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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红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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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之前吉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考了很多。
缇缇不是凡人也不是怪物，他是一个灵魂。□□已经化成灰埋在日本，而他、在独立世界的拉斯维加斯孤独生活。
如今回头看，还不到半月，却让人有一种已经过了好久的错觉。是因为每次回溯都朝前很久的缘故吗？吉良想不明白，只庆幸就要脱离苦海。
等到那一天，不知道现实里过了多久，是不是跟自己跨越的时间相同？自己请的假没那么长，无辜旷职太久是会被开除的，吉良为此感到担忧。不过也无所谓，自己会编造一个理由，即便被开除，下一份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平静生活。为了弥补这期间的疲劳，休息的时间要去泡泡温泉，找专业人士按按摩，在附近的哪里旅游一直到心情舒畅。
也想试着交往一个女朋友，不会说话的哑巴最好，不会拒绝，也不会打扰自己生活的那种。即便这么多年下来，陪伴过自己的“女朋友”来来去去，却都温暖不了三分钟。变凉、为了防止腐烂要放进冰箱变得更冷。有时候吉良偶尔会厌烦那种如同冷冻猪脚的存在，却从不肯因这一点小小不悦而找真正的活人。
可是握着那双无法直接触摸肌肤的手时，虽然也有些凉，却是柔软的，安定的，主动的，带着某种情感回应着的。
“如果剩下这两天，让我看一眼他的手就好了啊……”
短暂感慨了一句，吉良惊觉自己忘了一开始关注缇缇的初衷。他被那双总是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所吸引，看着白皙的胳膊，觉得即便是男人，那双手也非常不错。
带着这个愿望，吉良再次在昏睡过后回到了拉斯维加斯。
醒来时天气又是讨人厌的阴天，看一眼时间大概是八点多，身体跟精神都不太舒适，勉强站起来出了客房的门，吉良远远看到餐桌旁发呆的男人。准确来说是灵魂。
“早上好。抱歉起来晚了，我做些什么你再吃一口吧？”
缇缇坐在木质的欧式餐椅上，双脚踩在边缘，身体缩得像一颗球，只有头抬得很高，好像在看云层。他手中捧着的是一碗米饭，顶部铺着一层没什么热气的咖喱。
“早上好，没事。吉良先生想吃什么就做吧，不必考虑我。”
同样没什么精神的缇缇低头开始小口小口吃着咖喱饭，不再理会吉良。见他如此，吉良只好自己烤了面包片，蘸着果酱凑合吃了一口，却发现肚子其实完全不饿。
给自己泡了咖啡的吉良，递给缇缇的是可可。热气腾腾的看着能驱散低温，对方也只是在道了声谢之后喝了两口便捧着不动。
“真是坏天气啊，看着又要下雨一样。”
吉良自说自话。
“我回去的时候，遇见你的妹妹了。”
端着咖啡的吉良，这才看到餐桌对面的缇缇看向自己。他微微探过身，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看见茉莉了？”
“姓芹泽对吧？没想到你们是兄妹……”
两个人看不出哪里像。与妹妹芹泽茉莉短暂的交流还不到一天，之后她都只出现在记忆里，每一次见时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大。再看缇缇，他一直给予自己温柔恬静的笑容，哪怕此刻没有在笑，也让人感受得到舒心。
“她还好吗？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她了，真的好想她啊。”
像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缝隙里投射下来一般，仅仅是向上勾起唇角整个人就变得温暖起来。缇缇说到妹妹茉莉不免兴奋。
“我倒是每次从这里回到那边，都会遇到她。不过这次跟她遇见是在殡仪馆，她抱着你的骨灰坐在我的车子旁边跟你说话。不过估计你应该没有听到吧。”
“这样啊……是啊，我确实听不到了。不过她有没有哭？应该有吧，她很黏我，我们兄妹感情很好，就那么死掉真的好对不起她……”
面对吉良毫无感情的描述，缇缇不免低下头，勉强的笑容挂不住，别着脸不看那个无情的男人。
“她是有哭，但是不至于悲痛欲绝。大概是因为没看到我吧，说了好多话，我还看到了你妹妹努力打工两个月给你买的太阳镜，可惜我没能带过来。”
“……嗯、嗯。”
点了点头，缇缇不再多言。然而吉良内心多到爆炸的问题让他根本无法住嘴。
“大伙儿都说你是因为突然发疯所以死掉的。搪塞别人的话你妹妹没有信，她想知道真相。因为她好像是说、有个残忍的人挖走了你的眼睛？”
“……是。”
“为什么。”
“……”
缇缇回以沉默。
“那这样，我换一个说法吧，缇缇。我亲爱的缇缇，现在我想要触碰你，请给我权利。”
在这里，如果没有眼前这个混账男人的允许，自主意志就会遭到束缚。没办法轻易去哪里、没有自主触碰的权利，上一次为了不让他一个人留在暴雨里勉强将他拽进怀里已经痛不欲生。
“……触碰我？”
缇缇一脸不解，在精神不稳的状态下，这句回问说出口时整个人下意识防备。
“对，我只是想触碰你。”
