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归人》山溪粒粒

49、第 49 章

　　吴往从大楼里追出来，拉着月人的胳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应该看见了办公室的盒子，明白月人已经知道了一切。
　　“月人，你听我说……”
　　“你个检查报告单是程明明的，孩子是你的么？”
　　吴往的手垂下去。
　　月人转身就走，吴往又拉住了她。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我真的想不到你会干这种事。你简直就是人渣。”
　　“我不是，如果她愿意，我一定会和她结婚的。”这句话竟然从吴往的嘴里说出来。
　　月人一把甩开吴往，走的很坚决。
　　什么也不必再聊了。就这一句就可以当作完结。一个女人听不下去她的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深情，自己突然成了局外人，是碍事的。可是，自己不是要结婚了么，订婚的戒指还闪闪发亮。
　　今天的百香果西柚芦荟茶又冰又苦，难喝的无法下咽。拿在手里又占地方，没有地方搁。月人只好先找一个垃圾桶。北大街的人真多啊，路过的行人力气真大啊，不停的有人直愣愣的撞在月人的肩膀上，胳膊上。月人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认识她，是不是故意的，他们几乎要将她撞翻在地。月人告诉自己，不能怯懦，退让。她把饮料杯子牢牢的抱着胸前，下一次迎着对面来的人，直接撞了上去。这一次，反而受伤更深，月人被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饮料从杯子里挤了出来，弄了她一身一脸。路人竟丝毫没有客气恼怒了：“你咋走路的？”“你挡什么路……”“你长没长眼睛？”
　　月人忽然“哇……”的一下，放声哭了出来。
　　那路人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碰瓷的，骂骂咧咧的赶紧逃走了。
　　人群中有人伸出手来，想扶月人起来。月人却以为那人要抢她的杯子，死死的杯子抱着怀里，更多的饮料被挤出来，黑黑黄黄的配料弄了一身。那好心人以为月人一定是个神经病，绕过她走了。
　　月人自己慢慢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哭，张着大嘴，眼泪口水呼了一脸。终于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一个垃圾桶，把塑料杯子郑重其事的小心翼翼的递送进去，还不断的跟它道别“再见啊……你要好好保重啊……你要想我啊……我走了……”，十足一个神经病的样子了。
　　月人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失魂落魄的，在最后一丝理智，她打了一个车回家，不然她觉得自己会死在大街上。进门后，一头栽进沙发里，她累极了，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等月人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了。她坐在地板上，头枕在暖气片上，听着暖气片里传来的声音，飘渺宏大，就像整个宇宙发出的回响，传递着某种和谐完美的秩序。月人觉得自己也是这秩序的一部分，过去已归于光阴，未来不死不灭，每一个现在都折射出永恒的光芒。月人安慰自己，天地间自由炬火，每一个人都是光，“不必害怕，不必害怕，还有路走，还有路走……”，她喃喃自语。
　　中午，吴往匆忙赶回来。竟说是要出差一趟，说是那边小区出了紧急事故。吴往要出门的时候，对月人说：“两天，我出差去趟汉中。两天我就回来了。我求你，月人，我求你，你等我回来我解释给你听。我求你，你在家好好待着，我过两天就回来。”
　　月人心里慌张极了，她害怕自己会被抛弃。她心里想；“是不是十年前，我走，你没有留。我们就已经错过了。”她故作轻松，不吵不闹。她并不相信吴往，她觉得自己已预感到结局，已知了悲剧。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她已经开始安慰自己，要坚强。
　　月人觉得家里窒息的难受，来看望马明茹。她已经生了，姑娘，月子里就已经好看极了。月人送来了一把金锁。还让人从陕北给马明茹带了小米和土鸡。
　　“你这两次来都是一个人，吴往人呢？”穆云问。
　　“你媳妇这坐月子呢，还是破腹产。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来月子中心吧。万一，撞见喂奶之类的……”月人边说边比划，她对于自己感情的乱麻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找个理由。
　　“我又不是一直喂奶”，马明茹伸手打月人，“讨厌”。
　　“这两天有点忙，过两天就来，看看这个漂亮的小朵朵。”月人实在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想着吴往那么喜欢孩子，月人觉得自己马上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但是马明茹的孩子醒了，她忙个不停，穆云跟在她后面转来转去。月人根本插不上手，只要借口有事先离开了。马明茹也没有使劲挽留她，她确实很忙，更重要的是这个事情实在不适合和她诉说，她能有什么办法呢？理解，能体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是“理解”和“体谅”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就是没有答案的，就是个死结，是个玩笑。仿佛是上天给的礼物，只能老老实实接着，积极的反抗不过是瞎折腾，转一圈回来还是得——接着。
