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仙》春鱼

39、自伤

　　穹苍派已经很久没有聚集所有长老一起办一件事。

　　琇莹坐在朱砂画出的符阵中央，面前站着垂剑而立的执衡长老，心中不免慌乱。其余所有人都站在阵外，时刻盯着阵法运行的情况。

　　阵法即将启动的时候，长风被金鳞和外门弟子押解出来。

　　琇莹侧过头，穿过执衡长老微微发抖的后背，看到瘦骨嶙峋的长风，心中怆然，差点忍不住流下泪来。

　　“琇莹，守住元神，不可情绪激动！”掌门的话从阵外传来，带着对琇莹的责难。

　　琇莹赶紧闭上眼睛，口念心经，将脑子里对长风的担忧完全抛去，抬手蓄灵于眉心。

　　阵法开始汲取阵内人的灵力，琇莹看着原本站立的执衡长老因灵力大量流失逐渐失去重心，默默咽下紧张的口水。

　　长风被阵中灵气强力压制，体内中另一股灵力被激发出来。

　　原本平静的天地渐渐昏暗，耀眼的光芒包裹住长风的身体。昏迷的长风在这股力量的催发下逐渐清醒。

　　“师父……”

　　琇莹见长风清醒，心中一块石头落下，闭上眼睛将全身的灵力输入阵法。

　　掌门和其余的长老看到长风身体的异像，皆紧张不已，纷纷执拿武器以防不测。

　　全神贯注的琇莹只觉得力气被法阵全部抽走，已经维持不住端坐的姿态，心下变得慌张。

　　灵力空竭的无力感开始剥夺琇莹的五感，令人恐惧的记忆涌上心头，如墨的死寂缠绕在琇莹周围。

　　“师父，不可以……”

　　长风的声音如同从另一世界传来，模糊不清，意义不明。

　　琇莹想要张开口与外界对话，身上灼烧的疼痛加剧，一股怨气再次喷薄而出。

　　“不行……我不能被怨气控制……”琇莹提醒着自己，脑袋里念过的每句心经仿佛变成一道道利刃，无孔不入地扎在身上。

　　琇莹疼痛难忍，已近崩溃的边缘，胸口的怨气无处发泄，耳边又响起关心的声音。

　　慢慢睁开眼，琇莹眼里渐渐充满光亮。地上交错纵横的红色让人失神，琇莹抬起沉重的手，本应完美的手上露出一块块狰狞的疤痕。

　　“啊？大师姐怎么变成鬼了！”

　　琇莹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喊，有人在私语，还有师父的声音。

　　“抱元守一，魂魄归体。”

　　琇莹听到师父的提醒，跟着一字一字念出，疼痛像是附骨之蛆啃食残存的理智。

　　与此同时，穹苍派的护派禁灵大阵传出巨大的撞击声。

　　咚——

　　巨大的闷响让整个穹苍派地气震动，封印阵外的所有人俱是一惊。

　　执衡长老从封印阵中跃出，撑剑半跪在地，阵法剩下的灵力全部靠中心呆滞的琇莹支撑。

　　咚！

　　第二声撞击传来，比第一次的更加短暂，却更加猛烈。

　　“掌门！妖界的妖怪已经打来，大批妖怪在进攻禁灵阵！”

　　一名弟子匆匆跑来，满头大汗地汇报情况。

　　“结庐境是否受到进攻？”

　　掌门尚未开口，执衡强撑着剑站起，询问情况。

　　“回禀长老，结庐境被巨大水灵结界围住，谁都进不去。”

　　“修……那人真的是师兄的儿子。”渊鸿惊讶地低语。

　　咚。咔……

　　第三声传来时，还伴随着破碎的微响。

　　没有任何一人敢怠慢，所有的穹苍弟子均整装待发，听候掌门安排。

　　渊鸿安排各位长老带着自己门下的弟子去往穹苍七处的禁灵阵，阵法人手不足之处则由金鳞和徐闰暂且顶上。渊纪长老留在封印阵边，监督封印的正常运转。

　　算到最后，还缺一人。

　　渊鸿微微闭目，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守玄门，利用金珠分身去守。”

　　“归鸿，若催动金珠，你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欲念，”渊纪长老冷静地提醒，“若失守，整个穹苍就会分崩离析。”

　　“多谢师伯提醒。”

　　渊鸿心意已决，率领穹苍众人前往妖怪进攻的地方。

　　外面纷乱，琇莹此时独坐正中，微微仰头定定地望向玄门方向腾空而起的金珠。

　　金珠的灵力在穹苍与妖界的争斗中，不断被激发出无穷的灵气，融入穹苍弟子的身体里。

　　见四下无人，渊纪严肃地走向清醒无比的长风，将长风从封印阵中解放。

　　“多谢师公……”长风跪在地上向渊纪拜礼。

　　长风从封印阵中解放的瞬间，阵中的琇莹惊醒，踉跄站起却又扑倒在地。

　　“琇莹，不要出阵，事情还没有结束。”渊纪面向几次站起又倒下的琇莹喊道。

　　琇莹听见，伏在地上，问道：“长风还好吗？外面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撞到我？好痛啊……”

