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蛟》卿伈

3、第 3 章

　　被子底下的卓阳身子一僵，几秒过后，他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坐在床边的少女。

　　“你哭了？”看这小可怜，眼眶都哭红了，竟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哭出来也好，以后要是他们还不给你饭吃，你就哭给隔壁邻居看，要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孩会哭才是王道，什么撒泼打滚、耍赖撒娇就应该手到擒来，让他们不敢再小看你。”

　　“……我没哭。”他梗着脖子说道。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她俯下身，脸上挂着调侃的笑，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柔地刮过他脸上的泪痕，还故意将手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看看，这可是证据，哭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卓阳：“……”

　　她到底是谁？他发誓，刚刚上楼的时候，他的房间里是没有人的，而且从他上楼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睡着，从始至终也没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

　　所以……她是怎么出现在他房间里的？

　　卓家的阁楼并没有窗户，连个通风口都没有，唯一上楼的途径就是爬楼梯，可是外面的雨那么大，卓家的大门早就关了，何况卓家的那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连一个陌生的大活人闯进家里都不知道？

　　卓阳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害怕，可又忍不住偷偷看她。

　　她会是鬼吗？

　　可她明明有呼吸、有体温，应该不是鬼才对，所以她真的是仙女姐姐，是从天上下来守护他的吗？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她一手撑在床上，猛地向他倾身，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惧意，调皮的笑声轻逸而出，“放心啦，我真不是鬼，你见过像我这样……这样貌美如花、冰肌玉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女吗？”

　　少女绞尽脑汁把形容美女的成语往自己身上套，丝毫不觉得脸红。

　　他似懂非懂，一脸茫然。

　　见状，她喉间一窒。

　　唔，原来对牛弹琴就是这种感觉？

　　“好吧。”坐直身子，她终于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反正你只要记得，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伸手将他的头发乱揉一通，美丽的瞳眸微微弯起，“小阳子，你乖乖坐在床上等我，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仙女姐姐……”

　　她刚要起身，一双小手忽地拽住她的裙摆，嫩嫩的小脸似乎有些着急。

　　“怎么了？”她问。

　　“不能拿家里的东西。”他低垂下头，脸上的表情隐约有些羞窘，声音也渐次低了下去，“偷吃的话，大伯和伯母会打人。”

　　听他这么一说，她的眼底闪过一道冷光，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

　　这个小东西，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好，既然不能吃这家里的东西，那我带你出去吃。”拎起被他放在床头上的衣服，那破旧不堪的程度简直让她无法直视，“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衣服？”

　　“有。”卓阳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小内内，他的身子又瘦又小，动作倒是很利索，像只可爱的小猴子。

　　穿戴整齐，他乖巧地站在她的身前。

　　“仙女姐姐，你身上有钱吗？”他抬头问，掏出今天卖废品挣的三毛五分钱给她看，脸上的笑又憨又天真，“我有哦，全部都给你。”

　　她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我们不去饭馆吃，姐姐自己做。”弯下腰，她单手将他柔软的小身子捞了起来，“但是先说好哦，今晚没有米饭吃，不过我可以给你烤一条鱼。”

　　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脖子，卓阳已经石化。

　　“小阳子，以后不要再叫我仙女姐姐，姐姐是有名字的，嗯……以后你就叫我卓阳姐姐吧。”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时间过了太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卓阳傻眼，很小声地嘀咕，“卓阳不是我的名字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抱过他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新奇，在她刚抱起他的时候，他其实有点害怕，不过现在却不怕了，只是除了妈妈之外，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靠得这么近，所以总忍不住偷觑她。

　　她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很像他曾在镇上超市里看到的洋娃娃。

　　“对哦。”她尴尬地笑了笑，“那你就叫我云回姐姐吧，顾云回。”

　　他们家祖宗要是知道她随便给自己安了个姓氏，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地狱里爬出来，哎呦，管他呢，她才没在怕的。

