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归人》山溪粒粒

5、第 5 章

　　月人喃喃语到：“我愿意慢慢融入你的生活，我愿意一点点的去改变。过去，我不会，以后我会好好做的，努力做一个体贴温柔的女人。吴往，为了你，我愿意。”
　　当晚吴往和月人“运动”完之后，吴往问月人：“知道错了么？”
　　月人奶声奶气的回答：“知道了。”
　　“下次还敢不敢？”
　　月人蜷缩在吴往身边：“不敢了，不敢了。”
　　从此，这成为两个人之间的密语，每次完事之后，吴往都会问月人，“知道错了么”,月人回答“知道了”。有一次，吴往表现不好，早早的缴械投降，草草了事。还是问月人：“你知道错了么？”月人完全没有客气：“不知道，鬼知道哪里错了。”
　　慢慢的吴往不再强行要把月人拉进他的生活圈子，自己也选择性的去参加月人的活动。这个人在，但不是无孔不入，偶尔吴往想起前女友的各种查岗和上岗上线，觉得可能这才是好的状态。成年人害怕孤独，但是也不能没有独处的空间。爱是生活，而不是生命。生活里有爱人，而不是爱人身上有我们的人生。人们喜欢自由，却不爱负责任，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和你一起背负生活的重担，那又不干涉你的小心思，那就是天下太平了。吴往也曾经幻想月人的灵魂是一只大白鹅，优雅而高贵，而实际可能就只是一只黄色小鸭子，但是胜在好养，也算可爱。
　　月人的金怪兽捏成了。搁在餐桌上，好几天后，吴往才发现，竟望着出神。拿着手上，反复打量，觉得着小东西着实可爱。
　　“你笑什么？”月人问。
　　“觉得我的家里，像住着一个不思进取的高中生。每天总是捏捏泥，画画，看书，上网。”吴往笑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上课纪律很差，数学老师突发奇想罚大家背诵圆周率，第二天一个一个抽查，至少要背到小数点后三十位，而在那一天，月人一战成名。大家为了应付差事，都只背到三十位就结束了。月人却不知道那一天抽得什么风，竟然洋洋洒洒的背到了一百多位，到最后老师带动大家都鼓起掌来。只有吴往一直扣着手心，抖动大腿憋着笑。因为吴往听见月人在中间偷偷背了两遍两个人的□□号码和电话号码，背完之后还一脸的傲娇。这个小妖精。电话号码早都换过一轮，□□也很少在使用了。
　　“为什么不是小仙女？”月人也逗他。
　　吴往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号码么？”
　　“845962350。问这个干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我不是小仙女？”
　　“怕你丢了。回不来。你是，你是，你是，一直都是。从前是可爱的小妖精仙女，现在是快三十岁的大仙女。”吴往捏了她的脸，“月人,这些年你学了不少东西啊，很长进啊。”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有钱去学。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学。等上大学发现有那么多东西那么有意思，就这也摸摸，那也试试。”
　　吴往说：“你打住，你家穷么？”
　　“我是在县城里生的。但是我小时候是在老家的农村跟奶奶长大的。我们的庄子是围着一个湖建起来的，出村子还要过一条很宽的河，有专门摆渡的人。”
　　“我知道你有一个姐姐。”
　　“不止，还有一个弟弟。我姐姐比我大八岁。我爷爷家重男轻女。我爷爷奶奶生了8个孩子。我爸爸是老二，我还有个大伯。我大伯和娘娘比我爸妈早结婚一年。他们正月腊月各生了一个儿子，我妈在当年中间生了我大姐。老家规矩多，我妈受委屈多，没有啥地位。后来我爸就带着我妈和我姐来这里打工了，做矿工。我爸勤劳肯吃苦，脑子也好使。后来条件好了，就想再生一个男孩，就有了我，没成功。我后面又有了弟弟，成功了只比我小一岁。儿子来了全家都很高兴，要好好带，我就带不了，就送回芜湖乡下了。后来，我爸慢慢发达了。在县城、西安都买了房子，就把我们都送到西安里来上学。”
　　“都没听你说过这些，难怪上学的时候你不爱回家。”
　　“超生的嘛，父母期待之外的孩子，我姐姐不是，我弟弟也不是，我是。我回爸妈身边的时候都该上小学了。生分。再他们身边没待两天就这边上学了。我爸爸的厂子在县城，他们周末才来省城办事或者玩儿。我们仨就这里自己住着，阿姨做饭。后来，我更愿意住校。自在。”
　　“你爸妈对你不好么？”
　　月人笑了一下，“重男轻女嘛，我又位置尴尬。说不上不爱。该养育的都养了育了。没有缺吃少穿，也送我出国读书，这可能比很多独生子女的生活条件都好。再说，我现在都这么大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怨过你妈么？”