　　曾经爱的热烈，不后悔。而如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吴往回来了，撇了一眼地上的行李，可仿佛又没有看见一眼。他坐在沙发里，背靠着，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像是没有了力气，他半睁着眼，嘴也没闭上，面部的肌肉都松弛的耷拉着。他就那么舒服的待着，整个人像瘫痪了一样。一动不动。
　　月人听见吴往回来了。也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在被窝里扒拉着手机，手指很忙，大脑痴呆，做出继续睡觉的样子，唯留下一只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声音。
　　“月儿啊，”月人听见吴往叫她的名字，轻轻的一声，月人不敢回应，怕一张嘴就是哭腔。
　　“月儿啊，”吴往又叫了一声，尾音托的很长，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哎，”月人睁大眼睛，扯着脖子，使大劲应了一声。她用了全力去压制委屈，不然眼泪就要淹没她，从眼睛，鼻子，嘴巴里都冒出来。
　　“月儿啊，我的月儿啊……”这一声喊的已经是嘶声力竭了。
　　月人再也没法抑制下去，她紧闭着嘴，哭了起来。
　　“月儿啊，我无父无母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人了。我只是想找一个人爱我，我也爱她，踏实过完这一辈子。我是真的爱你，我也恨过你。但是说到底，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我想把自己，把自己的这辈子都交给你。”吴往又说话了，“我以为我完全忘记了你。我以前以为我恨你，你就像我学生时代的一个疤痕。可是，你回来了，带回来我所有的青春。回忆起来，我只觉得有你的那几年，我过得很开心，那几年是我一生的快乐的源泉。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埋的那么深，可是，你始终是我爱的人，是最适合我的人。只要你愿意，我会宠爱你一辈子。”
　　“我是爱过别人。我爱过程明明。”吴往自说自话，“可是，到最后，她抛弃我了。我不是人渣。当初，我以为我们会结婚。”
　　“ 你还爱她。”月人在卧室说。
　　“我不是冷血的人。她糟蹋的心也是真心。”吴往坦然承认了过去，“现在，肯定是不爱了。”
　　“你收藏着她所有的东西。”
　　“那也是我的过去。没有什么意义。我保证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怎么不会，你恋恋不舍，你们藕断丝连。她现在还怀了你的孩子！你们还在联系，你们苟且。她都结婚了。你们太恶心了。”月人忍不住吼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吴往冲进卧室来，“她是有过我的孩子，可是不是现在。你没有看日期么？”
　　月人哭得听不清楚吴往的话：“你说什么？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当时她怀孕了。我很开心。第二天，我妈就上门给我提亲了。我们预备结婚。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孩子不小心掉了。当时，我觉得，很难受。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更难受。我加倍对她好，继续筹备婚礼的事。后来，她死活闹着要分手，然后很快结婚嫁人了。我才明白，她把我的孩子打掉了。”
　　沉默了一会，吴往接着说：“我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的。如果她当时愿意，我们肯定会结婚。但是，她不愿意。她不要，她打掉了我们的孩子……”吴往无奈的笑了。“但是，我不恨她。我妈说，女人打掉孩子也受了大罪，她受这罪是因为我。所以，我欠她的，不能恨她。我一直留着那张化验单，恩，我心里，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好好的，会是什么样子。”
　　“吴往，你没有出轨。”月人破涕为笑。
　　“怎么会呢？月儿，我怎么会呢。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我们订婚了。你忘了？”吴往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们结婚吧，”月人又哭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以为你和别人有孩子了。我难过死了。我受不了。”
　　“咱们本来就快结婚了。你这个傻丫头。”吴往看着月人，像看着一个小小的姑娘。
　　“我们去领证吧。我不想患得患失。”月人说。
　　“现在？”吴往完全没有想到，“现在就去么？”
　　“嗯。现在。”月人坚定极了。
　　吴往提醒她：“你想好了啊。你现在哭肿了，一会要照相的啊，你以后别嫌难看。”
　　“我不嫌。我现在就要去，我怕你跑了。你嫌弃我不？”
　　吴往亲亲月人的额头：“不嫌。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也爱你。”月人仰着脸，对吴往说，“一生一世。”