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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整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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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睢在家中休了三日的假,四日一早便去了衙署。六部的官员因为尚书令这几日新婚不敢叨扰,但一个个都憋了一肚子的心事,也早早候在衙堂内,翘首望着门外。
“霍大人!”
见霍睢到了,众人皆起身作揖——再平常不过的官礼,却叫霍睢察觉出一丝热切来。他有些意外,拱手回礼过后坐了堂内上首的椅子,目光在几位尚书侍郎身上轮番打量了一遍,问:
“怎么回事?”
几位官员不敢隐瞒,却一时不知如何描述这一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让气氛冷了一下子。霍睢也不急,端了桌上的茶慢悠悠喝了一口,“顾尚书,你说。”
这位姓顾的尚书家便是之前向唐棠下了聘书的那个顾家,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不知情之举得罪了这位上峰,在霍睢面前也是有些拿不出底气来。难为这位年过天命的老父亲了,为自己长子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如今在朝堂上也是如履薄冰。怎么偏偏就是霍睢呢……顾尚书内心叹了口气,酝酿着开口,
“三日前,也就是朝会那一天,陛下事后独独将定国公留了下来,听说……听说……”
事关龙颜,顾尚书说话有几分迟疑,“他们二人在大殿中……打了起来。”
真是荒唐!
此时不光是霍睢这么想,底下的官员脑中也同时响起了这么一句。皇帝和定国公竟在殿内打架斗殴,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皇家颜面尽失,又叫天下人怎么想!
霍睢眉头一紧,“缘由呢?”
这时候众人都不说话了。即便皇帝与定国公有隙的传闻不是秘密,但身份摆在那里,总不能无缘无故打起来。可究竟为什么打起来了却着实没人知道。
“那是朝会散了之后的事了,他们二位在大殿说了什么咱们不知道,也不敢打听啊。”
户部尚书章素元解释道。
这是实话,陛下的起居日常做臣子的是万万不得过问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低头的低头,喝茶的喝茶。
“霍大人这些天在家陪新娘子,倒是显得人精神了不少。”
原本肃静的大堂里冷不丁冒出的声音叫众人都一怔,纷纷抬头看了过去——是兵部的蒋秋涯。也难怪了,这位是五年前霍睢的老上司了,那个时候尚书令不过是小小的兵部员外郎,蒋秋涯对他一直提携有加,二人那时私交也不错。这话也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若是换了旁人……几个官员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上首的霍睢,见他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竟隐隐带上了几分笑。
果然!
众人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在五年前没与弱势的尚书令打好关系的同时,也感叹霍夫人的厉害,竟能叫铁面尚书令当着同僚的面露出那样的笑意来。
霍夫人的确是厉害,她的厉害众人想不到,霍睢却知道,他见识过悬在头顶那把明晃晃的刀。
……
那日霍睢特意买了西街丰祥记的杏仁酥,他记得唐棠小时候总是闹着要吃,王夫人却觉得女儿正长身体,总吃甜的不好,便百般控制着。也就是那个时候唐棠才会用功读点书,来换霍睢去买包杏仁酥给她做奖励。
“你别进来。”
主院里一个下人的影子也看不见,唐棠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里面还不时有些叮叮咣咣的声音传来。霍睢觉得奇怪,提着点心的手再拍了拍门,不忘添上一句:“我给你带了杏仁酥。”
屋子里一静。
“杏仁酥可以进来。”
霍睢一笑,正要推门,却听唐棠有些仓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等等!”
他的手一顿,极有耐心地等着。过了大概有十个数的时间,她说,“进来吧……”
霍睢单手推门,唐棠在屋里屏住了呼吸。
那一把大刀从房梁上应声而掉的时候,霍睢觉得自己的夫人应该闭上眼。阳光正好,洒在刀刃上反射出了刺眼的光,霍睢比唐棠先闭上了眼,“咚”地一声——
落地的声音被延迟,他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唐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上的杏仁酥,而原本在头顶的刀,被霍睢那只拎点心的手化掌远远震开,稳稳地插在了他身后五步外的石板里。
她怒目圆睁:“你……”
霍睢仍站在原地,半分也没有挪动,只有那包被震得七零八落的杏仁酥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就知道,你的话都是骗人的。”
唐棠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望着远远的青天白日长叹了口气,凄苦地恶人先告状,
“口口声声说给我带的杏仁酥,全碎了。”
原本她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计划实施之前还有些于心不忍,霍睢站在门外的时候她也犹豫了许久,但看到那人抬起的竟是提着杏仁酥的那只手之后,心头的恶气憋得更深了。
“霍睢,我与你不共戴天!”
