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二十七 ...

  •   “最近可没再碰上那些人了?”直穿过树林走到一处临海的岩石上,张良才停下来,回头问道。
      云微摇头,若是有她哪还能站在这里悠闲地说话。
      “那便好。”张良似乎松了口气。云微看着海上的一层层波浪,不觉已至深秋,原来只是稍凉的海风现在变得有些寒冷,空气倒是微干,令人好生爽快。因为靠海,不时有浪头拍在礁石上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串串飞起的海鸟。张良亦眺望,片刻转头看着云微额前的碎发被风撩乱,开口:“有两个消息带给你,一个是意料之中,一个却是意料之外。”
      云微转回来。
      “这几天有一些关于程风前辈的往事,听着也着实让人玩味。”张良不紧不慢地说道,温和的声线伴随着阵阵涛声,“前辈乃战国末人,游历于七国之间,学艺于秦,在诸国均有停留。而在归隐前,其人正在秦国内。”
      “嗯。”云微应道,这倒不出所料,师父应该是在秦国得罪了一干人马,这才会跑到齐鲁一个小山头上过日子。
      “耳闻二十余年前在秦国曾出过一桩事,一位侠客在某日祭典独身闯入皇城,一路策马直杀上祭台,挑落了数位宫内高手,扰得祭典只得延缓。”见云微注视着他,眼中放出异光,唇角不禁勾起,“且据说,当日与这侠客动手的群豪,均是颇有名气的剑客。”
      云微点头:“猜出来了,使剑的以一人之身敌三五人,天下能做到的屈指可数。但如果拉开一定的距离,剑术施展不出,便是轮到射术了。”
      张良笑了笑,继续道:“这不速之客将几位高手挑下了马,又如此嚣张地要逃出咸阳,方致三千轻骑围城追堵。而结果——”
      “还是让他逃之夭夭?”云微抬眸,试探地问。
      张良摇摇头:“三千轻骑尽数折损,伤者回报,擅闯祭典之人,”顿了顿,“毙命咸阳郊外山头。”
      云微睁大眼睛,片刻后心中念头一瞬而过,却难以抓住。出手的人不可能只有师父,莫非是师母?但三千人何其多,岂是一朝便可尽除?如此看来,没准那三千轻骑里头本身就有些问题,甚至是内鬼,这样多半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系。然而假言出逃者已死,只能是为了隐瞒什么,这是第一个问题。
      虽然说擅闯大典这样张狂的事情的确挺符合师父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把闯大典当做炫技这种事是断然不可能做的。既然如此,他的目的便是另一个问题了:是想强抢什么,还是想阻止什么,又或是其他?
      “这个祭典是?”云微抬眼问。
      “时间长久,知晓这件事的人只记得这个嚣张的侠客,已经忘了祭典的目的。”张良摇摇头,“此事乍听并无出奇,实际上疑点颇多。既是大典之日,皇城的戒严却松散得能让此人进而又出,如履无人之境。既然程风前辈在二十多年后的现今出现在桑海,毙命之言则必定是谬误。”
      估计这两个疑点都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云微垂眸想着,却听见张良说着:“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可想听?”
      云微抬起头,风有点大使得她不由自主眯着眼:“是怎样的事情?”
      张良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转身面向大海:“近几日黄昏时,在桑海城郊,总有一辆马车驶过。”
      肯定有蹊跷,云微心道,继续听着。
      “从外面看,这辆马车不大,约莫只能坐下两个人。但这看似轻小的马车,却需要驷马并驱,才可行驶。”
      “恐怕里面带了些奇怪东西。”云微低声道。
      张良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若是留心听车轮的声响,便会发现,里面所装载的重量,与五个成年男子相仿。”
      云微心中一惊。难道是拉货的马车?但听起来,却像是人坐的。
      “连续看了好些日,这辆马车不知从何处来,却每每绕过镇上最热闹之处,而后驶入东南群山中。”张良转回来面对着云微,“顺着路线追踪而去,却在上山后不远处断去,无法再深一步。”
      黄昏时装在人乘坐的马车中运送物什,十有八九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追踪至同一处便屡次断去,恐怕是人为设下的屏障。云微垂首沉吟,渐渐皱起眉。
      “估计是他们。”张良略弯下腰,凑向她的头顶,低声道。云微点点头:“我猜也是。”
      “见得次数多了,异常之处便慢慢地浮出。”张良扬首,“在城郊道路上行走的人不多,但那马车驶过时,两侧似乎有人在一边跟随,一边监视。若是帝国的马车,自然不需要如此暗中防备。”
      “的确,”云微道,“也只有那些人,才需如此。”
      张良看向她:“我所得知的便是这些,这背后的深意,还待继续探寻。近来在桑海城内,那些人也没什么出没的踪迹,但至于在郊外的群山,我却不清楚。”云微默默点头,张良看着,嘱咐道,“这些天尽量留在城内,应该就不会再遇上他们。”
      “城内多有帝国派驻的兵力,他们估计不敢明目张胆地四处蹿。”云微笑了笑,理了理背上的弓。张良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嘴角露出一抹笑,擅长射术同时通晓声术,她本身亦可自保,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
      “时间不早,我还有些事,便先回小圣贤庄了。”张良说道,片刻后俯下身子,对上云微的目光,“这,可以算上一个人情吗?”