　　“好赖我也读过几本书，要是还把重男轻女这笔几千年的烂帐算在一个初中毕业的女人身上，那也太不开窍了。一个女人生三个孩子，就这一项所受的罪，就超过我的承受范围了，还有谁忍心责怪呢。也不能那么不懂事。”
　　吴往岔开话题：“你老家漂亮么？”
　　“住在那里的时候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漂不漂亮。出来了以后再没有回去过。看照片就觉得挺漂亮的，是个漂亮的农村。小时候，我拿一个扁筐蹲在水边，一个下午就能抓一扁筐的小虾。水很干净，虾直接吃很鲜嫩，有淡淡的甜味和咸味。”
　　吴往无法想象：“跟这里不一样。”
　　“嗯，不一样，到处都是水。有一次来查计划生育。我奶奶把我藏在了船舱里。”月人看到吴往惊异的目光，“一荡一荡的，挺平稳的。这没啥，当时不觉得害怕啊，觉得自己很厉害，在里面一下午都不出声，又把检查躲过去，给家里帮了大忙了。那时候没有人意识到那样不安全或者会不会吓到孩子。”
　　“你一个人？”吴往看到月人点头，“那时候你多大？”
　　“四五岁的样子吧，等他们把整个村子都查一遍，我才回家。村子里这样的超生的留守儿童很多，被发现了就会罚款。没钱，就把家里的粮食啊牛啥的拉走。今天被藏在米缸里，下次藏在萝卜地窖里，烧火做饭的锅膛里，再下次躲到别的村子亲戚家，村里的孩子都是这样。老人们都很紧张但是也习惯了。有时候连夜来检查，我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在我大姑家。”
　　“你好可怜。”月人的话让吴往听的有点心疼了。他想象着月人小时候的样子，扎着两个小啾啾，圆鼓鼓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淌着泪珠儿，眼睛扑闪扑闪的都是委屈，小手儿一会撮撮鼻子，一会绞绞衣角儿。再回过神来看月人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是一只暴风雨中被吹落的小麻雀，翅膀稚嫩又沾了水滴，只能气鼓鼓的站在地上，无助的叫着，前摇后晃的。吴往想把它捧在手心，可是又不知道送回哪里去。“这个可怜的小笨鸟姑娘，没地方送，那就只好我留下来自己养吧，”吴往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的就搂住了月人的腰，去擦拭她的脸，摩擦她的肩膀，甚至还想给这只“小笨鸟”哈几口热气暖和暖和。
　　“还好吧，当时没有那种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们这些娃还交流、比胆大，当是一件刺激有趣的事情。”月人没有感受到吴往内心的深情，只是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就明白一生中真正对她好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几个，友情爱情都是稀缺的珍品，有了是福气，有过也应该感恩，如果没有的话也正常。甚至连亲情也是这样，很多人和父母的缘分终其一生不过就是长的像而已。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哪有那么多力气无怨无悔的爱别人，所以不用强求。心灵相通的人太少，也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可能他悲痛欲赴死，你还觉得吵闹的无比。“我躲在灶膛里，听见大人和查计划生育的人在周旋，不敢说话，心跳的厉害，害怕自己发出声音被捉住了给家里大人添麻烦。等躲过去了，大人会夸奖我，还会有奖励好吃的，”月人很淡然也很得意。
　　“你家里人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吧？”吴往试探着。
　　“还不知道。我从美国回来后他们找人想把我安排进国家单位，我没有同意，伤了他们的心。但是我就是也不愿意回来，一直在外地待着，他们也就放弃了。”
　　“估计他们现在也管不了你了？”
　　“管啊。经济上要钱给钱。支援我在杭州买了房子。还有其他的，也在打电话的时候问问。现在我弟生了孩子，他们忙着管孙子。”
　　“你这次回西安他们也知道吧？”
　　“不知道。”
　　“月人，既然你回来了。应该回去看看他们。父母嘛，到底是家。”
　　月人不语。
　　“没关系啊，你奶奶爱你啊。”
　　“嗯。”月人点点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