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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12监房风波 ...

  •   第三十章/012监房风波

      苦是什么滋味?

      周一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的人生大部分的时间是被苦涩填满的。

      懵懂的孩提时代,奶奶说她没有吃过一口奶,是靠米糊糊存活的。家中米浊,涩苦,她一吃就哭,但饿的没法子,也只能伴着眼泪吞下去。

      天真的童年时代,奶奶将自己的大衣裳裁剪,改成晃晃荡荡的小衣服。她欢喜的套上,出去玩耍,不曾想被路过的大娃娃滋了一身臭泥水。

      敏感的青春时代,奶奶背着又大又丑的挎包,在人潮汹涌的车站里,泪眼婆娑的摸着她的脸。周一笑着安慰,偷偷将五张毛爷爷塞进挎包里。

      自此,将家中唯一存款留给奶奶的周一,独自一人奔波在上海的繁华之中,一日都不曾松懈。

      从小,周一便知道上海是“山外有山”的那座雄伟壮阔,无可比拟的大山。但是,当她真正站在“上海站”三个惊心动魄的大字底下时,她的胃里还是忍不住灌满了凉气,搅得她生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洗了三年碗碟之后,周一终于明白,后厨拥有着永远洗不尽的碗碟。

      她望着自己那双泡的泛白蜕皮,折皱皴裂的手,终于明白当时自己放弃读书早早出来打工的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

      她不想一辈子窝在潮湿的都要滴出水的地下室里,斤斤计较着每月老板克扣的几十块钱;不想一辈子听着后厨大妈们喋喋不休的搬弄是非,争抢那些客人们留下的高级剩饭;更不想让她的那个“妈”知道自己拒绝跟她走之后,这么潦草的过完了这一生。

      于是,周一在她最苦的时期,做了一个会令她更“苦”的决定,她要参加成人高考。

      像往日一样,周一打开自己狠下心买来的小台灯,打开那本被她翻得有些卷的课本,安静的在笔记本上留下一行行黑色墨水的痕迹。

      “周一!能不能把灯关了。”熟睡的室友被光亮所打扰,翻身怒道,“干完活都一两点了还不睡,天天翻个破书哗哗响!一个洗碗工还真以为自己能考上清华北大啊!”

      周一不与其辩驳,只是默默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把台灯的插头拔掉,开门出去了。

      之后的每天晚上,她都裹着军大衣蹲在过道里,一手拿着小台灯,一手拿着课本,就这么坚持了半年。

      最后,如室友所言,她确实没有考上清华北大。

      更因为扔下书本太久,基础太差,连个本科都没考上,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一所大专,去学习市场营销。

      她没有时间社交,没有时间玩乐,更没有时间恋爱,因为奶奶病情加重了。

      之后她骗奶奶有了体面的工作,送奶奶进了老家最好的疗养院,结果就是欠下了一屁股无法偿还的债。

      东躲西藏了半月,被人堵在学校教室里,若不是老师同学拦着,大概当时她就不只只断两根肋骨了。

      警察介入之后,那些人没有再来骚扰过周一。可周一却不能安心修养,骨头还没长好,她便开始了一周三份的兼职生活,咬着牙将那些和解过后的钱还上了。

      再后来,周一进入了一家规模还不错的企业,整日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对周围同事有求必应,但时间长了,自己手头工作忙不过来之时,自然会忽略一些人的“拜托”。

      在某日五点半,周围大部分同事结束手头的工作就提前下班了,只有周一正在为报表废寝忘食,加班加点。

      这时,公司前辈张梦洁踩着轻快地步伐来到周一身边,将一大叠文件放在她办公桌上,“一一呀,这次还是跟以前一样,帮我整理好打印出来,拜托了。”

      没等周一回答,张梦洁便朝不远处等她下班去美甲的赵丽丽抛了个媚眼,示意她自己马上过去。

      “抱歉,梦洁。”周一站起身来,温和看向张梦洁,“庄经理让我今晚就把报表给他,所以今天这文件我不能帮你整理了。”

      “哈?”没想过周一会拒绝自己的张梦洁,一脸懵的站在原地。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赵丽丽十分不爽地大步走来,阴阳怪气地道:“周一,做人可不是是你这样做的。你刚来那会儿,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怎么现在又不肯了。既然决定要做好人,就要装到底呀。”

      虽然公司走了大半人,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在收拾东西。赵丽丽声音又尖又亮,立即引来了周围未走的同事关注。

      周一虽心中不爽,但还是保持微笑,委婉表达,“赵前辈,我是说过你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可以帮你,可现在我手上工作繁重,怕不能尽心帮丽洁前辈把文件整理清楚,万一有纰漏,那就不好了。”

      “别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不帮就说不帮,那就别一开始立什么勤奋善良的人设,现在膈应人算什么!”