霍睢诧望着她:“我是为了自保。”
唐棠却早已想好了说辞,丢了手上不知做了什么用处的半截麻绳,道:
“你明明可以向后退一步躲开那把刀,但是你抬了右手。你也可以抬左手挡开那把刀,但是却故意让杏仁酥成了刀下亡魂替死鬼。霍睢,你是故意的!”
霍睢果然收起了那副佯装出来的表情,了然道:“你早知道我能躲开,唐棠,你根本不想杀我。”说着,又想要过去牵唐棠的手。
唐棠并没有反驳,却厌恶地躲开了那只伸过来的手,将眼泪憋回去,冷笑着回答他:
“这只是个开始,区区一把唐刀,拿来给霍大人助助兴。”
霍睢转头去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插在石头上的那把,果然是自己挂在书房里的佩刀。
霍睢也记得那条夜里猛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的三指粗的花蛇,以及今早出门前他从衣领上堪堪取出的针……
长针已经入肉,只幸好避开了要害,扎得也不深,他将其慢慢抽出来的时候,拿袖子擦了擦针上的血珠,还不忘提醒唐棠:
“若是这针上淬了毒,我大抵就逃不过了。”
唐棠也不恼,反倒笑着拍了拍手:“若论心狠手辣,自然比不过霍大人。”
但那笑意分明是在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府门前的轿子已经候了多时,霍睢正拿着块白绸帕子擦脖子上残余的血迹,却不防被一旁伺候的管家霍戎瞧见了。
“大人,这……这是谁这么大胆!?”
霍戎是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人的,满长安能暗算他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但这五个数以内的人明明都不在霍府上,这就怪了。
“被兔子抓的,不碍事。”
霍睢边说边笑,在管家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上了轿。
霍府到尚书省的衙署不到一刻钟的轿程,脚夫做这种枯燥的差事已经做惯了,难免有些倦怠。大清早的,有个脚夫显然是没睡醒,张着嘴打了个呵欠,脑子还想着刚才没吃完的那半烧饼。
就在这个功夫,便听官轿中“喀嚓” 一声。前面两个人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扛轿的步子没停,但后面的脚夫却着实看得真真切切——
“大人!”
四个脚夫因为步调不统一,让原本就命悬一线的轿子又猛地摇晃了一下,终于漏了底。几个人慌了神,赶忙撂下抬杠,掀开轿帘去看霍睢。
只是这一掀却发现轿中哪还有人?再往周围瞧去,才发现自家大人正立在几步远的地方,沉着脸望着那顶兜不住底儿的轿子,若有所思。
脚夫们也陷入了沉思:这人刚才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正想着,就听到一旁有人笑了出来,随后是一道拖着笑意尾音的女声:“霍睢,你究竟是得罪了谁,竟然能弄得如此狼狈?”
霍府的脚夫愣住了,狼狈?大人明明好端端地站着,哪里来的狼狈?要真说狼狈的,也该是这顶轿子才对。他们不由再朝霍睢看去,却意外地发现了那几处不易察觉的尘土。
脚夫:……
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众人再朝那发问的女郎望去,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人是什么身份,竟敢直呼当朝尚书令的名讳!
“靖国公,”霍睢面色很不好看,敷衍地拱了拱手,“怎么哪儿都有您。”
众人恍然大悟,望着安世妨的眼神也变了,能冒出光来。若是说整个大梁最有权势的人,必是皇帝无疑,但要说又有权势又有钱还神秘的人,那就当属这个靖国公安世妨了。
“要不说巧呢么,我两个月才下山买一回烧饼,都能遇见日理万机的霍尚书令当街从轿子里掉出来……”
安世妨话音一顿,嘲笑道:“还摔了个屁股蹲儿。”
霍睢这才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一包东西,油纸上端端正正印着个“丰祥记”,但听到后面,脸彻底黑了。他余光往四处瞥了一眼,见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这才沉下声来,故作镇定道:
“安世妨,适可而止。”
……
坐在尚书衙门的霍睢从唐棠想到了安世妨,原本的笑意也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潮州来的“女土匪”,真是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