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别跑》汪不深

29、编号“0127”

　　第二十九章/编号“0127”

　　派出所内，沈嘉林站在那里，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坐在四周封闭环境里的周一。

　　她端坐在椅子上，双腿紧闭向一边倾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她的头发有些杂乱，素面朝天，一脸疲惫，显得有些憔悴，但倦意却还是掩盖不住她的明艳。

　　这个女人，身处于这里却丝毫不慌乱，无论怎么询问都不会被别人带乱她的节奏，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气场，明明不到三十，却有着四五十岁的老成。

　　“沈队”坐在一旁的警察叫了一声出神的沈嘉林。

　　“嗯？”

　　“问了这么久，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我们还审吗？”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这些审问的人都要受不住了。

　　国字脸警察不懂，明明证据都已齐全了，沈队为什么还非要从眼前这个女人口中得出什么不可。

　　“先收押吧。”沈嘉林道。

　　“好。”终于解脱的国字脸警察如释重负，开门出去了。

　　他推开那封闭的小房子，将困住周一的椅子打开，示意周一跟他走。

　　周一缓缓起身，尽管很慢了，可还是一阵眩晕，于是不自觉伸手抓了一把身边的人。

　　“没事吧。”国字脸警察道。

　　这句关心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出于职责。

　　周一松开了他，轻轻道了一句，“没事。”

　　随后，在警察的带领下，周一被带到了一辆车上。

　　刚上车，她便发现靠近窗户的座位上坐着的沈嘉林。

　　“沈队？”显然国字脸警察也发现了他，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儿，我和赵良一起去就好了。”

　　说着他往车里望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的搭档赵良。

　　“赵良有别的任务，这次我替他去。”沈嘉林道。

　　“别的任务？他没什么别的任务呀，他刚还跟我说下班了，要我陪他一起去给他对象买礼物呢！”国字脸警察疑惑道。

　　沈嘉林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自己这个特别“有眼色”的队员，一字一句地道：“突发任务，不可以吗？是不是所有任务都得给你马国立报备一下呀。”

　　“不不不。”终于反应过来的马国立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这个队长对外人一直是彬彬有礼的，但对于自己人，哼，那就是个“疯子”。所以就算他再没眼色，平常积累的经验也告诉他不能再与队长搭话了。

　　于是他选了一个离沈嘉林远远的位置，乖乖坐好，一路无言，连喘息都不敢大了。

　　车缓缓启动了，向着周一不知道的目的地驶去，大概是某个看守所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坐着的沈嘉林突然喊了一句，“前面停一下。”

　　车停下了，周一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家粥棚。

　　她不知道为什么带她来这儿？正坐在位置上发呆。

　　这时，沈嘉林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拉过她佩戴的手铐，利落地解开了。

　　周一不解，看向他。

　　沈嘉林也没有看她，只是低头说道，“饿了，吃点东西再走。”

　　原来是带她来吃饭的呀，周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将赴刑场的罪犯，吃了这顿便要上路了。

　　她没有拒绝，毕竟再不进食，她怕她撑不到看守所了。

　　沈嘉林跟着周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这家粥棚，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做了下来。

　　很快，两碗粥，几个小菜，简单的摆在了两个人面前。

　　周一没有理会对面的沈嘉林，自顾自拿起跟前的竹筷，轻轻在自己的碟子里整理了一下后，夹了一些南瓜片放进嘴中，极其缓慢地咀嚼着。

　　沈嘉林一边搅动面前的那碗白粥，一边留意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自上次在车上情绪失控之外，便一直是这样一幅漠然冷淡的姿态，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沈嘉林从事警察这一职业多年，遇见过形形色色很多人，但是周一这种的，他极少遇见，就算有也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或者是惯犯。

　　而周一显然哪一种都不是。

　　“奶奶身体还好吗？”沈嘉林舀了一勺白粥放进口中，突然故作自然地同周一唠起家常来。

　　周一看了对方一眼，“不好。”

　　没想到周一会回答的这么干脆真实，沈嘉林这会儿没了话接她。

　　“你的手，不像是常年在办公室里待着的人。”他重新换了个话题。

　　“你们逮捕我之前都没有调查过我吗？”周一又夹了片笋，放在一勺白粥上，“我从来也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有这一双手，不奇怪吧。”

　　说完，她将粥送进口中，轻轻嚼着。

　　周一从不贩卖自己的苦难，无论对方是谁，也无论身处于什么境况。

　　沈嘉林沉默低头，知道她是在讽他，便不再搭话。

　　这顿饭，本就是沈嘉林陪吃的，所以在周一将自己的白粥和面前的几个小菜吃得干干净净后，他也放下了筷子。

　　结账后，沈嘉林携周一重新回到车里，再一次戴上了手铐。

　　车缓缓开了，出了市区后，经过一条平整的大道，路边种着一排排树冠呈圆锥型生长的银桦，正飞速倒退着。

　　周一一直盯着那后退的银桦，没曾想还没看尽，她要去的看守所便到了。

　　进了里面，她便被带到了医务室做体检。

　　体检是每一个即将收押的人员必须的步骤，为的就是筛查一下有没有血压畸高、烈性传染病之类的不宜收押的情况。

　　这里的医务室和平常的医院有着一样的消毒水气味，但这里的顾客却已然从“平常”二字中自动划分出去了。

　　周一按照他们的安排，将血压、B超、X光等常规检查都做了一遍。

　　之后她坐在外面长椅上，旁边站着马国立，一起等待结果出来，。

　　她望着手臂上的细小血点，忍不住苦笑一声，心道：这些年，除了入职体检外，再没做过体检了，这次免费做了次体检，算不算是占便宜了。

　　医务室内，沈嘉林拿着体检报告看着，正气凛然的眉眼此时却纠缠在了一起。

　　“风湿、劳损……”