      赵丽丽白了眼周一,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

      周围同事可能会对周一心存同情,但此时看戏的心态更浓。默默装作不关心的样子,实则偷偷瞄着三个女人的战况。

      张梦洁此时心中暗爽,偷偷对赵丽丽使眼色,每次她们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的时候,都大获全胜,无一列外,这次就等着周一主动道歉,再把工作都安安生生的做完。

      “不帮。”

      赵丽丽还在跟张梦洁眉来眼去,暗自窃喜,没料想周一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们,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周一抱起桌上大叠的文件,塞回张梦洁怀里,不卑不亢地注视着赵丽丽,“不帮。”

      众人愕然,纷纷举目望向周一,望向这个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女孩。

      “你……”

      周一紧接着说道,“我们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是六点,现在是五点二十五分,我相信以梦洁前辈在公司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一定会比我这个新人更快的在下班之前把这些文件整理好的。”

      她的意思是个人都听的出来:第一,现在还未到下班时间,你早退便是不符合公司的规定。第二,作为前辈,你在完全有能力完成工作的情况下,推脱给后辈,是可耻的。

      周围看戏的目光从周一转向张梦洁二人。

      职场便是这样,无论对方是谁,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家都乐得赚个茶余饭后的笑谈。

      感受到旁人投射来的眼神之后,张梦洁红着脸,抱着资料转身离开了。

      见张梦洁羞愤而走,赵丽丽瞪着周一,后槽牙紧咬,“很好,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好多东西我们慢慢教给你。”

      语毕,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哐哐”地离开了。

      周一重新做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自己的工作,仿佛没有争执发生过一样。

      再之后,她的报表得到夸奖,获得小组主讲的资格。她满心欢喜,上台之前,前去洗手间补妆。

      公司洗手间装修一般,和大多高速服务区的厕所配置差不多,是用pvc发泡板隔离成的一间间厕所,从里面门的底缝可以看到外面路过的人的阴影。

      此时,周一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讲的话,完全没有留意到底下那两片愈渐浓郁的阴影。

      “哗——”一桶水从天而降,一滴不落的砸在周一身上……

      “啊,好凉!”

      周一从硬邦邦的大通铺上惊醒,睁开眼便有几个看着她狞笑的女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刺鼻的骚臭味直冲进她的鼻腔里,这时周一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是监房,不是职场。

      她抬起手抹掉快要流进眼里的污水,侧身吐了一口。之后缓缓起身,绕过蹲在她身边满怀某种期待的女人们,踱步到放满洗漱用品的窗沿,拿起自己的毛巾擦拭那滴着水的长发。

      没有想象中歇斯底里的愤怒发生,令那些摩拳擦掌的女人们有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带头的寸头妇女0124“噌”地冲到周一面前,一把揪起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道:“早就看你不爽了,装模做样的挑了个离厕所最近最臭的床位,以为包揽所有的卫生清洁就成好人了?呸!都来到这儿了,还装什么冰清玉洁。”

      周一无言,心中苦涩: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到哪儿都一样,就算你做得再滴水不漏,总有人看你不顺眼。

      周一淡淡望向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只是淡淡的望着她。

      那眼神似不屑,似怜悯,似无动于衷,看得0124心中无比恼火,握拳猛抬,道:“你他妈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揍你。”

      “你这样是要关禁闭的。”周一悠悠开口,没有丝毫惧怕。

      拳头在离周一仅剩一厘米的距离停下,0124眼中布满寒意,“你以为我会怕关禁闭?”

      “你不怕,那她们呢?”周一继续直视她,“你不爽的代价要让所有人承担,是吗?”

      那群看戏的女人此时明显有些动摇了,她们原本无意欺负周一的。但碍于监房的“霸王”淫威,又加上看守所枯燥乏味的生活过的久了,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的“软柿子”,也就半推半就加入了。

      见眼前人迟疑不决,周一扯动了一边嘴角,“怎么还不动手?”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0124怒火急剧增长,咬牙切齿地道:“你他妈别以为我不敢!”

      “你最好下手狠一些。”周一丝毫不让。

      监房中气氛紧张,众人不敢言语,只凭眼神交流,讨论着要不要将两人分开,却没有一人上前。

      双方对峙不过几分钟,意外却发生了,准确的说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周一猛地抬起手,那白皙修长的右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只柄杆被磨得锋利的牙刷。

      0124一惊,慌不择路地狠狠推开周一。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让周一飞的好远,重重跌在水泥地面上,痛的她眉头紧皱。

      “呵……”随即她又大笑起来,一缕一缕的湿发跟着颤动不止,手中的牙刷又握紧了几分。

      旁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周一,这是这个女人进看守所以来,第一次情绪失控。

      0124仍心有余悸,但此时面对众人,面子上还是挂不住,加了几分凶狠在话中,“你笑什么?”

      “我……我笑你搞错了……”周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中满满地都是对这个外强中干的女人的鄙夷,“我只不过……”

      她停顿话语,抬起右手,湿润的眼眶中满目温和,望向那支尖的随时能刺穿肌肤,插进柔软皮肉里的牙刷柄。

      随即,她目光一转,紧盯0124,抬起的手也同时果断而决绝地刺向胸口。

      012监房里女人们看向那迅速在黄色马甲上涌出的鲜红“花朵”时,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掩住几欲喷发的惊诧。

      “我只不过……是想帮你一把而已。”刺骨的疼痛令周一饱满的额上瞬间浮现一层密汗,苍白起皮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0124早已没了之前的狂妄凶狠,眼中满是惊惧,“你……你这个疯子。”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细皮嫩肉,目中无人的女人,在监房中维持自己的地位而已,从没想过要见血,更没想过这女人会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来反抗。

      她大概清楚周一的目的了,努力平稳心情后,佯装淡定道:“你这样做不就是为了陷害我?这么多人都能给我作证,你以为狱警会相信你的话?”

      周一眼皮越来越沉,呼吸愈加厚重,却还是强撑着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面前那健壮凶恶的寸头女人。

      她瘦弱地身子摇摇欲坠,看着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人性最可笑的一点是什么,你知道吗?”周一像一个诲人不倦的教师,面目柔和,真挚地向0127提问。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开口:“人啊,大多时候会相信弱者的话,”

      “相较于你们而言……我更像弱者,不是吗?”

      她眼中温度骤降,凝结成寒冷尖锐的冰锥,深深刺痛了0127的心脏……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呼喊: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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