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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五十九 ...

  •   结果婚姻之事还未开始操办,郡中征徭役的命令便下来了。刘季作为亭长押着一群人启程去骊山,一两个月仍没有消息,县城里头风言已开始传他放了那些征夫自己也逃了,樊叔听闻后日日着急,但也没有办法。
      云微惦记着这事,近日碰上萧何问了几句,萧何当时正整理着面前的卷轴,一边去取下一份,一边让她告诉樊哙不必担心,这种事在沛县已非头一回,官吏们早已管不得了。
      云微点头答应。对门的酒楼里跑进去一人,和里面的食客说了些什么,轰一声整条街都炸开了。
      渔阳役屯长陈胜吴广,于大泽乡反。
      近千戍卒揭竿而起,杀将尉攻蕲县,连克三城势如破竹。临近郡县响应如云,纷纷据城叛秦。云微怔怔地看着街上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回头见萧何停了笔,神色凝重地望向她。
      门外的传报穿堂而入:“沛县令至——”
      云微听见了脸色变了变,正欲避开,萧何却示意她留下。来回的片刻沛令已步入堂内。萧何恭敬起身,二人交谈了一阵,便约下时刻明日商议。云微看着沛令出门登车离去。萧何看着扬起的烟尘,面色郑重地转向她。
      “丫头,”他说道,“我听樊老弟说,你会武?”
      云微心头一颤。
      第二日一早萧何同曹参一块到沛令处议事,出来已是下午。他找到在一边等着的樊哙,对他说自己已劝沛令召集流亡在外的人归来举兵响应,让他出城去寻刘季。樊哙听了面色转喜,连忙要立即启程,萧何却拦下云微说,这丫头得留在城里。
      云微猛地回头看向萧何,却见他抬头看向城楼上,沛令立在栏后目送着樊叔策马飞奔出城。周围的人似是听闻了传开的消息,纷纷议论着沛县如要反秦,县里的平头百姓该会是如何命运。天色渐暗,她随萧何往回走,入秋后夜晚的凉气变重,云微像感觉到什么一般回头,看见远处的城门缓缓关上。
      一股寒流骤然贯遍她全身。她赶忙示意萧何朝那边看,后者却将一个粗布包着的物什塞到她手中。触到那东西在布帛下冷硬的曲线,云微的手狠狠一震,那是一柄短刀。
      “后院马厩还余一匹马,城楼背面有一山,从来人烟稀少。”萧何低声对她说道,余光瞥见楼头沛令的身影已步入了室内,“从山腰可自楼后入,现下官吏们已经散了,沛令不习武。丫头,愿意帮萧叔这个忙吗?”
      日落后的黑暗如遮天的巨幕寸寸展开,夜风吹过手心阵阵汗湿的冰凉,云微克制着紧张的情绪,回问道:“那萧叔怎么办?”
      “我与曹参出城找他们,”萧何语速不变,“沛令必会使人拿我二人,丫头不必担心藏在山里被发现。介时一闻城中喧闹,便立即动手。”
      云微深吸气,手猛地握紧将短刀收入袖中。“好。”她抿了抿嘴唇,看见萧何眼底滑过的一丝欣慰,“萧叔保重。”

      宵禁未下,街上的行人突见一箭带着一卷布帛射入城中,好事者启信阅之,竟是逃亡在外的刘季等人告发县令出尔反尔,欲杀逃亡在外者而号令城中人。消息传开沛县顿时一片哗然,人们奔走着计议如何逃命,却听一声惨叫自城楼内传出,众人被骇得刹那静默,片刻后楼上一人被推出摔在门前地上,那身着官袍的县令仰躺在那,一柄短刀没入前胸。
      城中轰一声闹开了,数百人涌上前硬是将城门打开,门外的一列人策马飞驰而入,穿过潮水般的人群直抵城楼下。为首的刘季翻身下马,借着楼外的飞檐几步跃至楼顶,毅然拔出腰间长剑,挥手斩断了楼头的秦军旗帜。
      二世元年十月,沛县举兵反。
      周围不少郡县仍在秦的管辖下,消息传出后都在集结驻军准备抵御。刘季被举为沛公后席都没顾上摆,便马不停蹄地去拉拢沛县里的公族、招兵买马。所幸刘季平日交游甚广,颇有仗义之名,再加上追随的萧何曹参等人原本都在沛县为官,威望尚在,事情进展顺畅,转眼便募得了义军三千。
      召集的士卒不少未曾打过仗,曹参主持操练,赈粮备马收兵一堆杂务便全堆到萧何头上。从起事那日起云微便被他无限期借走了,不论人丁还是粮饷清点起来俱冗杂琐碎,几个县里的小吏试了一阵手忙脚乱,萧何便支了他们去屯运物资,独留下云微一个人随他做事。