　　几不可闻的声音让长风疑惑，倒是渊纪拿出手中的卷轴，召唤出一只大白虎走入阵中。

　　琇莹被白虎拖上脊背，趴伏在温暖的毛发中，困倦袭来，耳边只有朦胧的梦语。

　　“师公，阵法还在抽大师姐的灵力供给金珠。”

　　哪怕只是半个汤山也足够供给琇莹灵力的缺失。唯有将此地灵气引入穹苍，才能保证穹苍的存续。妖界当真来的及时。”

　　“师公……他说这样竭泽而渔，只会为穹苍埋下祸根。”

　　“自从穹苍选择在此地开宗立派，就已经选择立于危墙下，所作所为皆是以小搏大，成就穹苍在修仙界盛名。”

　　…………

　　“你醒了？”温和有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琇莹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妖君琅青站在步之外。

　　琇莹见怪不怪地面对自己的现状，双脚落地，仰观星辰，确定穹苍派的方向。

　　琅青声音温柔，语气淡然地说：“刚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杀我。”说完，琅青似乎被自己的话逗笑，随即摇头。

　　“你……有点奇怪？”琇莹面对琅青突然的态度转变，迷茫中又带着警惕。

　　琅青被琇莹问得一愣，说：“奇怪？我哪里奇怪？”

　　月光洒落在琅青身上，如水泄地，面具狰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过缝隙看着琇莹。琅青身形立正，微风吹动衣摆，动静相宜。

　　琇莹心中总有说不上来的怪异，眼前的“琅青”与先前所见的，性格上似乎并不一样。

　　“我便是我。”琅青向琇莹点头致意，“或许琇莹姑娘觉得奇怪，但不必慌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还真学君子风度，”琇莹抿着嘴摇头，“妖怪就是妖怪，为什么非要学人呢？”

　　“啊？”琅青又被问得一愣，略带尴尬地解释，“我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要忠义理智信，要慎重交友、过而能改，才能稳重可靠，才能得托重任。”

　　这下反倒是琇莹被琅青说得发愣，不敢相信眼前的“狼妖”会有一个与“正人君子”媲美的格局。

　　“呵呵。那个……琇莹姑娘不要这样看着在下。虽是表情惊诧，但多少让人不太舒服。”琅青挠着自己的耳朵，耳尖微微抖动。

　　“嗯，抱歉……你之前见我的时候，不会说这些话。”琇莹真诚地说。

　　琅青瞬间耳朵耷拉下来，连忙摆手，道：“我们见面不多，聊过的话也不多。呃……可能我们并不太认识彼此……”

　　话说到此处，琇莹猛然想起重伤的长歌，原本对琅青态度转变的放松，重新警惕起来。琇莹并不知道自己感情的变化会影响身上的鬼气，她隐隐有变成厉鬼之像。

　　意识到琇莹态度的转变，琅青绷紧身体，仿佛炸毛一般。

　　“你们为什么要合谋害长歌？”琇莹眯起眼睛，眼底鲜血蔓延，“小长歌还只是个孩子，更何况她甚至不是我穹苍弟子！你们把她重伤，还想用言语故意迷惑我，果真劣根难改。”

　　提起长歌的事情，琅青变得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是误会，她并不是因为穹苍才被抓的。而且我也没有保护好她，还请琇莹姑娘好好照顾她。”

　　“这个不用你提醒，她是长风的妹妹，我肯定会照顾好她。”琇莹对琅青的话语并不买账，“虽然寒雪说你一直在帮我，但是人妖殊途，还请妖君自重。”

　　“哈哈，我倒觉得没什么，”琅青挠挠头，“或许有一天琇莹姑娘会理解我们的。而我们对你们本就没有恶意。”

　　琇莹看着星辰移动，对于琅青最后所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她着急地说：“已经过去很久，我该回穹苍。妖君，或许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谈谈这些话题，但是——如果你敢伤我穹苍弟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啊！”琅青的声音轻快带着笑意，“我送你。”说完，琅青画出一盏引魂灯，并将其飞到琇莹手中。

　　琇莹点头致意，向琅青道谢。琅青放松身体，站在不远处顺着引魂灯的指引给修莹点明方向。

　　回去的路上，琇莹对今天遇到的“琅青”感到异样。与之前高傲寡言的琅青相比，今天所见的“琅青”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眼中盛满清澈的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