　　这个女人怎么只是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里面却……

　　他抬眼望向门外长椅上的女人，她正低着头发呆，手指轻轻拽着裙摆，模样没了之前的凌厉，满满地都是懵懂，像是一个被大人强行带到医院看病的孩子。

　　沈嘉林将手中纸张塞回牛皮纸袋中，摆出一贯沉稳的姿态出去了。

　　“我们走吧。”他冲两人说道。

　　周一盯着沈嘉林手中的体检报告，伸手准备去拿，抬手时才意识到不妥，于是讪讪收回手。

　　心中给了自己个台阶下，可以收押应该代表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一旁马国立点点头，带着周一跟上。

　　大概走了不到五分钟，到了一处前台，沈嘉林道了一声，“收人。”

　　之后便出来了两个女人，一个三四十岁模样，面容严肃；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看着还没周一大。

　　当年轻女人看到周一的第一眼起，便被吸引了，于是她拿手肘轻轻兑了一下旁边人，“英姐。”

　　英姐顺着她饶有趣味的目光看了过去，淡定的道：“别闹，做事。”

　　年轻女人轻笑一声，恢复了平静。

　　她们带着周一去做信息登记，填了很多表格，也拍了头像三面照。之后，周一在她们的要求下把身上衣物褪去，进行搜身检查。

　　尽管在进来之前周一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但当裙子从光洁的臂膀开始慢慢褪下时，她还是不自在的想要隐藏身躯。

　　英姐粗糙的手抚上肌肤时，周一还是不自觉的躲避陌生的触碰，但当接受到英姐冰冷的目光警告之后，还是将环抱自己的双臂垂下，闭上眼睛不去反抗。

　　她睫毛微颤，孤立无援的模样，像极了一片黛玉锄下的桃花，可惜这间房中没有一个黛玉。

　　英姐按着往日工作的流程开始了检查，虽然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二十年了，但面对周一却还是忍不住去欣赏。

　　这个女人，有着所有女人都嫉妒的身材，这是英姐以自己的“见多识广”的经验得出的结论。

　　尽管心中有所波澜，但她是具有基本的职业素养的狱警，表面上还是表现的极其风轻云淡。

　　不像和她一起的小芸，看一处便比较一下自己，脸上带着赤裸裸的羡慕。

　　这明目张胆的比较，闭着眼睛的周一自然不知道，她再睁眼时，上了年纪的女警已经将一个“大礼包”塞进了周一怀里。

　　周一慢慢打开，发现里面有毛巾、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不寻常的是，这些物品都是特制的，像牙刷的柄便是比较短且柔软的那种，为的自然是防止伤害自己或伤害他人。

　　之后，穿好衣服的周一被带了出去。

　　“英姐，你说这样的人看到那住处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呀？”小芸偷偷在英姐耳边道。

　　英姐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看似高洁不染的女人面对之后的环境，将会是怎样的不甘与不愿，但她还是以前辈的立场警告小芸，“安静些，这是在工作。”

　　小芸瘪瘪嘴，但她知道英姐一向古板，自然也不会因她的责骂而伤心，只是不再与她打趣。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安分守己，瞄向一旁端正姿态的沈嘉林，带着二十多岁女生普遍的猎奇心态，活泼地道：“沈警官，之前都是赵良和国立来的，这次怎么有兴趣过来？”

　　她此刻眼神在周一和沈嘉林之间流转，嘴角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沈嘉林身材很高，低眸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女生，冷静地道：“工作变动。”

　　“可……”小芸明显不信。

　　“接下来就我和沈队一起负责，小芸，你不必跟着了。”一旁的英姐见小芸越说越过火，于是打断她的话。

　　见英姐有些生气了，小芸这才将好奇收敛，点头乖乖回去了。

　　沈嘉林抬眼观察周一，发现她正默默注视着英姐塞给自己的编码“0127”，仿佛刚才讨论的内容与她毫无干系。

　　一切安妥，英姐拿着一大圈钥匙，领着周一走在前面，沈嘉林跟在她们身后。那是一条看似平稳的走廊，左右两侧是除了序号不同，结构配置完全相同的房屋。

　　不一会儿，英姐在一处“012”监房前停下，找到与之匹配的钥匙后，将门打开。

　　屋内听到动静的人站了起来，七扭八歪的站成一列。

　　“来新人了。”英姐道。

　　其中一个身材中等，留着寸头的女人不满地嘟囔道：“这么小的屋子，他娘的挤这么多人。”

　　“0124，你说什么，大声点！”英姐严肃道。

　　“我说屋子这么小还往里面塞人，都住不下了。”那女人倒也不惧，提高了嗓门道。

　　“你们屋子总共就住了七个人，其他屋子都至少十个，你还挑上了！”英姐呵斥道。

　　那女人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见英姐今天脾气不好，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斜着眼瞄周一。

　　见周一一脸呆滞的看着这个屋子，心中不屑，“这娇滴滴的女人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看守所的监房里没有窗户，就更别提阳光了。整个屋子，只有一大通铺和一个只有一面隔断的蹲便，弥漫着一股隐隐的霉味加尿骚味。

　　英姐站在她身边，没有催促周一，好心的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周一一眼看完了整个屋子，在没有任何人嘱咐的情况下，抱着自己的东西迈了进去。

　　沈嘉林看她走的毫不犹豫，怕她不当的举动引起屋子里其他犯人的反感，于是正要喊住她。

　　可“0127”的编号还没有喊出来，就随着周一的动作卡在了他的喉咙眼。

　　包括沈嘉琳在内，整间“012”监房里的人，全是一脸意想不到的错愕在绽放。

---

作者有话要说：　　疲惫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