      为了和周围郡县的秦军争抢时机,几天下来她随萧何夜以继日地跑遍了大半个沛县。一次萧何见云微的指节处的水泡已经磨破,问她要不歇一阵,云微摆了摆手,她知道萧何日日和不同的人周旋,已有连续三天没歇息超过一时辰了。萧何见此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头,看她上马娴熟地拉紧缰绳,扬鞭策马奔出。
      这趟去的已是沛县最后一个世族处,募完了这家的粮,便随时可以出兵了。萧何走到大门前叩了叩,不一会里面出来一人,萧何示意云微跟上,抬步走入府中。云微快走几步正欲跨过门槛,却被方才迎接的那人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那人打量着云微身上的粗布衣衫,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屑。
      “她亦是沛公麾下之人,此番随萧某前来拜访,”萧何回过头道,语气不咸不淡,“阁下多虑了,让她入内无妨。”
      “哟,竟是萧主簿来了?”话音刚落前厅里便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言语中的乖张让云微不禁皱眉。
      “雍兄别来无恙。”萧何躬身一揖,来者竟只粗一颔首,正眼都没瞧他,便环视四周再问:“刘季那小子呢?怎不见他亲自上门来?”
      “沛公近来事务繁多,因此虽十分记挂着雍兄,却无法遂愿亲来拜谒,便嘱托萧何携薄礼答谢。”萧何应道。
      那人嗯了一声,面上的不豫弱了几分。萧何与他客套了几句,提起赈粮之事,那人挥手命一家丁带路领人去。萧何侧身以目示意,云微跟上那家丁,那边正与萧何攀谈的男子却兀然插道:“等一下!”
      云微停住了脚步。
      “闲杂人等不得入府内,”那人斜眼瞧着她,“你是什么人?”
      “她是此次前来助萧某募粮清点数目之人,”萧何垂首介绍,“雍兄且让她进罢。”
      “清点数目?”那人闻言站起,目光直瞪着云微,“刘季手下没有人了吗?居然派一个残废之人来清点粮饷,是看不起我雍齿吗?”
      云微脊背一僵,一旁的萧何来不及反应,雍齿就已踱步到云微面前。云微低头作揖避开他的目光,雍齿却不依不饶:“刘季可真是得意呵,做了个沛公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居然派个破了相的哑巴来侮辱我。小子,你莫非真的是个哑巴,见了你雍爷都不问好?”
      额前头发遮住的眼中神色一凛,云微抿了抿嘴唇,片刻后双手抱拳单膝猛跪地,力道大得地板也震了震:“小人无才,独以算蒙沛公赏识。雍府基业甚大,相济慷慨,故物资甚多,小人便得幸来此助萧主簿记录,还望雍前辈莫怪。”
      说完这番话她余光瞥见萧何的脸色变了变,雍齿盯了她一阵,示意家丁将锁钥给他,而后随手一抛掷在云微面前:“那你便去吧。”
      锁钥上的光泽刺得她眼睛一阵花,云微盯了面前的地面好一会,起身站直一揖到底,字字斩钉截铁:“谢雍前辈。”而后俯身拾起锁钥,垂首递还给一旁的家丁:“劳驾阁下示路与我了。”
      雍齿的脸色一阵泛白,一双眼死死盯着云微离开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粮饷兵俱备,大军以迅雷之势连下胡陵方与,再趁对方喘息不及大破丰邑,泗水周边人马纷纷投靠。收编伍卒后,刘季新任命了几位部将驻守城池,亲率主力入薛战秦。
      薛乃泗水北的大郡,取之便可站稳脚跟。然驻军充足,短暂的顺利后,战局却陷入胶着难。粮饷吃紧,曹参受魏军进攻,局面渐转不利,此时消息传来,雍齿据丰降魏。
      传信的人刚说完话,刘季便气得直接跳了起来。守在丰邑的兵力足足过千,居然一夕叛离,当前形势下无疑是对他们的狠狠一击。云微从议事处外面经过,听说了大军转攻丰邑的消息,而后一声木碗摔破的巨响从帐中猝然传出,刘季怒气冲冲地掀开挂帘走开了,萧何随后步出,神色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雍齿个狗娘养的,给脸不要脸,让小爷抓到了看不把他碎尸万段!”刘季的骂声远远飘来,云微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上前。萧何一见是她,便将手中执的一卷竹简递了过去:“军中屯长已向我报过人数,粮屯和兵屯数目有参差,明日出发前要分放完毕。丫头,你带着这个数目去核一核,算好了回来告诉萧叔,我明日一早带人分下去。”