      云微愣了愣,看着张良的眼睛,低声无奈道:“我还以为这只是你答应帮的一个忙。”话出口后转念一想,这两条消息,说起来轻松,实际查起来,恐怕要四处奔走打听,作为儒家三当家又哪有那么多时间。估计为了这个,他求了不少厉害角色帮忙吧。心中有些许感激生出,旋即笑着改口:“开玩笑的,当然算。”话音刚落隐隐觉得树丛里有些异样,正想回头察看,手突然被握住,并向前拉了一些。
      “怎么?”云微疑惑地看着握住她的手腕的张良,向树林中张望了几眼,一切如常,看来是错觉而已,最近真的是被吓得疑神疑鬼。将目光转回去,却发觉张良没有看着自己,而是定定地看着左侧的某处,心中疑惑,又问了一声:“怎么了?”
      张良闻声回过头来,脸上是柔和的笑意:“没什么。路上小心。”松开了她的手腕,“好了,回去吧。”
      云微虽是心中奇怪,但想想谁没有个走神的时候,也就不再深究了,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出树林。
      张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林中。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几片黄叶飘飞起来。身后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逐渐接近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小姑娘。”
      张良回身:“卫庄兄,红莲殿下。”
      赤练的神情在听闻那个称呼后掠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换成了颇有深意的笑容:“想不到子房难得态度强硬地请我们帮忙,便是为的这个。”
      张良笑笑,未作回应,目光越过二人看向林中:“白凤兄,得罪了。”
      一个蓝色的身影掠过,白凤徐徐落在卫庄旁边,面带嘲讽地瞥向张良:“她可知道,追踪那架破马车的蝶翅鸟,在飞到那偏僻的地方去之后,全都没能回来?”
      “白凤兄这般操劳,良感激不尽。”张良躬身长揖,“如有得罪,让良来承受这责怪便是,却也不必牵连到其他人。”
      白凤轻哼一声,不再继续。另一侧的赤练扬起下巴眯眼看向白凤:“白凤凰的羽刃,可向来没有怜香惜玉的时候呢。多亏子房及时制止,不然小姑娘若是血溅当场,可看得姐姐我颇是心寒啊。”
      白凤横了赤练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良在此为白凤兄赔个不是。”张良又是一揖。
      白凤双手抱胸,淡淡道:“张良先生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几分实力。”顿了顿,“看来也仅是平平。”
      “她必然也猜到了我求得他人出手,”张良轻轻摇头,“若白凤兄此刻现身,让她得知是何人相助,对流沙而言,未必是好事。”
      “对流沙而言?”卫庄的目光从海面缓缓地移到张良的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与直视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压迫性,“她若将此事告知帝国,就莫怪刀剑无情了。”
      张良默然不应,与卫庄对视着。卫庄看了他片刻,说道,讽刺中藏着威胁:“子房是怕我杀人灭口?若真的到那时,可没有情面可留。”
      张良笑笑,语气中却没有退让的余地:“她不会。”
      卫庄逼视片刻,终于收回目光:“但愿如此。”
      张良笑容不改:“多谢卫庄兄了。”
      一时间几人归于沉默,只余下海浪涌动的声音。卫庄立于岩石的尽头,长长的白发被海风吹得如同一面旗帜般飘扬。良久,他略微回头:“子房应该知道,流沙不做无回报的生意,即便是你的人,也没有差别。”
      张良声音中含笑:“良明白。”
      “那么,”卫庄转过身来,“你那日声称会让我满意的报酬?”
      “良的报酬,已经付了。”张良不紧不慢道,“便是这黑衣人的情报。”
      卫庄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气氛霎时绷紧如一根拉至将断的弦,而张良负手站立,不为所动:“虽是良请求相助,然若没有这一情报,卫庄兄恐怕也无处查起。这些时日观察所获在卫庄兄处,良不过略闻一二。而这些情报既然在卫庄兄手上,获益者便是卫庄兄了。”
      卫庄的目光锐利稍减,但仍未移开。
      “黑衣人一事,知晓者本不过二人。”张良稳声继续道,“知情之人愈少,情报的意义便愈大,今日诸位均已详尽得知,也就免去了得知情报所需的调查。这些人身在桑海,而一面回避着帝国军队,一面有所动作,自然也掌握了某些不为人知之事。且黑衣人在桑海乃至于帝国,可谓是自成一派。虽然以流沙的实力,不需忌惮,然而天下扰扰之际,知之愈多,于己则愈有利。流沙掌握了不为他人所知的情报,卫庄兄以为,是有益还是无益?”
      卫庄注视张良一阵,冷笑一声,移开目光:“多年未见,子房果然长进颇多。这样的报酬,也差强人意。”
      紧张的气氛随着卫庄这一句话落地而散去,张良俯身长揖:“不敢,全赖卫庄兄包涵。”
      白凤看了一眼卫庄,又看向岩石下的大海,面色似有所缓和。赤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是而非地瞟了一眼张良。张良察觉到这一点,转向她:“红莲殿下如有什么疑惑,便请提罢。”
      “子房抬举了,也不是什么至关紧要之事,我只是好奇,”赤练拨弄着被风吹起的头发,微微偏头,“是怎样的一个小姑娘,会引得子房为她做这些?”
      张良摇摇头:“只是还一个人情。”
      “人情?”卫庄道,目光仍望着海面,“子房还真是守信之人。她看上去不是墨家的那些人,也不是你儒家中人,也值得你如此?”
      张良沉默,片刻后答道:“她是子房的一个朋友。”
      “朋友?”卫庄显然对这个词不屑一顾,“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子房,我倒是希望你在她身上能找到值得利用之处,这样这个人情,也就不会白白送掉了。”
      张良沉默不语。
      他并没有想从云微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想帮她罢了。但如果真要说,想起方才与她的对话,和那天夜里她的一条条陈述和分析,张良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也有这所谓的价值,值得让他这样做,让他将信任交付出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