“……好。”
缇缇才将“通行证”讲出口，吉良就化身急不可耐的狮子，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缇缇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推向桌子，整个人仰躺了上去，吉良逼仄的目光死盯着对方。
慌乱的脸虽然有被吓到却依旧不肯与自己对视，吉良努力控制着怒气。
“你们兄妹到底要做什么？把我抛来抛去很好玩？你的妹妹啊……她、那家伙她……”
咬着牙不知从何开始指责，发颤的缇缇强逼着自己挤出笑脸来，想要掰开吉良的手指却没什么力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进来，然后离开……然后再进来……”
“你在心虚什么缇缇？这么说完全都是你那个好妹妹做的？她说我是你的恩人，是你喜欢多年的人，所以她要让我过来陪你……让我陪着一个已经死了两年多的灵魂，哈！她可真是有够爱你这个哥哥的啊！”
吉良并不相信缇缇的解释，再怎么装作无辜，也不会原谅他。三人中自己才是最无辜的，被踢进来踢出去，被迫回到过去，被迫认清很多以前不会在意的东西，被迫再进行一遍母亲的葬礼。如果内心不去察觉，吉良有自信一生都安详平静，无忧无虑。是这对兄妹，是这对……
“要……怪的话，全都怪我好了。吉良先生，以后还请不要责怪我妹妹，茉莉她只是……”缇缇用力咬了咬嘴唇，“她只是因为痛失家人所以做了这些事，虽然我没办法给你什么，但是请不要怪她，我会代她向你赔罪。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到最后，缇缇的眼泪控制不住掉了下来。他赶忙双手掩面，不让吉良看见自己橘色的眼球。
“不必！你只需要向我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被拽进这里来。还有把你知道的一切讲清楚，我要听试试。”
吉良厉色到话语冰冷至极，虽然缇缇在哭泣，但他忍住没有伸手。上一次在餐厅里他哭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偶尔会出于下意识的行为有些超过，忍着剧痛将他拉入怀抱那一日内心也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吉良多次提醒自己不要失去理智，但只要与这个男人对视，就会时不时忘记这个警告。
“我我、我向你……保证。再一次、再来一次，你就永远不必再见我了。以后你会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我保证……”
吉良缓缓放开那战栗如惊鹿的男人，才想要后退，缇缇却被吉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等我一下，我要放一点音乐。”
说着，吉良转身打开了沉寂的唱片机。里面有些老旧的美国女歌手的唱片，随意挑了一张放好针，旋转的碟片给空寂的房间带来了舒缓的前奏。
“请跟我跳一支舞。”
也许在以前，吉良完全想象不到对谁发出与自己共舞的邀请会以这么僵硬冷淡的口吻，僵硬伸出手，目光灼灼不允许对方逃避。
“……好。”
犹豫了一下，虽然刚才还被对方威胁，缇缇却还是应邀搭上了吉良的手。安静的两人并不像在跳双人舞，虽然脚下在跟着音乐来回踱步，然而吉良的本意却是以超近的距离，以肢体的接触，暗示对方不要说谎。
“从小……从有记忆的那天起，我就是个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那时候，我才学会说话没多久就记住了‘鬼怪’这个词。房间里偶尔会出现吓人的黑影子，我看不懂他们的动作，也看不懂他们是什么，就一直跟父母哭闹。所以母亲说这孩子是不是看到‘鬼怪’了，我就记住了。”
缇缇缓缓叙说着过去，吉良也想起了芹泽茉莉的话。她说哥哥会给她讲今天看到了什么样的妖怪之类的。
“因为紧张又害怕，我总是在哭，又很吵。大概没少给人添麻烦吧。也带去过医院，可是没有任何结果。就好像摇晃均匀的蛋白与蛋黄，眼球是两个凝结的块，没办法复明。”
“所以你看见过粉色的鬼？”
吉良忍不住问出一句。缇缇听闻先是一愣，随后温柔地笑了笑。
“骗我妹妹的。我的世界只有灰突突的颜色，鬼是黑色的影子，所以我就告诉她我看见的是各种各样的，不想让她害怕而已。”
“原来是这样……”
吉良点点头，继续听缇缇说下去。
“我的妹妹……她人很好。小的时候，不论我去哪里，都需要她牵着我走。虽然会被母亲训斥，养父母也不允许，她总是说‘哥哥一个人在家里太可怜了’然后继续偷偷带我出去。我看不见，但是听觉跟嗅觉很好，她就拉着我去公园之类的地方。”
“我没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读书，没有被送入特殊学校，养父母像养育一只老实的牲口一样将我圈在家中。每次妹妹放学回来，就只跟我玩，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把学到的东西都教我。所以一直到她考上大学，我也把一直到高中的课程听得差不多了。”
没曾想到芹泽的童年是这样的，吉良回忆起第一次在电梯内遇到她，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教育一个盲人学习有多累吉良不能想象，这背后妹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妹妹8岁的时候，我已经13岁了。我们的母亲去世，养父母接收了我们。我依旧像牲口一样被圈在房子内，甚至除了活下去之外的部分，什么都不再给我。”
