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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出征(二) ...

  •   萧瑟的北风卷着风沙,肆虐在营地里,帅帐两侧守着宋老将军的亲兵,其余人等不能靠近一步。

      戴七双手托在脑后,亦步亦趋,眼神总忍不住往谢在欢身上瞟,主要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把自己搞这么幅狼狈的。

      谢在欢身上套了件灰袍子,戴着甲,盔甲没有京城禁军的入眼,破破烂烂的铁皮上沾着血迹,还有很多刀剑划痕。他卧剑的手上布满了冻疮,发僵发木的捶在两侧,肤色干燥灰白,已经皲裂了。

      “你……”

      “谢谢。”

      戴七和谢在欢同事开口,还以为听错了,这位公子哥在京城里的时候可没这么懂礼貌,于是扣了扣耳朵,假装没听清:“什么?”

      谢在欢没有心力和他争辩,捂着一条胳膊道:“我说谢谢。”他苦笑:“据我上次给陛下传讯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爹在上一封密保里夹带了点私货,家书里写国库艰难,朝廷已经没有余粮了,上一批军粮没能送到,要不是你,这帮兄弟都得饿肚子。”

      “兄弟?没想到啊大统领,你居然会把这帮跟我一样低贱的人头当兄弟。”

      谢在欢脸色不好,轻轻咳了声:“别这么说,你不低贱,他们也不……”

      “哦?”戴七倒是很意外:“那你为什么处处给我使绊子。”

      两个人走到一辆插着军旗的战车旁,旗杆上还挂着一颗月亮,银色的光芒笼罩下来,投射出两道影子。

      谢在欢沉默片刻,老实道:“纯粹看你不顺眼,想弄死你而已。”

      “你可真是……喂!怎么了?”

      就见谢在欢原本走的好好的,突然一个趔趄,没站稳似的,虽然用剑撑住了,还是和戴七撞了个满怀。

      戴七的第一反应是这京城贵公子居然还挺瘦,然后就闻见了一股夹着血腥的馊味,这幅尊容要是送回晋安要饭,估计得被乞丐嫌弃不上档次!

      他低头一看,满手血迹,作为杀人如麻的天策府走狗,他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被热血糊的懵住了。

      谢在欢眼神失焦,就好像须臾里看不见东西似的。

      戴七一愣:“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还有这伤是怎么回事?”他脸色压下来:“旁边坐会,我找个军医帮你看看。”

      谢在欢拽住他:“不许去!”他咬了下牙,极力忍住呕吐感,低声吩咐:“不能让别人看见,不要声张。”

      宋老将军重伤成这个样子,季修又与他不合,正是军心动摇的时候,他不能倒,不能病,甚至不能有丝毫示弱。

      戴七惊了:“你要脸还是要命?”

      谢在欢戳着剑:“要命,可如果丢了,死也得站着死。”

      此等豪言壮语,如果不是小声喵出来的,那一定感人肺腑,可公子哥似乎忘了,自己还弱不禁风的趴在别人身上。

      戴七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大人物的精神立场,这世间百态,只有或者才能见,如果不能站着活,那就跪着,趴着,在泥里淌着,挣扎着,哪怕做一条狗,也得是活着的狗。

      所以说,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就是闲的,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名利钱财围着他转,过于无聊,所以只能自个找刺激。

      真是让他又憎恶,又羡慕,还有点蠢蠢的可怜。

      戴七将他推直了,在又在谢大统领身上找到了唯一一块干净地,蹭干净血迹,吊儿郎当道:“是不是不让兵看见你撂挑子就行啊?”

      “那行。”

      戴七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乐了,弯下腰,连人带甲的往肩上一抗,还臭不要脸的拍了下人家屁股。

      没错,就是屁股……

      谢在欢一愣,然后暴怒,挣扎起来像一条硕大的鲤鱼,碎齿恨道:“戴七!”

      “趴稳了,不然扔地上叫人品鉴,那场面,啧,还带什么兵呢?”

      “你!”

      “你的剑,自己拽住了,抖掉了我可不管捡。”

      “王、八、蛋!”

      王八蛋把公子哥往行军床上一扔,脚踩被褥,接力将剑拔了出来,劈甘蔗似的剥开碎甲,将他上衣撕了个干净。

      谢在欢脸色铁青,目光猩红:“我要杀了你!”

