑。
他借着公务的事,拿一百两过来,本打算直接交给门房,转交上去,没想到会被人领进花厅。
不用去细想,他都猜到谁会来。
没过多久,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进了门:“小官人……”
他回头,看见白墨叽风情万种地扶在门框上:“怎么这么久才来啊,死相,想死我了。”
顾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落回地面上,将银票放在桌上。这里是禁军驻地,他怎么也不能像在外面一样跟白墨叽说话。
“见过统领,卑职查处地下赌庄,来归还统领的银钱。”
白墨叽不是大方人,顺手就揣在怀里,笑意荡漾,像是路边的野花:“下次找我,不用来这边,人来人往嘴又杂,很多事……不方便的。”
顾栖在这里不好反唇相讥,眼观鼻鼻观心,闭目塞听。
白墨叽假装没看见顾栖的臭脸,向门外一指:“拈花巷那里有个蜜饯铺子,向北斜对门的那家,我就住在那里,下次有事,去那边找我。”
难怪会在包子铺遇到。顾栖知道那家蜜饯铺子,他有时也会光顾,里面的盐津海棠是他最喜欢的,就是有点贵。
他们俩住的并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
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会建议白墨叽去尝尝盐津海棠,可是一想到自己被人不轻不重地在软肋上捏了一把,总是不爽。
“统领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先告退了。”
白墨叽没拦他,只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叫了一声:“顾栖。”
顾栖转身看他。
“我听说你跟金越不对付?”
“没有,”顾栖回答:“公事而已,算不得不对付。”
金越闹事,他巡街,金越拒捕,他打人一顿,公事而已。
“也是,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也没必要跟他计较。”白墨叽点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落井下石一把?”
顾栖明白这话的意思。狗二在他手里,白墨叽又在整顿禁军,金越正该是倒大霉的时候,顾栖只要伸手推一推,虽然金越也不会被伤筋动骨地怎么样,也会不留痕迹地被踩一把。
“我问过狗二了,金越没有放高利贷。”
他回答得正经,白墨叽却忍不住发笑起来,又从腰间拽下个袋子丢给顾栖:“拿着,这个可好吃了,咱有空回头见吧。”
顾栖被送出大门,才把袋子举起来看了看,袋子一面写着拈花小铺,正是他熟悉的那个地方。
他解开束口的绳子,拈出一颗盐津海棠,放在嘴里,心头之前的气闷消了一大半。
他和白墨叽,喜好的口味居然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