悠扬的曲子配合的却是低沉磁性的嗓音，两人在光线并不充足的房间内如踱步一般，既像是相拥，却又没有拥抱在一起，缓缓交替着舞步。
“我15岁那年，养母从邻居那里收到了几根香蕉。妹妹拿到了两个，然而我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过期待，所以没有分给我，也没太在意。但成熟的甜味不管放在哪个房间都能闻到，我住在二楼，妹妹在一楼，那种香气让我晚上睡不着。所以顺着味道下楼去找，养父母带着妹妹去买东西，我就抓到了那根气味的来源。一开始咬下去涩得不行，等我嚼到果肉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活着也挺有意思的……”
他曾说过，自己抢过妹妹的香蕉，但没想到是这样“抢”来的。
“养父母说我已经这个年纪，要变成坏小子。今晚偷吃了妹妹的香蕉，明天也许就会去别人家里偷东西。他们无视我什么都看不到，无视我那十五年像拔了翅膀只能在笼子中沉睡的鸽子一般，执意说我是小偷。他们并不觉得我看不见很可怜，而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怪物你的亲生父亲也不会死掉’，他们只觉得我带来了不幸，从不肯承认当年父亲出车祸是因为下大雨那天他要将我抛弃。”
“我的妹妹已经十岁了。她大声争辩着，一直乖巧可爱，不论养父母对我多么冷淡，她都能好好地讨得两边的爱，却因为我被骂得跪在原地发抖而嘶吼反驳。她说香蕉原本就是要拿给我的，自己的东西哥哥都可以吃，不可以骂哥哥……她真是天使啊吉良先生，在我知晓信仰中有天使这个精神存在时，才发现妹妹就是耀眼的天使。”
缇缇轻轻靠在吉良身上，步伐逐渐缓慢，大概不太敢完全靠上来，只是额头贴着对方的肩膀，如忏悔般缇缇深深叹着气。
“我没能为妹妹做什么是一辈子的遗憾……”
“那么我跟你的认识呢？是何时的事？”
吉良问。
“……就是这件事的时候。”
缇缇陈述的语气变得无助，却依旧没停下。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虽然妹妹生气让我很在意，但是很可耻的是，我一直在回味香蕉的滋味。养父母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妹妹离开了，他们好像是参加什么公司组织的活动，可以带家属，一直到深夜才回来。虽然很饿，但是前一天刚被骂偷吃，所以一整天我都不敢踏出房门。我清楚厨房可能有食物，可是不敢去。我怕再被骂一次……这么毫无尊严死皮赖脸地活着的我并没所谓，我怕的是妹妹被牵连……”
“第二天早上，妹妹把早饭送来了。她说要看着我吃完，所以我就乖乖吃完了。养父母出去工作，茉莉也去了学校，我就一个人跑出了家。这还是我第一次自主想要逃出去，可是哪里都不认识，只能一路听着声音不断乱走。走得累了，就找长椅或者台阶休息。到中午的时候天开始下雨，我就在雨里淋着，绝望极了……”
跳过第三首曲子，两人已经几乎不再挪动脚步了。缇缇依旧倚在吉良肩上，彼此的手交握着，两人掌心的温度逐渐一致。
“要不就那么死掉吧。当时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我不想再回去，不敢以这样无用的姿态面对妹妹，给她带来麻烦让我内心非常愧疚。我知道自己是累赘，拖油瓶。如果不在了，大家都会很轻松。养父对我视而不见，他的双眼也瞎了，但是却能看见妻子跟女儿；养母被迫给我这个废人提供生活支援，她是被迫接下这份工作，饲养没用的牲口。所以如果没有任何价值的我消失了，大家都会好过起来，都会变得幸福，谁的幸福也不需要我的存在吧。这么想着，我就想、找一辆车子撞死算了，像我的亲生父亲那样死在雨里……”
缇缇不自觉握紧了手，颤抖传达给吉良，吉良也握紧。
“……是吉良先生，递给我一把雨伞。那天你静悄悄走到我旁边，头顶的雨就消失了。你说你有两把伞，看我一直在哭很可怜，可以分给我一把。你说午饭自己不喜欢，让我吃完快点回家不要在大街上哭。你说那天是你刚入职的一天，遇到下大雨已经很倒霉了，看到我更倒霉。”
“有这回事吗……”
吉良记不清了，入职那天确实下了雨，可他记不得有遇见这样一个男孩子。
“我说我不想继续活下去了，但是吉良先生说。‘就算是为了我，也麻烦你继续活下去’。我问为什么，你说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难过而寻死很可耻罢了。我已经觉得自己活得足够可耻了，可你告诉我自寻短见是更可耻的事。我想……”
缇缇倾身拥抱住吉良的身体，胸腔传出哀啼一般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饿了吧，所以举着伞吃饭的时候，觉得不该浪费你的好意。所以这么多年，你在梦里为我打了无数次伞，我想也换我来保护你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望山跑死马，以为自己快完结了但还是在深夜战斗。
缇缇这个笨蛋，你也努力套套话让吉良承认对你动心了啊，一个劲儿给这苦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