      想说的话到嘴边又被噎住,云微顿了顿,沉默地接过了竹简。

      攻丰不利,入冬后天气骤冷,军中不少人都染了风寒。眼看着再执着攻丰只会自陷困局,刘季终于决定回军沛县,身体稍好便开始奔波借兵。
      治风寒的药物收得一批,云微又干起生火煎药分发的事,于是不少人都知道了有个面带刀疤的丫头跟在沛公萧主簿附近。平日里帮萧何做事的小吏们爱议论,流言便在行伍中传开了,说那个丑丫头随萧何去拜访雍齿时冒犯了人家,雍齿怀恨在心才会叛离沛公。云微偶然听见只言片语,只低头不做声。
      “你说的是真的?”正清算着已发放的军需,窗外便传来了低语声。
      云微手中的笔顿了顿。现在他们借了原来沛令的地方来处理事务,估计是两人在忙活的间隙碰上了,便闲聊了起来。
      “李四那日在场,他亲眼所见,还有假的不成。”另一人出声,“雍齿将军嫌那丫头是个残废,以为主公故意羞辱他,为此火气大得很。”
      “唉,你说好端端的筹军粮一事,让谁去不好,怎么就让那个丑丫头去了呢?”
      “可不是么,单看她那样子都嫌晦气,雍将军之前就是望族,哪忍得下这口气。”
      “不知主公是看中了她哪里,像她这样除了算个数什么用都没有的人,待在军队里头就是个白吃饷的,要来有何用?”
      “我看就她那样,让她去做什么事情都倒霉吧……”
      入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语句愈发尖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军中炭火衣料分发的数目,丫头可记好了?”
      云微肩头猛一颤,萧何从她背后探手拿起桌案上的竹简,展开翻看着。窗户外两个议论的人听到萧何来了立马不敢再说,云微愣了愣,回头看他还读着,起身低声说道:“还差了两行……”
      “不错,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萧何打断了她的话,将竹简啪一声放回她手中,未等她回话,便对着窗外淡淡道:“你二人可是要往议事厅那给沛公送茶?”
      “啊,是……”外面的两个人显然被吓到了,忙不迭应着。
      “那正好,”萧何打开了窗户,将一摞文书递给了他俩,指了指楼背面的一个房间,“这些都是伍卒和兵甲的记数,麻烦帮我转交给曹将军。送茶一事,丫头你便帮忙做了吧。”
      “这……”两人目瞪口呆,盯着萧何欲言又止,后者却没有停顿接着说道:“楼西面便是军营,你们送完东西之后回营也顺路。丫头,”转向云微,“又要劳烦你了。”
      “没事……”云微有些局促,低着头走出屋子接过了那壶茶水。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萧主簿,这茶水是主公要——”
      “丫头快去吧。”萧何平静道, “莫让沛公等久了。”
      那人被噎得停住了话语。应了一声,云微加快脚步朝议事厅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上她都感觉到身后有人惊诧地盯着她,拐过一个弯后这样的目光终于被挡住了。云微紧紧抿着嘴唇,她知萧何是有意在维护她,只是那些人说的话,她实在无法置若罔闻。
      “……薛郡难攻,丰邑为魏军所据,当今形势真是棘手,眼下唯一计策,似乎只有朝西南走了。”刘季的慨叹隐隐从屋内飘出,随着她的走近而越发清晰。
      “刘兄所言极是。秦军东击,良亦以为,当避锋芒而取砀。”屋内另一人应道。
      哐的一声巨响,茶壶碎裂在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题外话)按照史记中的叙述的话,刘季起兵的时候已经年四十八了,而秦时明月里面显然刘季远远没到这个岁数,这里为了压缩时间跨度,就按照秦时明月里面的设定走了,不然四十八岁才娶妻的话……心疼刘季
    又:文中刘季的形象可能不是按照秦时明月中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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