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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暗流(一) ...

  •   随着城门关闭,北府军迎来了自宋骞将军重伤后的第一场胜利,可没有人脸上带着笑容,战争的残酷,遥遥无期的抵抗与杀戮,还有食不果腹的虚弱残杀着每一个人的信念。

      城楼上还烧着狼烟,同袍的尸体搬也般不尽,只能挂在墙上,大多数人捂着身上的伤,放空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等来死亡。

      谢帆昏了过去,他有好些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伤病交加,发着热,方才那一战消耗掉了他的所有体力。

      戴七是被人拖回来的,胸口被几把兵器同时刺透,他目光涣散的躺在地上,不住地倒着气。

      陆卿默然:“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戴七迟缓的转了下眼珠,落在他身上,似乎想笑,却无力勾起唇角,喘了好久才断断续续道:“到头……来,你,还是将军……我只是,只是个杂碎。”

      他这一辈子,生来低贱,学了身见不得光的本事,从未想过什么家国天下,只想好好的呆在阴沟里,活着,非常有钱的活着,不像谢在欢那个傻子,明明生在高处,偏要往泥里滚,所以说,任何人还是不一样的。

      果然,狗日的老天不眷顾他,他已经掏出了这身狼心狗肺,破天荒的想做一回英雄,堂堂正正的立身于世,哪怕片刻,也不过是在哗众取宠。

      陆卿看着他逐渐暗淡的目光,仿佛读懂了什么,人之将死,他无从安慰。

      正静默着,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戴大哥!”春生小小的人,背了个四处晃荡的药箱,从远处跑了过来,他彻底慌张了,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这满身伤口,把自己哭的哽住了:“我……我可以救你的,你忍一忍,我一定可以的。”

      春生翻开药箱,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滚了出来,他竟然不知道该先捡哪一个。

      戴七歪了下头,嘴唇轻颤。

      陆卿喉咙轻轻滚动,一把将春生抱进怀里:“别哭,你戴大哥看着呢。”

      戴七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拉住这小孩,他浑身不自觉的抽搐起来,极其艰难的扭了下脖子,声音微弱:“谢……”

      “谢在欢昏过去了,人没事。”

      戴七似乎笑了下,不知道带着几分讥讽,几分释怀,也罢,总之今生无缘,来世也不会再见,可以就此别过了。

      陆卿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寂静无声。

      这世上,从没有生来公平,有些人生来富贵不知珍惜,有些人穷尽一生都在泥里,无论是鸡鸣狗盗的活,还是顶天立地的死,能记得你好的终究只有寥寥数个,其余皆是凡尘中擦身而过的无尘埃罢了……

      四月,京城的天气暖了起来,边疆的第一封军报才姗姗来迟。

      彼时正是夜中,萧洹披衣而起,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这封书信,然后他发现新任大将军竟然没请人代笔,以‘陛下安’作为开头,却只写了几行字。

      陆卿亲至,先砍了犬戎大将多杰加的项上人头,挂在城门上曝尸了一月有余,再将宋老将军的死讯讣告三军,如今已命人扶灵还乡。

      想来是军情紧急,不便夹带私货,萧洹将这封信里外里读了三遍,也没找出只言片语的温存,他叹了口气,将信纸折好,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却忽然听到信封里有‘沙沙’响。

      萧洹一愣,接着烛火,发现里面有许多黑色的籽粒,想必是边北境外的什么花草种子。

      这样小而细碎的东西,放在桌上怕是要四散零落,若放在信封里,少不得要被收拾御案的内官弄丢,他披着外衣在殿里转了一圈,忽然把传国玉玺的盖子掀了,李让当即吓得膝盖一软,颤声道:“陛陛陛下……而是老奴哪里失了妥帖?”

      玉玺盒子也是无用,不方便腾挪,也不好带在身上。

      李让趴在地上,过了好久才敢抬头,发现陛下把束发的金簪取了下来,将龙头拧了,正一粒一粒的往里面塞东西,他欲哭无泪:“哎呦我的陛下,您怎能把龙……那个,拧了呢?”

      萧洹却不理他,将簪子往袖中一揣,走了几步,又觉不妥,贴着胸口放好了才肯罢休。

      深夜,小柴静静落在檐下,和李让打招呼“公公。”

      “哎呦,可吓死我了。”不管几次,李让都无法适应这来去如鬼影的小孩,他拍了拍胸脯:“快进去吧,陛下等你呢。”

      萧洹淡淡问:“办妥了?”