　　“云回姐姐。”他低垂下头，异常乖巧地唤了声。

　　这小家伙，看起来怎么像害羞了呢？

　　她在心底暗笑了一番，走到楼梯口，然后就这样抱着他轻飘飘……轻飘飘地飞落于地。

　　卓阳圆睁着眼，浑身又僵直了。

　　顾云回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抱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卓家大门的方向，手一扬，原本紧闭的木门豁然开启，一阵斜风细雨蓦然吹入，门后哪还有什么人影。

　　正在卧室里看电视的卓家伟一家三口被这声音同时吓了一跳。

　　“你出去看看。”卓家伟的老婆用手肘撞了撞他。

　　卧室的门一开，卓家伟一眼就看到自己家那大开的大门，一阵冷风从外吹入，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全身寒毛直竖。

　　他明明记得将门上了锁，难道是他记错了？

　　就着从卧室里泻出来的灯光，他四处搜寻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紧绷的身子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木门再次合上。

　　农村里的人除了打打麻将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什么夜生活，一入夜，村子里就异样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道犬吠声，因为下雨的关系，这里的黑夜就显得越发寂静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位于村子偏僻的一角，原本黑漆漆的小屋忽然亮起火光，为这一方天地增添一抹温暖。

　　“姐姐，这条鱼是哪里来的？”卓阳好奇地蹲在顾云回的身边，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盯着火堆上的鱼，微张的小嘴好像随时能流下口水来。

　　她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的吗？

　　出去杀鱼之前，他就看到她的手里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了。

　　“自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顾云回翻动着竹杆上的鱼，说得绘声绘色，手脚并用，“你刚刚没发现，这条鱼跟着雨水一起从天而降，差点拍到你脑门上，还好姐姐我眼疾手快，替你挡下这无妄之灾，不然你这小脑袋不开花也要肿成猪头。”

　　小孩子都天真的很，应该不会发现她在欺骗他吧？何况她其实说了一半的事实。

　　“……我听不懂。”卓阳呲溜了下口水。

　　猪头他知道，他不要变成猪头。

　　抬头看到他忽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脸对着自己，顾云回不禁咧嘴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而他则乖顺地任由她对自己毛手毛脚，一点不反抗，只是那小巧的耳朵红得有些可疑。

　　“安啦，有姐姐在，不会让你变成猪头的。”提起烤得差不多的鲫鱼闻了闻，鱼肉的香气瞬间侵入鼻翼，再看几乎快要垂涎三尺的卓阳，她笑道，“再等一会，马上就好。”

　　“嗯。”卓阳坐在黄泥墩上，双手托腮。

　　鱼呢，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鱼，都忘记鱼肉是什么样的味道了。并不是大伯家不买鱼吃，而是鱼肉永远轮不到他伸筷子，不仅仅是鱼肉，只要是好吃的菜……他都只有看一看的份。

　　“好了，快吃吧，小心鱼刺。”

　　卓阳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

　　“姐姐，都，都是给我吃的吗？”他期期艾艾地问。

　　“当然，我又不饿。”她挑眉。

　　“谢谢云回姐姐。”他伸手接过鱼，对她眯眼一笑，嫩嫩的小脸终于现出几许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童真，接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在鱼背上咬了一口。

　　好香啊，真好吃！

　　姐姐说她是他的守护神，原来真的没有骗他。

　　顾云回心下微涩，转身走到另外一边。

　　“吃完后先休息半个小时，再过来把澡洗了。”卓家人还是将他忽视得可以，就今天的情况看来，也许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包括洗澡，包括洗衣服……

　　外面风声呜咽，雨意濛濛，破败的小屋里却流转着淡淡的温馨。

　　一个巨型的贝壳摆放在屋子里，被扒得光溜溜的卓阳则坐在贝壳中间，但见他一双小手遮在自己那不可描述的地方，表情不仅别扭还闹了个大红脸。

　　“云回姐姐，我，我可以自己洗。”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顾云回只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依旧自我地将水撩到他的身上，而后嗤笑一声：“看看你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洗得干净才怪，你说是不是呀，小不点？”

　　老天，这皮肤嫩嫩的，这胳膊软软的，摸着也太舒服了吧？

　　“……我才不是小不点。”他带点羞恼，低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