      戴七用剑挑着布料往身后一甩,瞧不起道:“你来嘛。”

      谢在欢肩膀上有刀伤,裹着布没上药,手臂中箭,拔出来完事,这会生了脓疮,周围皮肤已经冻烂了,刚才的血迹就是从这来的,他没在死在阵上,差点活活气过去。

      军医被揪了过来,据说是京里来的粮草官染了风寒,结果进来一看,差点跪了。

      “您,您您您……哎呀!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戴七翘着二郎腿,敲着剑,只见其主人方才还是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一见到军医,变脸似的凹出了一个正襟危坐的体态,放在陛下寝宫能避邪,他忍不住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

      什么毛病?

      谢在欢手臂上的腐肉必须用银刀刮掉,军医本想用药,然而军营前线,一切局势瞬息万变,犬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城,暗方熬药,浪费不说,肯定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不行。

      他让军医生生剜去了。

      谢在欢说不出的疼,冷汗不要钱似的从额头往下滚,他脊背挺直,像是被一根筋骨钉在了床上,缓了很久才能说话。

      “多、咳,多谢……”他对军医说:“宋老将军那你也要多走动,当心些,你随军多年,应该知晓厉害,犬戎人在城防外虎视眈眈,巴不得咱们内里生变,所以……”

      谢在欢在官场混久了,每日见的都是京里那帮人精,说话习惯了拐弯抹角,点到为止,军医云里雾里听了一会,好似明白了,又好似没明白。

      戴七耳朵痒得不行,直接扯过军医往自己腋下一夹,中气十足道:“这位受伤的事,也别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了吗?”

      谢在欢:“……”

      “明明明……明白了!”

      谢在欢两眼一翻,差点没维持住形象,他发着抖,眼神紧紧跟着军医,像把度量尺,等人一迈出营帐就提剑发作起来。

      天策秘府的暗卫,岂能莫名其妙的被人从后面偷袭,戴七头一歪,躲过削来的剑锋,在门帘处转了个身。

      只见谢大统领挂着被撕烂的衣服,披头散发,双目通红,像个捉奸的泼妇,戴七不严肃的笑出了声,在他发疯前,拦腰一拽,扔在床上用棉被裹严实了。

      “你……你!”

      谢大统领被卷成了一只大鼓包,只剩头在外面,整个身躯左扭右扭,戴七伸手够到盆,涮了涮布,在灰头土脸的谢大统领头上抹了一把,他没什么文化,刺激道:“别扭了,又脏又馊,你这样就像条知书达理的蛆。”

      “戴七!我要宰了你!”

      戴七差点乐疯了,正准备蹬鼻子上脸,忽然听到了一声又闷又长的号角。

      两个人都是一愣。

      谢在欢诈尸跳起来,连滚带爬的甩开棉被:“滚开!敌军来袭了!”

      议政殿中,昏暗的烛火轻轻一跳。

      萧洹忽然惊醒,他下意识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可惜陆卿已经出征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空茫的愣了会,按了按额头:“谁在外面,进来。”

      空旷的殿门‘吱呀’一声,侯在门外的李让碎步上前。

      “那些文官还没散吗?”

      李让小心翼翼道:“回陛下,不仅是文官,还有几位京郊驻防的大人,未带一兵一卒,同跪于先帝陵前,说若陛下不收回成命,他们就要跪死在这里。”

      萧洹闻言,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此事的起因为陛下册封宁北大将军出征,他这番行事,没有和任何人商议,三法司,各部,京城驻军都不知晓,这才引起了轩然大波。

      萧洹便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才不愿意在朝中纠缠,否则吵上百来日,犬戎人都能从北境打到京城了。

      他执意放军权给陆卿,让他远离朝堂,将背后的唇枪舌剑一力揽下,只求师兄能在前线安心。

      萧洹并不动怒,不仅不怕他们跪,还担心他们乱跑似的:“去给诸位大人送点吃的,别饿着,还能跪的持久些。”

      “这……是。”

      小柴从外面回来,呈上了一份名册。

      跪着的人里,以老派官员和外戚一党居多,还有南北大营的将领,以江晁等为首的新人还在任上,有条不紊的执行政令,而如许文元和李岘等老狐狸,不是称病就是闭门谢客,根本不肯出声。

      小柴说:“除此之外,鉴道司倒是没什么大动作,还天天派小道童到先帝陵寝前劝说诸位大人回去,以免扰了先帝清梦。”

      萧洹不信的‘哦’了声,问:“他有这么好心?”

      小柴猜测:“或许是因为咱们抓了那位,太后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萧洹像是听到了笑话,唇线翘起不明显的弧度:“太后真把那人当个宝,可鉴道司也是么?他们要真是一条心,哪来的师兄这条节外生枝,既然各有各的打算,还装什么同盟。”

      “陛下的意思是?”

      “原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一个断手,一个断脚,得有人帮他们穿一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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