      小柴道:“是,今夜鉴道司本欲到咱们手里劫人,幸好陛下料敌先机,那肖长青久居关在,并不懂得机巧,一顿饭就被撂倒了。”

      萧洹冷然一笑,声音里藏不住戾气:“他们都想给朕添个皇兄,又不想让人落到对方手里,让他们找去吧。”

      小柴答了声‘是’,又将陆卿让他调查肖长青身世的事说了。

      萧洹一挑眉:“这么说,肖长青还真是个小杂种。”

      陆卿大捷,压下了连日战败的阴霾,萧洹顺势抛出了当年陵王谋反一案的诸多不妥之处,三法司只好捏着鼻子重新查过。

      前方稍一安定,朝中的诸位大人便像吃了秤砣,沉下心来,暂时稳住了,萧洹并不乐见他们偃旗息鼓,毕竟毒疮要疼起来才知道往那里挖,陆大将军跟他心有灵犀,大捷战报后紧接着就是一封有人勾结关外倒卖军备的折子,举朝哗然。

      陆卿的折子上了第二日,萧洹召见了雍州守军将领秦丰,同日秘密更换了禁军城防,第二日便以犬戎细作为由捉拿了尹扶胥送来的侍女伦珠,这女人进了刑部大牢,没等上刑便将太后卷了进去,随后从太后的住所搜出了一沓子鉴道司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

      短短几日,朝中官员被牵连者不下百人,晋安街头最富庶的那两条街每日都能听见重兵围宅,妻女家眷哭哭啼啼的声音,有了大兴牢狱的苗头,实在是人心惶惶。

      如此,外戚和鉴道司还没跳脚,谢远亭和陛下的一众亲信先坐不住了,朝政再怎么沉疴也没有一夕推翻的道理,这就好比寻医问药,身子骨越壮实的越禁得住折腾,积重难返的不能下重药,而是要抽茧剥丝。

      萧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他能等,朝中的局势不一定能等,前线的战况不一定能等,若真有宵小祸乱前方,他师兄又能怎么办?

      陛下的后宫没有女主人,他平时也不大来,所以当禁军统领身着甲胄,提着刀兵,亲自带人来搜查太后寝宫的时候,所有宫女都尖叫着缩成了一团。

      太后轻轻摸着自己的一片丹寇,道:“行了,搜遍馊吧,总不至于弄死了后宫的女眷,安静来安静走就是了,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然而禁军统领不买账,搜完了书信和暗格仍旧不走,一招手道:“来人,把殿中所有的内监都带过来,仔细检查一下!”

      太后蹙眉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禁军在院子里放置了四面屏风,硬生生的隔出一座小间来,所有内监进去都脱光了衣服,这场面着实不雅,宫女们用长袖遮面,窃窃私语。

      太后何等聪慧,一见他们这架势,就知道搜查不过是个幌子,要找内监验明正身才是真,如此,面色当庭一变。

      禁军统领听到太后的声音有点抖:“你们……你们到底在找什么?!陛下鉴道司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怎么了,啊?”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人走后,太后惊疑不定的在殿阁中徘徊,如今她亲信不多,新提拔上来的嬷嬷怎么也不如原先陪嫁过来的那个,简直蠢笨如猪。

      嬷嬷跪在地上,看着魔怔的太后瑟瑟发抖:“太后您……您怎么了?”

      太后轻轻咬着指甲道:“不是陛下没事找事,就是鉴道司的老道士想翻天,以为自己养大长青便可攀附上爱家吗?做梦!他不过是哀家和先帝养的一条狗!”

      这可巧了,此刻老道士心里想的也是:太后疯女人恐怕是想过河拆桥。

      陵王谋反一案和铸铜走私案一起打包扔进了刑部,许文元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当他的搅屎棍,而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不吝重型,从郑氏旁支以及置钱监一位姓付的官员口中撬出了实话。

      当年,毅平侯袁泊儒因铸铜案被定为谋反罪,其实是鉴道司铜矿出自于颍川府,他发现此事后佯装不知,多封密报回京,却中途被人拦下,无奈只得利用粮价提醒先帝,可惜先帝并不信外戚,尤其是手握重兵和皇子的毅平侯,郑太后利用这点,诬告平阳宫宫女私通侍卫,先帝果然以假铜币故作文章,于城门外分尸毅平侯,鸩杀荣妃。

      至于陵王……

      萧洹扫了眼卷宗,问许文元:“你觉得陆充是真心谋反么?”

      “这……”许文元斟酌着用词:“宴宁公主曾是天策府暗卫,早年曾窃取陵王私印,或许陆充是因为陆大将军远在边关的缘故,受高昌胁迫才出此下策,臣觉得……他未曾参与谋反,且当年陛下出城的时候,陆充已经死了。”

      陛下洞若观火的目光投下来,映着明晃晃的人影,许文元垂袖而立,对上陛下的目光,心头一跳,他觉得这表情既玩味又捉摸不透……

      “行了。”萧洹把他的卷宗折起来,垂眸扫了扫衣袖:“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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